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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立嗣大典

    恢弘庄严的乐声中,盛大的朝贺队伍云集在司马道上。

    来自郡国两千石以上的官员,来自各国的庞大使团都齐聚这里,等待着神圣的时刻。

    李敢也在其中,宏大的场面平空生出一种压迫感,使他不得不显得肃穆了些。

    立嗣大典何其庄重,臣子衣冠整齐,一股浓重的尚武文气盘桓不散。

    身在官员队伍中不比在军营里,李敢可不敢交头接耳,要不然被宗正瞧见,该在皇帝参他一本了。

    卫子夫在宫娥们搀扶下,踏着从司马门铺开的红色的地毡,迈着舒缓的脚步,庄重地走进了未央宫前殿,她的光彩让参加盛典的每一个人脸上熠熠生辉。

    太子刘据毕恭毕敬地迎接卫子夫在刘彻身边就坐。

    正当午时,太仆公孙贺站在大殿上,高声宣布立嗣大典开始。

    陛下圣明的呼声在未央宫前殿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高飞的鸟儿也被此番境况感染,叽叽喳喳地歌唱着朝阳的曲子。

    大典正进行着,突然天降甘露,稀里哗啦地下了起来。

    片刻之后,雨势渐缓。

    有此天象,众臣皆呼上苍开眼,雨泽万物,是收获之意,不肯退避。

    刘彻自然不会选择中途停止,仍旧继续着大典程序。

    雨淋面庞,李敢未曾拂去,淅淅沥沥的点在心间。

    大典过后,顶着霏霏的阴雨,车驾碾过阳陵邑泥泞的路面,穿越规模宏伟、布局规整的三重阙门,走进景帝与王皇后的陵区。

    刘彻的眼睛有些酸涩,光阴在不知不觉中流走,蓦然回眸,他已经三十六岁了。

    而父皇长眠在苍茫的咸阳原上都二十年了,人生又能有多少个二十年呢?

    他踩着铺在地砖上的毡,一路朝寝殿走来,举目环眺整个陵园,那些如烟往事似乎一瞬间都重新泛上心头。

    与生前的辉煌和威仪一样,父皇在九泉之下也体现着皇家的尊卑和等级。

    高十二丈的帝陵,呈覆斗状地矗立在雨幕中,在帝陵的东边,稍靠后就是王皇后的陵墓,顺着皇后陵朝北看,东北方那个更小的陵墓内,躺着郁郁而死的栗姬。

    父皇与他曾宠幸的两个女人有着复杂的情感纠葛,曾演绎了一场废立太子的风波。

    如今他们都已作古,静静地躺在这里,望着渭水从眼前滔滔东去。

    在陵园的周围,自西向东呈棋盘状地分布着故臣的陪葬墓。

    他们生前为朝廷效力,身后也以能够陪伴皇上而感到荣耀。

    祭祀仪式是庄严而神圣的,气势格外恢宏。由近两千人组成的庞大队伍,在几位中尉的统率下,从阳陵邑开始,一直部署到陵前,沿途旗幡招展,护卫着德阳庙、阙楼和寝殿。

    三百八十多人的祝宰乐人,由太乐令率领,分布在宗庙或寝殿两侧,演奏着祭祀乐曲,长长的祭祀队伍缓慢地朝前移动。

    时当正午,太宰令依照礼仪献上“太牢”。这时候,乐人只唱颂歌,显示着仪式的庄重。

    帝临中坛,四方承宇。

    绳绳意变,备得其所。

    清和六合,制数以五。

    海内安宁,兴文偃武。

    后土富媪,昭明三光。

    穆穆优游,嘉服上黄。

    每个人都沉浸在那种肃穆的氛围中。上苍的泽惠,天地的清和,四海的一统,国家的强盛,像阳光一样照耀着帝国的大地,滋润着每一个人的心。

    接着,从寂静中传来太祝令宣读祭文的祝颂。那字里行间充满对先帝丰功伟绩的讴歌,对皇后雅操惠德的追念。

    接下来,奏《修成》之乐,行“九拜”之礼,刘彻与卫子夫在黄门、宫娥的服侍下两手着地,拜头至地,停留一段时间,才慢慢地起身回到原位。

    紧跟在后面的是七岁的刘据,被包桑和春香搀着,跪倒在祖宗面前,引头至地,稍顿即起。

    刘据虽然年龄小,可履行起祭祀仪式来是一丝不苟,刘彻和卫子夫看着刘据认真的模样,感到了不尽的欣慰。

    儿子是纽带,一头在皇上手里,一头在她的手里,而在这条带子上系着的,是三颗相互关爱的心。

    儿子祭祀祖先稚嫩而庄重的举止,唤起了刘彻童年的回忆。

    当年他封为胶东王的时候,才刚刚四岁。每次进思贤苑陪太子读书,总会依依不舍地看着母亲。

    这种情感使他即使在登基做了皇帝之后,仍然认为母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可现在,面对母亲的陵墓,他的心境很复杂,很纷乱。

    他想起前几日张汤从寿春传来的消息,已故丞相田蚡当年因为接受淮南王的重金贿赂,竟然出卖了自己的外甥。

    母后生前究竟知道不知道田蚡的作为呢?也许,她也被他蒙骗了。

    现在,刘彻站在雨中,思绪漫漫:就是这样一个口是心非的田蚡,却因为母亲的袒护,竟一次次地逃脱大汉律法的追究。

    刘彻不明白,当年身为太尉的田蚡,为什么要诅咒自己无后,去讨好一个心怀异心的诸侯王呢?

    倘若母后在世,她将会怎样面对这个严酷的现实呢?

    倘若田蚡现在还活着,他一定会在处置舅父的问题上与太后发生冲突。

    侥幸的是,他和她都先去了。作为儿子,他无法给已经长眠地下的母亲一个明晰的评价。

    刘彻的思绪从雨丝中展开,环绕立嗣的后续计划云絮般地涌动了。

    虽说淮南和衡山两案的嫌犯未到京城,却是大局已定。

    是的,进入这个春天,他已经执掌国柄二十个春秋,他不能再延宕踯躅,给那些刘安式的人物留下机会了……

    一想到已经立嗣,刘彻的心迅速地回到了卫子夫的身边,他很感激卫子夫在进宫后,为自己生下了刘据。

    可他这些日子,却因沉湎于与王夫人的鸾歌凤鸣而冷落了她。

    回城的时候,刘彻特意要包桑安排卫子夫母子与自己同坐。

    卫子夫的心中充满慰藉。

    很久了,她都没有这样近的倾听皇上的呼吸了。现在的陛下虽然少了当年的潇洒和浪漫,却多了成熟男人的稳健和刚毅。

    而刘彻正和蔼地与刘据说着话,那声音恰似细柔的清明雨,丝丝飘进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