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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泥潭

    此时此刻阳光洒在空无一人的贝尔谢巴的街道上。这座城市因为战火已经毁去大半。好不容易,在这个世纪30年代第二次犹太人复国运动时,取得了原来的死对头、现在的好兄弟德意志的热切帮助,从海法、内坦亚、特拉维夫-雅法一直到贝尔谢巴,环绕着圣地耶路撒冷,德意志兄弟帮助建立起了对抗埃及的地中海防线,以及由此而来的丰富的经济和战略资源。

    德意志人在帮忙打下整个西奈半岛后,大胆的绕过整个非洲开辟了新的国际航线,直接登陆沙姆沙伊特,并建立了直通贝尔谢巴的战略运输路线,源源不断通过贝尔谢巴,向地中海岸线运送物资、军人以及科学家。

    在犹太国和埃及人隔着苏伊士河对峙的这些年里,贝尔谢巴风光甚至盖过了特拉维夫,直到一颗代号“巴”的最新一代电子脉冲弹在贝尔谢巴上空爆炸。电力和信息系统的瘫痪导致了贝尔谢巴长达3年的沉默,没有一列悬浮列车能够驶入这个泥潭。大批以色列人驾驶着古老的燃油车向北逃亡,流入了巴勒斯坦和地中海沿岸的大城市中,贝尔谢巴从此一蹶不振。

    “巴”从天而降,抽走了整个城市的灵魂,我出生在“巴”降临后的第二个月(2035年9月),此后的世界一直称2034到2037年间出生的以色列人为沉默的犹太人。

    我出生在泥潭之中。

    从L.C.003步行到我的狗窝,一共需要穿过3个路口,如果不考虑路途上和丽玛嬉戏打闹,凭我的脚程应该是在15分钟左右。但是这次,我刻意放慢了脚步,一方面这次漫游的后遗症明显比以往更强烈,即使喝了露娜给的阻断剂,我脑海里仍然不断有关诺阿蹲着观察蚂蚁的景象,另一方面,我第一次试图在阳光中汲取一些“天使”的布道。

    街边已经空置了十数年的破败的楼房,远处歪歪斜斜的电视塔,这些是人为的风景。路边肆意生长的野草,露出半个屁股、钻在垃圾堆中觅食的野狗,这些是神的造物。

    而此时此刻,人类,比如“我”,是不是既应该接受人作为这座城市的“造物者”、这座城市的“神”中的一个,这份超然的心境。还必须走在自然的光照中,接受天使的布道和温暖。即使我可能永远也不知道这束光在向我表达什么的态度。

    约莫半个小时以后,我才悻悻然站定到公寓楼下,临进公寓大门的灰空间,我抬头看了一眼门廊的天花板。人造的构筑物遮挡了阳光射入室内,虽然转头就能看到被阳光铺满的街道,但是面前的走廊不论白天、黑夜,都是黑漆漆的。吊灯在闪烁、走廊尽头电梯显示楼层的指示屏只能显示下半部分,让人看不清电梯在1楼还是7楼,一切全然靠运气。

    这些人造的光,传递给我们露骨的信息,这里是灰暗的需要人工照明的室内空间、这部人造的机械目前不在一楼等待着我,反而是作为造物者的我,需要等待它从不知6楼还是8楼下来,打开金属大门,把我一口吞进比眼前这条走廊更加昏暗的空间中去。而当我到达我的楼层,又会有一条昏暗的走廊等待着我,连接着我不算光明的房间。“还好我的房间有自然光。”我心里默默的念到。我的房间大半的时候是昏暗的,直到下午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夕阳可以洒满大半个房间。

    丽玛曾说这个“狗窝”永远是“香甜的橙黄色”,橙黄色的人造灯光、橙黄色的夕阳。当我们两个人平躺在晒了半张夕阳的硬板床上的时候,我们常常饿着肚子讨论一些有的没的问题,比如我的大脚趾上为什么会有不同于发色的黑色的毛毛,比如丽玛晒满夕阳的小腿在我的肚子上蹭来蹭去的时候,为什么我手臂上棕色的汗毛会根根树立起来。

    我和丽玛会在这个时候“共舞”。

    暖色夕阳下的两个橙黄色的人,抛开种族、抛开宗教。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丽玛的语言是会温暖我的,而不是刻薄的像匕首一样捅向我的。此后,就着同样有橙子味道的福佳白,吃完中午在一起胡乱煮熟的青豆和罐头。这样的日子,没有思想,只有欲望,还有些许短暂的快乐。

    我浑浑噩噩的走进这个还没有变成橙黄色的房间,手指在墙上的开关处摩挲了一会,但最终放弃了打开灯的念头,我开始有点厌恶人造的“光”了,不论是木偶还是天使,这些东西真的能够带给我们光明吗,还是在把我们拉扯向暗无边际的深渊。

    没有脱衣服,只是简单的把被子铺开,我便躺倒在了那架硬板床上,借着漫游的后遗症,我立即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

    我不知道诺阿的这个问题会如何影响我的未来,但是此时此刻,它仿佛沁入了我皮肤和灵魂,时时刻刻的折磨着我。这和我最开始的不屑一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造的光,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亦或是一些人的傀儡,如果光即天使能够人为的制造,那神呢,神是谁造出来的?这些问题已经超过诺阿的问题本身,我不知道神住在哪里、天使住在哪里,也许他还有不那么坚定的信仰。但是我想通过自己的方式思考,自然的神和人造的神(或许就是人类本身)的区别。

    在正式的思考这个问题之前,我又衍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这场潦草的睡眠带来的。

    梦里,我从硬板床上一点一点的陷落,仿佛身下的床板变成了能够吞噬一切的沼泽。一开始是臀部,然后是整个下半身,逐渐胸口也被埋了进去,最后,一整个人竖直着包裹在温暖的泥里。

    泥潭。我出生在泥潭里。最终回落到泥潭之中。

    身处泥潭,眼、耳、口、鼻,甚至触觉,全然失去作用,失去了感知世界的能力,能够感受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如果没有眼睛,就看不到光;

    如果没有耳朵,就听不到布道;

    如果没有嘴巴,就没办法尝到无酵饼;

    如果没有鼻子,就闻不到熏香;

    如果没有触觉,就没办法感受到圣水。

    是的,形、声、闻、味、触,五感组成了人类的接收系统。我们有这些器官,所以能通过这五种感觉来感知世界。可是当身处泥潭之中,感官功能被废,人类还要靠什么来感知。

    如果天使是光,天使通过光来布道,我们仅凭视觉,如何能够得知神的告诫。是否先知们拥有第六种感官。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们的第六感是从哪里获得的。是否是深陷泥潭时的一把稻草给了他们“进化”的契机。还是,他们仅仅是听从了自己的心跳。

    醒来的时候,我浑身被汗浸湿,脑机接口在脖子后面隐隐发麻,像有千百只蚂蚁啃噬。我慢慢爬下床,在脏乱的卫生间里简单冲了一把,披着浴巾坐到电脑面前。

    “明天(8月3日),来见我。”

    信箱里躺着一封来自诺阿的邮件。这么快?

    等等。我翻看了前一封来自苏黎世大学的邮件,研究生面试的时间是8月1日,所以今天是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