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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死绝户,让我儿子弄死你!

    谷雪的父亲病愈后去乡下姑妈家小住。

    周末,谷雪实在不想在家里面对婆婆,无处可去,就和谷雨一起去养老院。

    平时去养老院的一段路正在施工,路面坑坑洼洼。车走在上面一颠一颠地。谷雪早上刚灌下去一大碗中药,饭也没吃。被这样颠了一路,车刚停在养老院门口,她赶忙捂着嘴,推开车门,跑到路边开始呕吐起来。

    谷雨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问:“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怀孕了吧?”

    谷雪摆摆手。

    谷雨给她拿了一瓶水漱口。

    回到车上,谷雪把喝中药的事儿告诉谷雨:“我现在是一见到中药就想吐,而且这段时间我的胃也开始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喝药喝的……”

    谷雪这个样子让谷雨很是心疼,但她知道,女人没孩子,在婆家终究理亏。

    “单明扬去医院查过吗?”

    “没有啊”

    “他为什么不查?”

    “他没问题啊,他上个女朋友都怀孕过,怎么可能有问题?”

    谷雨觉得,这话说得有点不要脸:“单明扬说的?”

    “不是,他妈说的”

    进了养老院,杨姐领着谷雪去厨房帮忙。

    这时,二楼传来一阵喊叫。

    谷雨到二楼时,楼道中间已经围了一群人。

    巴拉开人群,里面两个老人在对骂。其中一个白胖,谷雨对他印象深刻,就是第一天给他们送饭,说“这个姑娘是新来的”那人儿。和白胖老人“对战”的那位老人,谷雨也认识。

    过去的一周时间里,不管干活还是闲聊,二楼护工杨姐经常会给谷雨介绍这里的老人。谁的儿子开公司,谁的闺女当老师,谁家住老破小,谁家刚拆迁,谁是坐地户,谁从村里来……

    每当这时,谷雨都惊诧地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杨姐一脸得意:“嘻,来的时候都填过表的”然后掰着指头:“家里有几口人、住哪儿、原来干什么、孩子在哪上班、当什么领导,都要写的啊!”

    谷雨明白了,这和小孩上学填写家长的信息一样。不管在哪,看人下菜碟儿这事儿都存在。

    和白胖老头吵架的这个,谷雨从杨姐嘴里知道,是个五保户。没有孩子,是村委会的人送来的。

    太阳好的时候,这些行动自如的老人会到院子里晒太阳、聊天,有的还会聚在一起下棋、打牌。但五保户大爷不打牌。他不是不想打,而是没人跟他打。

    这些天,谷雨渐渐发现,养老院其实也是个充满等级的小社会。阶层从高到底,依次为:孩子有钱有势且自己有退休金的城市老人,然后是孩子有钱有势自己没退休金的农村老人,再次是孩子没钱没势自己有退休金的老人,最底层是没孩子的老人,不管你有没有退休金,都得垫底。就像五保户大爷。

    谷雨经常看到他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耷拉着头,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其他老人的孩子会时常来探望。每当这时,被探望的老人一脸骄傲,底气十足。孩子走后,还会穿着孩子给买的衣服,拿着孩子送来的吃食,在老人堆里炫耀。

    每当这时,五保户大爷就默默回自己屋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也未婚未育,谷雨从心底对这位五保户大爷生出了许多同情。她远远望着五保户大爷,幻想自己的晚年是不是也是如此凄惨。

    活少的时候,谷雨总忍不住和五保户大爷说说话。

    五保户大爷姓谭,出生在农村,1973年,谭大爷24岁,那年春天,桃花开的时候,村里的小学来了一位代课女老师,梳着两条黝黑粗壮的麻花辫。

    谭大爷见她第一面就怔住了。

    每天中午,女老师都会站在校门口目送学生回家。谭大爷就找各种借口出现在学校附近,只为看她一眼。从春到秋,他没有和她说过话,只是远远地看着,笑着。

    冬天,女老师调回了城里。谭大爷大病了一场。

    谷雨转头看着谭大爷,谭大爷倒轻描淡写地说:“那场病差点死了,又救过来了”

    “后来呢?”

    “我买了一堆书。啥样的都有,有空就看”,又说,“老师不就爱看书吗?”

    “然后你去考大学了?”谷雨想着,这会不会是一个因祸得福的故事。

    “没有。后来承包了果园,种树苗,也挣了些钱。还给村学校捐过桌子和椅子。”

    “村里人应该都挺感谢你吧?”

    谭大爷笑笑:

    “他们都觉得我傻。有一年冬天,村里几个眼热我的人把我的苗木全毁了”

    谷雨又怔怔地看着谭大爷。

    “后来,我就进城打工了。什么都干过。”

    “你就没想过找个人结婚吗?”谷雨问。

    “在村里的时候还有人介绍。我没同意。进城了,谁也不认识谁,对门姓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人介绍了,就耽搁下了”接着说,“一个人过得也快,一眨眼就一年,一晃一辈子就过去了”像是自言自语。

    太阳一点点从东边往天中间挪,越来越刺眼。

    谷雨眯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愣着没说话。

    她心里替谭大爷有些不值,如果时光倒流30年,她肯定会对谭大爷说:其实那个女老师就是个幻影,是你把她想象的太好了。如果真娶了她,你会发现,她也有很多毛病,她也会打嗝、放屁、拉臭屎。但眼前这位老人已经年逾古稀,谷雨什么也不能说。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谷雨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当谷雨和几个护工刚赶到打架现场的时候,白胖老头和谭大爷的战争还只是在“动嘴”的阶段。见来了人,“战局”马上火速发展到“动手”了。围观的人本来都在那儿站着,瞧热闹不嫌事儿大,见谷雨他们过来,也假模假式上去拉架。

    谭大爷身体消瘦,战斗力明显比对手弱一些。虽然嘴里也骂骂咧咧,但也只是消极抵抗,从没发动主动进攻。

    白胖老头先是朝谭大爷一巴掌呼过去,被众人一挡,扑了个空。这让他更加恼怒,颠着白胖的身子,又抬腿一脚踹过去。他也70岁的人了,平衡性不好,不仅没踹到人,反而差点把自己晃倒。

    谷雨和护工上前,用身体把俩人分开。

    白胖老头虽然一直占上风,但火气还没消。他隔着人群,用指头指着谭大爷泄愤:“死绝户,看哪天让我儿子弄死你!”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捅进了谷雨的心里。好像这话不是骂谭大爷的,倒像是骂自己的。

    谷雨本来是在两个老人之间劝架,双手按着白胖老头儿的肩膀,听到“死绝户”的话,一股火气冲上来,她顺势推怂了白胖老头儿一把,朝他吼:“你骂什么!?”

    白胖老头儿被谷雨一推,像不倒翁一样晃了一下,然后手扶着墙站住了,他愣了几秒,回过神来,指着谷雨:“你,你是那个新来的,行!”然后双手拍着大腿,伸着脖子喊:“养老院打人了——!养老院打人了——!”

    下班时,杨姐提醒谷雨:“明天要不你先别来了”

    “为什么?”

    杨姐把她拉到一边:“那老头儿,上次摔倒了,都没伤到骨头,就磕破点皮儿,他儿子来讹了一千块钱。这次准还得来找事儿,你先躲躲,啊”

    谷雨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