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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心

    这日今上在太平殿用早膳时,吴宸妃提起近年来国朝多有才子云集。

    “彤儿怎么如今也想起这些事了?”

    “妾也是听娘子们说的,如今爇华要年满十岁了。再过几年便要及笄嫁人了,妾也想瞧瞧可有匹配的才子,早早为她打算。”

    “这么急做什么,我还想爇华多在我膝下承欢几年。你放心,我的女儿自然是要嫁国朝最好的男子的。”今上对爇华的婚事其实并不着急,他想着爇华是受众人的宠爱长大的,虽没有了亲母,但彤儿一直待她如亲女,皇后也对她是多些纵容。若是以后出降了,这性子还得多些教导,定不能叫人看轻了。

    其实她并不是希望爇华早些嫁出去,而是希望爇华能有个好归宿。她心中委屈,但却还是强忍着。

    “是妾失言了,望官家恕罪!”说着,伏于官家面前请罪。

    今上见状,忙将吴娘子搀起。“彤儿,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吴娘子闻言,却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倒是今上见她如此,微愠道,“你如今怎的也是如此了?”说罢,他头也不回甩袖离开,那碗粥还往外冒着热气。

    一连好几日,今上也不往太平殿去,只留宿在常平殿。

    “官家这留在妾这好些时日了,为何不去别的娘子殿中?”韩昭仪与今上正在桌前用晚膳,见他一连几日都歇在常平殿中,心中自然欢喜。却还是做出大度的模样,假意关心道。

    今上闻言,笑道:“你这常平殿也不留我了?那我便去其他娘子那儿。”

    韩昭仪自知他说的是玩笑话,嗔怪道:“官家明知宛儿是故意的,要是去了别的娘子那儿,以后就别来宛儿的常平殿了。”

    “好了,不逗你了。”官家爽朗的笑声,也令韩昭仪心中暗喜。

    两人用着膳,却闻殿外有人在大喊。脚步声近了才知是卫淮准。

    “官家,不好了!小皇子在园中玩耍时,掉进了荷花池中……”卫淮准还未道完,只见官家已经疾步离开了。

    见他离开,卫淮准朝韩昭仪告退后,追着官家的脚步去了。

    留她一人立于殿中,方才热闹的气氛一下变得清冷下来。

    太平殿内,吴娘子在榻上抱着长顺安,嘴里念叨着,“姐姐在这,别怕,姐姐会陪着你的……。”

    扶南也将殿内伺候小皇子的宫女和内侍召于院子中,今上来时正巧碰见。只是一瞥,没有停留的进入殿内。

    “彤儿,长顺安。”

    今上疾至他们母子面前,将两人紧紧搂在怀中。

    扶南正于殿外审问:“你们若从实招来,吾与官家定会从轻处理!”

    见无人答应,便又开口道,“今日当值的宫女和内侍是谁?”

    曹文翰早已查清,这才敢在扶南耳边低语。“回娘娘,是瑚娘、云颜、周至中、钱酌四位。”

    “你们若是都不说,死的可就不是你自己了!你们确定还不说吗?”

    闻言,一着宫女服饰的女子站起来。遂又跪于地,伏首进言。“禀娘娘,是瑚娘,是陆瑚娘……今日…今日本是该奴伺候小皇子的,可陆瑚娘硬要与奴调换。奴与她交好,便答应了。谁料她竟将小皇子推入池中,奴所言皆是事实,若有半点不实,奴甘愿受罚。”

    “陆瑚娘是谁?站出来!”

    一宫女瑟瑟发抖的走出队列中,哭泣道,“娘娘,奴不是故意的,奴不是故意的……”

    扶南还未开口,见官家行至院中。不再多言,低吼道,“拖下去,将她交由禁城司。”

    此言将一院子中的人都吓的跪在地上。

    “官家,官家,不是我…不是我……是有人指使我,是有人指使我的,望官家明察啊……”不知陆瑚娘哪儿来的力气,竟能挣脱两位内侍的束缚跑跪于今上脚下。

    “指使?”今上口中呢喃这两字。

    扶南见状道,“受何人指使?”

    陆瑚娘哭着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朝着扶南所在地方向跪拜。道:“圣人,圣人,您救救奴……求求您救救奴婢。奴是听您的才将小皇子推入水中的,是您说只要奴婢将此事办成,便许奴的家人衣食无忧。”

    扶南闻言,并无过多情绪,只道:“你有何证据是吾指使你?又有何证据是吾命你将小皇子推入水中的?”

    今上瞧着扶南冷静的出奇,心中不免怀疑。可随即又被否定了,扶南出自名门,定不会行这些伤天害理之事。且没有理由去害长顺安,她待长顺安和爇华一直皆是视如己出。

    “奴…奴……”陆瑚娘支支吾吾,半天都道不出一句。

    “竟然你不说,曹文翰,将她押解至禁城司。告诉禁城司的人,使一切刑罚都要叫她说出是受何人指使,又是受何人指使污蔑皇后的!”今上扶额,闭眼道。

    扶南自那日遭陆瑚娘诬陷之后,便将自己锁于殿中。不再外出,也不见任何人。

    夏惜蓉将此事禀于韩昭仪后,常平殿内便传来笑声,“我倒想看看咱们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是如何贤良淑德的。”

    “娘子,奴看皇后这次是真的遭官家厌恶了。娘子终于可以不再看她的脸色度日了,可以将官家的心牢牢锁住了。”

    韩昭仪倚靠着躺椅晒着阳光,夏惜蓉替她上妆,一道道步骤后,夏惜蓉将铜镜照在她那张天生丽质,花颜月貌的脸上。瞧着镜中的自己,心中更加高兴。

    瞧着韩昭仪那副模样,夏惜蓉心中不免鄙夷。再漂亮又如何,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就算得官家恩宠,也改变不了她是庶女的事实。

    入夜,宫中一片哀嚎。

    “圣人,小皇子薨了。”磬儿跪于地,泣道。

    扶南背对着磬儿,立于窗口的身形闪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官家知道了吗?”

    磬儿止住哭声道,“官家已经知道了,如今正在太平殿守着吴娘子。”

    “禁城司那边呢?可有问出陆瑚娘是受何人指使?”

    “没有,那陆瑚娘依旧不开口。”磬儿摇摇头,她明白自家姑娘是自责。

    “罢了,清者自清。”扶南转身,扶起磬儿。

    章建二十年七月初九,成宗长子焏薨,母宸妃吴氏。年六岁,追谥懿献太子,后改谥惠王。

    禁中因懿献太子薨后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吴娘子更是几欲求死。即便是二公主夭折,还是依旧不能承受生离死别之伤。

    连着今上也哀恸至极,后查出那陆瑚娘是受韩娘子身边的夏惜蓉指使。

    今上大怒,将陆瑚娘和夏惜蓉溺死。前朝大臣上谏此事如此有损圣德,今上便在大殿之上责骂那位朝臣。

    “朕是大宁的皇帝,可朕也是丈夫,是父亲。朕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离世,你们谁能理解吾心中之痛?比起朕儿子的性命,吾的圣德又有何关系?”

    众臣跪在殿内,不敢出声。

    “当初朕不愿继承宗祧,是你们逼着朕做这个皇帝。朕的皇后,也是你们逼着朕立的。朕想追册养母,也是你们逼朕。如今朕的儿子死了,你们竟然还逼朕,觉得朕太过残忍?”

    “若是你们的儿子被别人残害,你们也能如此理智,劝自己要良善吗?”

    “朕倒想问问你们,这天下究竟是朕的,是赵家的,还是你们的?”今上的一句句肺腑之言,将那些朝臣问的哑口无言。

    都说做皇帝是天下最好的事,想要的东西触手可及。可没人明白,当皇帝的孤独和悲哀。

    平民羡慕皇家,可皇家真如世人心中那般美好吗?

    岁月里,禁中逐渐热闹起来。因吴宸妃又诞下官家的第三子,哀痛才终于褪去,只余喜庆祥和。

    扶南与后宫诸嫔御议过之后,便将今年的宫宴定在除夕夜里。近年因国朝军队与乞答大战,国库逐渐空虚,禁中兴起俭朴之风。

    虽不像往年一般铺张浪费,但也热闹至极。

    直至开宴时,常平殿的宫女来报韩昭仪身子不适,便不来参加宴会了。

    宴终,今上才朝常平殿走去。

    常平殿内韩昭仪砸碎了今年昶州新贡的茶瓷盏。

    “他什么时候都是把我放在最后的,今日是如此,以前是如此,日后还是如此吗?”

    还未进殿,便听见殿内传出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韩昭仪见今上来,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哭啼道:“官家,你终于来了。”

    今上见她脸上挂着泪痕,将她揽着坐下。

    “宛儿,你要知道,我是官家,是大宁的官家,是天下人的官家……”

    今上还未道的完,韩昭仪便抱住官家道,“官家,珍宝、奇物、位分宛儿都喜欢,可是在官家面前,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宛儿都不想要,宛儿只想要官家,要宛儿一个人的官家。”

    “宛儿,我……”

    韩昭仪又打断今上的话,她明白他要说些什么。“官家,宛儿知道这么多年你心中还是有先皇后,宛儿不求在官家心中能与先皇后一样重要,但一定要胜过一切。”

    见她如此,今上心疼的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