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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缰果

    卢蔓知道,如今的薛胥和从前大不相同,但卢蔓也知道,在签约缰果这件事上,过去的薛胥与现在的薛胥同样无计可施。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热切希望丈夫找到另一个据说才貌双全的女人,说服她与他合作,这未免有引狼入室的危险,可是站在艺术的丛林中,这又是一件既疯狂又令人着迷的事。她用她有限的人脉与资源帮薛胥探索缰果的信息,但与薛胥那边一样,毫无结果。

    缰果太神秘了,就连那些传出她外貌、性格特征源头的人都只能承认,那只是一种不怎么以事实为基础的猜测,到头来,谁也没有真正见过她。

    通过电子邮箱联系缰果这件事,薛胥当然是考虑过的,但对方阅读没阅读邮件,他不知道,反正回复是没有的。

    为这件事奋斗了几个月后,结论与刚开始没什么两样,薛胥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罢了,他又不是只能从一位画家身上榨钱,他燃起斗志开始全世界范围内网罗出色的艺术家,收获不少。

    开新艺术家签约会的前一天,是个细雨霏霏的周一,卢蔓要求薛胥必须到医院进行定期体检,薛胥没有反抗的机会。

    两人约在家门口见。薛胥最近不在那家为秀恩爱而设的公司工作了,他的忙碌中心转到另一栋大楼,但不管距离多么遥远,只要够恩爱就能秀!卢蔓则减少到公司的次数,要么在家创作,要么外出寻找灵感。

    从家到医院的距离不远,只需要穿过一条商品街,平日比肩接踵的街上今天看上去备显荒凉,深秋时节,满地的金灿灿的落叶被扫到街头的角落里,几近光秃秃的枝丫昂首等待着新生,两家相邻店铺的老板交头接耳着,这对像在散步的夫妻没有惊扰任何人事物,在独有的世界中徐徐前行。

    在固定的检查室固定的座位上,蔡医生说,“薛先生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蔡医生从前便与江家的人熟悉,包括薛胥。

    卢蔓脸上的笑容缓缓绽放,像是这时才回忆起路过的风景,向他们露出笑脸的人。

    蔡医生一边将检查结论录入薛胥的资料,一边问他,“薛先生,你最近要回家吗?我是说回你姐那里,如果方便的话,帮我把这些药带给她,我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

    蔡医生对薛胥有恩,在从小到大不少病痛的处理上;薛胥答应了他。

    蔡医生向他道谢,并感慨,“你和江萍呀,一个对酒反应强烈,一个对烟反应强烈,不亏是姐弟。”

    这两人的关系,可瞒不过他。

    薛胥耸了耸肩,他对江萍的事着实不清楚。

    他不喜欢将事背着延后处理,所以将卢蔓送回家后,便决定先到江萍处一趟。

    这间熟悉的房子陈旧了,因染上不太愉快的回忆,那份陈旧中增添了些污浊,当年是如何被带走的,他的记忆已是一片空白,只隐隐约约记得被纵容的开始与不得已的结束。

    谁都有错,包括他在内。

    他曾拥有这座房子的钥匙,如今不知将它放在什么地方了。他敲了敲门,才发现门没有合上,门被推开了,他让一阵风趁机溜进屋内,他没有发现风拂起搭放在桌面上的几张画纸。

    他听见屋内传来惊慌的叫声,随即是纸张被匆匆收拾在一块儿的摩擦声,江萍问,“谁,谁在那里。”

    薛胥站在门外,目光只集中在历经沧桑的大门上,那门光滑的表面投映着他身后壮阔的蓝天,“是我,蔡医生让我带药给你。”

    屋内收拾纸张的声音由急促转为平稳,随即又缓缓淡了,抽屉被缓缓拉开,又过了一会儿,一身休闲装,扎着马尾辫的江萍站在门口迎接他,“进来坐吧。”

    薛胥走进屋内,客厅的桌面上零零星星放置着几张画笔,他的目光刚落在那上面,便听见江萍慌慌张张地解释道,“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娱乐一下。”

    作画材料都是上乘的,这样的阵势看上去并不像在娱乐,但薛胥没有说穿什么,只将药放在了桌面上。

    江萍为薛胥倒了杯水,问他近况,薛胥谦虚了,与他一贯的低调相符,但她听过真实可靠的消息,这位弟弟确实是一路攀升,如今站在比从前江老站立的还要高耸的位置。

    两人聊了些琐事,有笑,亦有还算严肃的话题。薛胥原先没有将背部靠在沙发上,时间稍长一点,就朝后靠了靠,却忽然感觉到坐到了什么硬质方形物上,似乎还不止是单纯的方形,他伸出手摸向身后,找出那样东西。那是一块印章,他没有细看那上边写了什么,而是直接将印章摆放到身旁。

    江萍见到那东西,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因太慌乱,微微跌了一跤,撞了桌子一下,她顾不上膝盖的疼痛,朝那块印章扑过去,纤细的手指头将那枚印章紧紧拽在手里。

    这怪异的一系列行为被薛胥看在眼里,但他非常礼貌地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或者说虽然见着了,但并不表示觉得奇怪。这件事操作起来是有难度的,他的目光究竟应该集中在某个地方,还是虚无缥缈地游荡,这是个问题,他并不是非常擅长做这件事。

    当江萍脑子里的疯狂凉却后,将目光落在了薛胥的白衬衫上,她惊叫了一声,随后皱起眉头,紧接着叹了一口气,整个过程实在是让无论处于局外还是局内的人都觉得怪异。

    她揉了揉眼睛,对他说,“薛胥,你站起来一下。”

    薛胥认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

    “你转过身,我看看,印到你身上了没有。”

    薛胥明白过来,微微侧转过身。

    一个红色大字,毫无遮挡地印在那里。虽然只是一个,却将她彻底击垮了。

    江萍再次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中既哀凉且心酸,其中夹杂着千言万语,是一团看不到出入口的谜语。她甚至忘了让薛胥转过身来坐下,“你是太幸运的孩子,只是你从来不这么认为,爸把你当至宝,因为你是个儿子,我是个女儿,你觉得爸给我的很多吗?不,我要的不是金银珠宝,不是房产车子,不是外边的评价,而是尊重和认可,他从来没想过要将我培养成理想中的你,因为他断定我做不到,你有最好的教育和资源,哪怕你再不听话也是他眼中唯一的继承人,而我呢?嫁出去的女儿,他甚至忘了我有多么喜欢画画,我上学的时候每一回都拿奖,我人生中第一幅获奖的画,画的就是他。”她浑身瘫软,“到了衫衫这一代,爸终于不再认为女孩一出生便是为了长大相夫教子,衫衫被期望成为德艺双馨的孩子,命运作弄,在我被爸彻底冷落以后,衫衫居然被寄予成为画家的希望,可我们被放置了错误的期待,造成这个无可避免的结局,矛盾与挣扎,只是我和衫衫的方式不一样罢了。这些年我一直默默画着,可越成功却越渴望藏住自己,我终于不再需要他的肯定了。”

    江萍的语气轻柔,情感丰盈,说到一半,眼眶湿润了,说完那些,已是泣不成声。

    薛胥虽然没有看见身后究竟印了什么,但明白江萍的解释与那印章有关,可是印章附着的地方不是他可以轻微扭头便看见的,此时动作夸张地将衣服拉到前面来,未免也显得太奇怪了……他转过身,坐在沙发上,保持一脸淡定从容。

    江萍将紧紧拽在手里的印章放到了桌面上,那只手沾满了红泥,她拿着纸巾使劲擦拭,重复着那个动作,整个人像沉浸在其中,擦干净后便好了,万物皆空,她是需要独享属于自己的那份欢欣,没有人来最好了,谁也不必分享她的空荡荡的喜怒哀乐。

    薛胥望向那枚印章,看着那凸起的几个字,是那样难寻的几个字。

    缰果。

    原来,绕了一圈,江萍便是缰果。所有的传言顿时都不重要了,拿虚构联想现实与拿现实挂钩传言毕竟是不同方向的事,薛胥想起自己曾经的决心,如今显得脆弱不堪,他不会再有签约缰果的念头了,无论在什么领域,他都不该打扰一位宁愿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翩翩起舞的人,不管这人是江萍,还是哪位素未谋面的男女。

    离开江萍家里后,有位朋友打电话约他共同赏玩艺术品,他拒绝了。

    他要回家与卢蔓共度一个寻常的夜晚。

    太阳沉在对面那栋楼的楼顶,刺眼的阳光毫无阻拦地投射过来。眼前是平坦的道路,没有千沟万壑,坎坷的路途被抛在昨天们,他再不需要埋一份疯狂的思念在幽暗的角落里。

    下了车,他迫不及待掏出钥匙打开门,依心的指引选择方向,刚迈出几步,便看见卢蔓坐在窗台前的小凳子上画画,她太投入了。他踮起脚尖,敲敲走到她身后,正想一把搂住她,目光却先被画上细腻的脸庞吸引。

    她正在画他的肖像。

    他忍不住叫了声,“蔓。”

    她吓了一跳,手中拿着的铅笔往那张俊俏的脸上划出一条深灰的痕迹。她回过头,整个人跳到他怀里,将羞赧的脸埋在他身上,“干嘛吓我啦。”

    他假装一脸无辜,“哪有,我从进门就一路喊你的名字,是你太投入了。”

    卢蔓小声嘀咕着,“画老公的时候投入有错吗?……”

    两人同时笑了,笑声回荡在温馨的屋子里。

    她跳到地上,刚才靠在他肩膀上时,瞥见了他衣服右下角那鲜红的“果”字,可她没有多想,只将它当做寻常的特色,连多问一句也不必。

    “今晚喝酒庆祝一下吧。”他好想放纵一下自己。

    “喝你的头,你是不是想逼我拿着你的财产和小鲜肉们共同享受?”卢蔓想把他推到沙发上,却被薛胥牢牢控制着。

    “哎哟哟,想享受,卢蔓小姐,你是不是觉得生活太自由,想被我关在家里好好教育教育?”薛胥眨了眨眼睛。

    卢蔓忽然间心跳加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刚才是不是偷喝酒了?我怎么觉得你又醉后反应了……”

    薛胥大笑,如此灿然的笑容从来只予她一人独享,“因为你让我沉醉。”

    不久以后,薛胥把分部在各地的产业都集中到了A城;

    不久以后,卢蔓出版了秀恩爱系列的第二本漫画,红遍了全国;

    不久以后,有人传言卢蔓的丈夫是某城大款,但毫无证据,有人传言卢蔓包养了某位小男仆,同样毫无证据。

    “胥胥,今晚我要烤蛋糕!”

    “好嘞,材料正在准备中……”

    “胥胥,我要看电视了。”

    “好嘞,遥控拿来了,需不需要靠枕毯子和切好的水果?”

    “胥胥,我想画画了。”

    “好嘞……”

    卢蔓包养小男仆的传言比较可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