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强子

    似是初春来的略早了些，仍未褪尽的冬寒夹杂在春风中迎面刺的人生疼。说是早春，到更像是深秋。可燕子不管是早春还是晚春，拗着节律顶着凉风北上，强子也是。燕子从南方到北方，强子从山下到山上。

    自打冬前强子家里的草垛被一把莫名其妙的大火烧个精光后，强子觉得拉不下脸天天都去借邻居家的柴草，便趁着黎明上山去捡拾没人要的树枝枯叶。日积月累的，倒是在大雪盖住地面之前囤够了过冬要用的柴草。这也亏得隔壁家胖虎儿帮忙。

    也不是说胖虎这人心眼多好多善良，其实强子也晓得，那草垛是胖虎傍晚在街上放窜天猴儿给点着的。所以强子每次提着篓子上山拾草时候遇见胖虎便阴沉着个脸，面色黑的吓人，瞪他一眼就大跨步上山了。一来二去，胖虎似乎也能从心底掘出来一点点愧疚与不安，也提着个篓子跟在强子身后。俩人也不搭话，强子走到哪，胖虎就跟到哪，下了山便一起到强子家倒了柴草。

    倒是两天以后强子先开的腔，只一下子就把胖虎给问傻了。“你知道我为啥不告诉你爹不？”胖虎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支支吾吾老半天也没挤出来一个字。

    “以你爹那性子，知道了你干这好事腚瓣子还不给你揍开。”强子撂下一句话，一步跨上地垄留下胖虎一个人呆呆立在下头。其实胖虎心里也是门清，也不搭腔，只是嘿嘿的笑了一声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在年后的一个清晨，事情在强子身上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胖虎依旧是跟在强子身后，忧心忡忡似乎欲言又止，在原地呆立了几秒鼓舞勇气跑到强子身旁，轻声地询问。

    “强子哥……你真的不想去试一下吗……”

    乍响的声音撕破了笼罩着清晨的宁静，强子矫健的身躯似是被严寒冻住了一般，抖了几抖，几片枯叶从篓子里飘落下来，缓缓落在被霜花打得半湿的棉鞋上。安静的可怕，两人都默不作声。只剩下些许沉重的呼吸声昭示着两人的存在。许久一声长叹才从强子口中喷出，面前凝结的白雾如同载满哀愁的咽气，打了个旋儿便逸散开了。

    “算了，”强子蹲下身子拨拉开地头早已枯黄的杂草，探手抽出一截树枝戳了戳地面划拉几下，又扔进了篓里。强子脑袋晃了晃，似是摇头，又似是颤抖。“就算考上了也上不起的，私立高中学费太高了……况且我考不考得上还是个问题。”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我命当是如此，这样也不错的。”

    强子铿锵有力的话语打断了胖虎的劝说，呲牙露出一个笑容强咽下了心中伤感。强子折下一根枯枝，稍稍用力将它对折，随手抛到一旁无声息地落在了霜白的土地上。

    初升的太阳放出慵懒的光，在山头刚刚露出一点模样便打碎了夜色深沉的黑，绽开了的日光铺撒在地面上，就连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也拽出了长长的影子。那太阳红的透亮，强子盯了太阳良久，缓缓挪开被晃得发花的双眼，躬身捡起刚刚被随意抛开的树枝，沐浴着被树木遮挡住三四分、从树木空隙中透过的阳光。

    这才有点春天的样子嘛。强子在心里说了一句。恍惚间强子有了霎然的失神，心脏仿佛漏跳了半拍，全身血液在那一刻凝滞不前。那身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