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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遐

    立春,天也逐渐暖起来,慈宁殿传来太妃齐氏病危的消息。

    齐氏出自栟州秋阳,康明十三年同靖安贵妃沈氏入宫侍奉帝后,于康明十五年抚养今上,至今已有二十多载。为人温和宽厚,蕙质兰心,侍奉先皇和太后尽心尽力。

    今上尽心孝顺,连同后宫上至皇后公主,下至内侍宫女,无一不敬重恭顺。

    先帝龙驭宾天前,为太后何氏将后宫形同虚设,但为巩固皇权,迫纳两位世家女为妃。便选了长原沈氏的嫡长女和秋阳齐氏的嫡次女为贵妃和淑妃,才换得世家倾力相助。

    后沈贵妃病逝,先帝追谥为靖安。齐淑妃就孤零零的在这后宫之中,不求宠爱也不求名利。后来先帝求她照顾今上,她也一口答应了。虽一生无子无女,但好在今上待她如亲母,寿康公主更是交由她教养。

    如今齐氏病重,今上更是不眠不休的守在床榻边。还是皇后和宸妃劝谏,要他保重身体,他是官家,身后还有整个国朝。

    今上依旧不允,后扶南跪下求他,并答应代替他守在慈宁殿。亲奉药茗于病榻前,伺候太妃直至痊愈。

    他这才肯罢休,又自己亲抄了经书祈福。又寻天下名医替太妃诊治,有能者便赏黄金万两,加官晋爵。

    即便是做了这许多也只拖了两月,但却依旧没能留住太妃。

    四月十三日,太妃齐氏薨,辍朝十日。

    御史台左司谏卢银于崇政殿前跪拜,“陛下,太妃于官家只是养母。辍朝十日于理不合,恐会让国朝伤及根本!”

    半晌,殿中才有内侍出来对着他道:“卢司谏,官家说了。今日不必上朝,还请卢司谏回去罢。”

    卢银不理,仍跪在殿前,高声大喊:“臣御史台左司谏卢银求见,陛下怎可追册养母为皇后!”

    崇政殿中寂静无声,又过半晌,卢银继续高声。

    突的,殿门大敞。今上从里屋冲出,怒吼道,“卢银,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偏的那卢银不怕死,还是依旧我行我素。

    “来人,把卢银拖出去,交由枢密院,发配边疆!”可官家也不是吃素的,即刻便让内侍将他拖出去下狱。

    “官家,太妃只是官家养母,怎配为后啊……”卢银的声音被拖远了,官家也终于平息怒火,回到崇政殿。

    原反对追册太妃为后一事不止他一人,那些谏臣都被官家罢免了。至今日,已无人再敢将此事立于明面上。

    “娘娘,官家如今都罢免几位朝臣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吴宸妃于金阳殿中与扶南倾诉着,心中担忧。

    “前朝之事不是我们能置喙的。太妃可怜,如今官家任性一回便由着他去罢。”扶南言语间似乎安慰着吴宸妃。

    其实哪怕她心中不明白,可也知道些。吴宸妃也是对此事不满意的,毕竟大娘娘才是今上的生母,而太妃只是养母。于礼不合,于人理伦常更不合。可哪怕是这样,于今上而言,太妃才是陪伴今上长大,给了今上母爱的母亲。

    吴宸妃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

    章建十六年四月,太妃齐氏薨,今上垂怜,追谥为睿烈贵妃。

    同年九月,追封睿烈贵妃齐氏为孝睿烈贞恭天皇后,祔庙,归陵。

    四月间今上又病了半月昏迷不醒,吓得章德殿众人都惊慌失措。

    “圣人,陛下此疾来的凶险异常。若非早日发作,后果将不堪设想。”太医掷地有声的言语令一屋子的人都花容失色,内侍也都面面相觑。

    扶南稳住自己惊恐万分的内心,威严道,“今日官家生病一事胆敢有人传出去,吾定将乱嚼舌根子的乱棍打死。”

    “是。”

    得了答复,她又将曹文翰调遣来守住章德殿。以皇后手谕命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违令者立斩。

    又遣孔庆云去各宰执府中通禀,朝中事务皆由他们代理。只对外宣称,官家近日因太妃伤心欲绝,又太过操劳国事,偶感风寒,需调养生息。

    国朝看似风平浪静,背地里可不安分。若此时有人借机生事,只怕会招来一场腥风血雨。将盛世如前朝一般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不得不防。

    “圣人,今日韩昭仪来过几次。因见不到官家便开始撒泼,外面那些内侍也都遭其打骂。”

    扶南扶额,揉了揉太阳穴。“你让那些受伤的内侍都回去将养着。”

    “是。”

    翌日清晨,扶南便去了常平殿。

    韩昭仪正坐于妆台前细细描眉,见扶南来此,丝毫不在意。

    “娘子,皇后来了。”夏惜蓉知她明是瞥见了,却也不起身行礼,小心开口提醒道。

    扶南未开口,只是在外屋缓缓落坐。虽说不喜她,也未因韩昭仪的次次逾矩而给她难堪。在外人来看是皇后大度,可在韩昭仪看来就成了惺惺作态。

    其实扶南原也不喜这些虚礼,只觉这些虚礼繁琐,若是心里敬畏面上自然会流露。

    韩昭仪听着外屋的动静,心中忿忿。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出。

    “不知皇后有何事?”

    她并不行礼,扶南也不在乎。只是问道:“韩娘子近日可有哪儿不舒服?”

    韩昭仪立于殿中,面目狰狞。狠狠说道:“莫非皇后是希望妾病入膏肓,不治而亡?”

    扶南闻言皱眉,面对她的咄咄逼人,只是幽幽开口,“吾是皇后,关心后妃本是常事,不过如今看来韩昭仪身体很好。”

    见韩昭仪不说话,又开口道:“官家近日偶感风寒,需静养,韩娘子若无事,日后无诏不得入内。”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余留她一人立于殿中。

    扶南走后,韩昭仪便在殿中砸东西,“她以为她是谁?我想见官家便见,何需奉谁的诏?便是官家也是许我随意进出的!”

    夏惜蓉见韩昭仪任性的性子又上来了,心中微微发笑。但口中仍是一副鬼话,“娘子息怒,娘娘毕竟是皇后啊!”

    “皇后?好一个皇后?我何时怕过她这个皇后?即便是皇后又如何?官家心里也没有她,官家也不爱她!”

    韩娘子性子上来时便不将一切放在眼里,但自从失去了孩子后愈发思念心疼那个孩子。从前还能为了今上隐忍,但如今她想见今上一面还需禀报于皇后,要她同意后方才可以去寻今上,韩昭仪哪里肯受这份委屈。

    连着几日韩昭仪常去章德殿外吵闹着要见今上,但章德殿内外全都受了皇后手谕,谁敢擅闯便立斩不赦。而今上在殿中将养着瞧着也好了些,压了半月的劄子让孔庆云送到章德殿来批阅后又送去翰林院誊录。

    “近些时日辛苦扶南了,我这一病便病了大半月。这半月中是扶南替我管理好整个禁城,不出一点乱子。有你为妻,幸何如之。”今上倚在床边与扶南说话,他瞧着她的眼中多了些疼惜之意。整个偌大的皇宫都需要她来管理,还好安抚好众臣宫眷的心。

    扶南并不答话只是点头微笑,又喂今上用完药后待他睡着后便离开了。

    几日后,今上身体痊愈后又似从前那般日日都在崇政殿与章德殿。也不召任何娘子,只有皇后许氏偶尔才能见上他一面。

    “半年前官家为了睿烈皇后薨逝之时伤心过度伤了身子,官家今年才几岁便已多了那么多白发,我实在心疼。我不喜欢与人相争,可是如今她都欺负到爇华头上去了……”吴宸妃哭泣着抹泪,喉中隐隐有委屈之意。

    扶南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双眼之中厌恶和反感溢于言表。她是从来不理后宫娘子之间的争锋吃醋,但若是闹到金阳殿这儿来却是要管一管的。

    吴宸妃与她一般都是不喜后宫纷争之人,但此刻韩昭仪如此欺负爇华,她实在是不能忍。

    “此事我一定会还爇华一个公道,你放心。午后我去将她请来,午膳便在金阳殿用罢。”扶南安抚着她,要她放宽心。

    午后扶南便派人前去请了韩昭仪来,她才进殿便看见吴宸妃与公主爇华看座于殿中。

    她顿住了脚,但片刻后她又继续抬脚走进去。

    行至众人跟前后,她微微屈膝朝皇后和吴宸妃行礼。

    “见过皇后,见过宸妃。”语气中稍显平淡,但又不失张扬。

    扶南点头后又吩咐宫女给她赐坐后,才问起今日之事。

    韩昭仪闻后似笑非笑的,道:“原来今日皇后召妾前来是问罪的?”

    “韩娘子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我只是想将此事问清楚。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解和麻烦,伤了后宫宫眷的和气。”扶南见韩昭仪的话中带刺,便毫不客气的将话怼了回去。

    韩昭仪站起来冷笑一声,盯着吴宸妃和爇华狠狠瞪住道:“好一个伤了和气?”

    “若不是公主对我不敬,我何需要替官家和吴宸妃教育公主?”

    扶南闻言脸色骤变,立刻出言喝声制止,“韩昭仪要慎言,公主乃是先皇后所出,乃是皇室嫡女,与我们都不同。公主对你不敬是公主的错,可是你也不该动手,教育公主自有官家和我还有吴宸妃!”

    韩昭仪听后只能讪讪坐下,此事本也是她自己理亏,若是闹到今上面前去恐也是自己吃亏只得认下了。

    扶南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内外都是丢皇室体面的事。让公主爇华对韩娘子道歉后让吴宸妃带着她回去了,又让韩娘子在殿中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