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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不见

    在距离辉州城门以东一百余里的地方,是一片旷野,驻扎着二十万倭军。

    祁溶攻破辉州,在城楼布防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军营,丰川玄自然也知晓。

    但他每日神色如常地进出叶游元的军帐,悉心照顾。

    长宗弘毅也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有什么计划。

    “如你所愿,祁军先我们一步到达辉州了。”

    丰川玄一边给叶游元喂药,一边道:“你是不是很高兴?”

    丰川玄棱角分明的脸凑近了叶游元,带着淡淡檀香的呼吸轻轻拍在叶游元的脸上。

    叶游元半躺在床上,微微抬了眼眸,浅褐色眸子印出丰川玄这张仙姿玉质的脸。

    他说不出话来,牵着嘴唇淡淡一笑。

    是很满意了。

    总算心血没有白费。

    “可是你知道吗?”

    丰川玄吹了吹小勺里的药,喂给叶游元,道:“小胜一役终不是最后的胜利,这次祁溶赢了,我会让他加倍还来。”

    汤水如同刀子一般割着叶游元的喉咙。

    痛。

    痛得他皱紧眉头。

    【你要如何?】

    叶游元发不出声音,用唇语问丰川玄。

    丰川玄突然开怀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扶住叶游元的后脑勺,道:“你如此待我,还想探听我倭军里的军事秘密?”

    丰川玄笑得直不起腰。

    叶游元面无表情地呆坐着,等他笑完。

    半晌过后,丰川玄敛了笑,阴沉着脸抬起了叶游元的下巴,沉声道:“你好天真呐。你我对弈,我难道还会把下一步棋安排在哪儿告诉你吗?我有的是办法让祁溶跪在地上叫爷爷。”

    丰川玄气得咬牙,喂完药后,端着空碗走出了军帐,再不与他说多余的话。

    叶游元望着那个遗世独立的背影,飘飘然若白云齐天。

    【唉。】

    叶游元叹口气,闭上了眼。

    他自幼便被吓破了胆,胆子小得连打雷都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害怕的?

    从老师去世那一晚吧。

    叶游元神游天外地想着。

    他决定从肚子里剖出兵符的那一瞬间就没打算还能活到今日。

    一想到这条命是捡来的,便没那么可怕了。

    他还能用这条残破的性命做点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连丰川玄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

    凌迟骆邺后,如酥的胃口一落千丈,吃什么都觉着恶心,面色憔悴了不少。

    裴战瞧着,急在心里。

    想着既攻下了辉州,便去辉州主街上逛逛,散散心也是好的。

    裴战前去请示祁溶,正巧江锁也在房里,便约着一道出去逛逛。

    权当微服私访了。

    虽是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政变,辉州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繁华。

    主街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货摊上摆有刀、剪、杂货。

    沿街有卖茶水的,有看相算命的,有坐轿的,有骑马的,有挑担的,有赶毛驴运货的。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人声鼎沸。

    江锁不喜热闹,负着手皱了眉,脚步走得很快。

    祁溶为她做了一个糖人。

    她一边锁眉说“又不是小孩子了”,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四人中,最高兴的当是如酥。

    他是穷苦人家出身,后又流落感通寺。

    这还是他人生中头一次玩得如此尽兴,想买什么只管点,自有裴战在后面付银子。

    他一高兴,裴战也高兴,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

    如酥也拿着糖人,边吃边大方道:“今日的开销便从你欠我的那些银子里扣吧。”

    裴战是个驴脑子,显然不同意:“那不成。我欠你的是银子,又不是物件。不能抵的。这该还多少,一分一厘都不能差。”

    如酥也没想到裴战竟这么实诚,赞许地点头:“言而有信,真君子也。”

    江锁冷眼看着二人,觉得裴战快被如酥给坑糊涂了。

    摇摇头,不忍再看。

    沿着主街又行了数里,江锁住了足,半垂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如酥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便凑上去问:“怎么了?”

    江锁道:“前面不远便是辉州粮仓,大军接管之后我还未去过。今日正巧路过,我们去看看。”

    认识江锁这么长时间以来,如酥终于发现了江锁的一个特点。

    这个人没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女儿心,在精致小巧、乖如白兔的皮囊之下,藏着一颗帝王之心。

    寻常女儿喜欢的衣服、裙子、首饰,在她看来,不如沙盘、兵书、战马更令人兴奋。

    “街还没逛完呐……”

    如酥显然意犹未尽。

    江锁简直觉得如酥上辈子是错投了男胎。

    这人明明就是个姑娘,满肚子的女儿心思,逛街时恨不能穿上花裙子。

    江锁自然不愿扫了人家的兴,便道:“你逛着,我与殿下、裴将军去仓库。”

    “那不成。”

    如酥决定不逛了,跟在江锁后面,道:“他走了谁付银子呀。”

    江锁一阵无语:“又不是没给你发俸禄。真是抠得可以。”

    裴战在后面嘿嘿笑着:“是我愿意的,愿意的。”

    江锁意味深长地看了祁溶一眼,看得祁溶心里“咯噔”一个蹦跶。

    “家有悍妻”四个字悬浮在脑海里。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了粮仓。

    辉州的粮仓建在一片旷野之上,垒成了高高的谷堆。

    人还未至,便听见了程继烈那形同惊雷一般的声音。

    “我是兵部尚书,军粮怎么放,我还做不了主了吗?!”

    这边厢,传来秦粟焦急的声音:“那我还是户部尚书呢,你兵部发出的指令,不得与我户部商量?!”

    秦粟是文官,嗓门没有程继烈大,但气势上确实没输。

    二人吵了大半辈子,输赢各占了一半,谁也没有服过谁。

    江锁一行人站在仓库外听着,站了半晌可算是听明白了。

    程继烈半生戎马,行军经验丰富,欲将军粮和军营所在地分开。

    如此,若是敌军偷袭,至少能保住粮食。

    而秦粟作为户部尚书,更多是从成本出发,若军营和军粮没有在同一个地方,来回的运输成本自然会上去。又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晚晴!你说!”

    程继烈双手叉腰,怒道:“军粮和军营该不该分开!”

    江锁突然被点名,兀自吓了一跳。

    她揉了揉被炸得生疼的耳朵,道:“自然是该分开。”

    “你看!”

    程继烈有了盟军,更加理直气壮了。

    那军饷的消耗怎么办?

    秦粟看着江锁,等着她后面的“但是”。

    良久,江锁都没有说出“但是”两个字。

    军营和军粮就是要分开。

    军粮是大军的骨头,粮草多,将士们才能硬气。

    在军粮上花多少银子都不为过。

    还有一点,若真遇上敌军袭营,至少在短时间内,敌军找不到粮仓,能为转移粮食提供充足的时间。

    秦粟被噎得说不出话,愤愤然甩袖,找水喝去了。

    江锁道:“军粮安全还要烦请程叔费心。”

    程继烈恭敬向祁溶拜了一礼,大手一挥,道:“什么费心不费心,一点儿也不烦。兵部尚书不做这个做什么?!走了!”

    待程继烈走远,四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耳朵。

    四人绕着粮仓走了一圈,检查仓内安全,快要离开时,城楼将士带着探子的军报前来禀报祁溶。

    祁溶接过信纸读了一遍,皱起了眉。

    江锁见他神情有异,便也接过信纸看了一遍,喃喃念道:“丰川玄驻军不见了。”

    裴战一惊:“不见了?”

    如酥问:“二十万大军不见了,他们能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