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向光而行，暗影伴身
不知光为何物，便不会被绝望困扰。
不晓暗之浑浊，内心自然纯洁无暇。
而在这个欲望交织的世界，光与暗并行的夹缝里。最残酷的，往往是给予期盼，又夺走希望的极端坠落感。最诛心的，常常是身处美好，却又直面丑恶的现实反差点。
相对于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繁花似锦的街道，这条街道分叉的小巷却显得如此恶臭难闻。地面上瓜果蔬菜，塑料垃圾多不胜数，壁面角落里更是屎尿横飞，味道刺鼻无比。
如此脏乱环境下，一面色苍白的短发男子却静静仰躺在这里。周身蔓延血迹略显干涸，腐烂衍生的蛆虫在其上不停蠕动，肥硕贪婪的身躯拖出道道红痕，甚至攀爬至手臂上都让他无动于衷。乍看之下，也只有时不时微微晃动的手指证明其还活着。
零星路过的行人，匆匆掩鼻奔走。仿佛这样腐朽的生命，比垃圾更加臭不可闻，避如蛇蝎，唯恐沾染分毫。
李空静立，默默注视着对方，不言一语。
男子灰头土面，眼神暗淡，深处迸发着无穷对生的渴望。
“帮……帮帮我。”。
羁绊由此结下。
十来岁的蒋曦穿着略显宽松，不合身的衣鞋让他奔跑踉踉跄跄，最终燕子投怀般撞向蒋铭腹部，双手用力抓紧了他的衣摆。
重伤初愈的蒋铭微痛呲牙，拍了拍蒋曦脑袋，自豪介绍着。
“我儿子蒋曦。可聪明了，次次年级第一。”。
而李空对蒋曦印象，停留在了那红扑扑的脸蛋，还有神气十足明亮亮的大眼睛里。躲在父亲背后，半露脑袋，轻声轻语问好的样子，羞涩可爱又礼貌，格外喜人。
本就是地头蛇的蒋铭，加上年轻能拼的李空，两人渐渐在道上小有名气。
曾经李空问过他，为什么不找份正经营生，和孩子好好生活。
蒋铭叹了口气，直言年轻时不懂事被骗了，花名册上点了卯，回不了头了。其实他有很多想法，也有很多遗憾，但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没钱是万恶之源。上面的资源他触碰不到，那么只能从下面拼命换了。
“我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我还有条命，还能搏一搏。至少希望小曦在他最美好的年纪，不会因为物质原因而留下太多遗憾。而这恰恰是本分过活一辈子换不来的。”。
李空过去一直不太认同对方的想法，却也没有多嘴。
蒋铭也曾问过李空为何要走这条路，因为在他看来，李空是有能力有智慧的人，加上年纪轻轻，前途一片远大，完全没必要在这片泥泽中摸滚打爬，沾染一身污秽恶臭。
李空选择了沉默。
“你不说也不打紧，我知道你心中有事。反正你救了我的命，那就是小曦干爹。看看咱家小曦干爹这细皮嫩肉的脸蛋，不知道又要便宜那个干妈了。”。说着还上手摸了摸李空脸蛋，表情猥琐至极。
这番调侃，自然换来一顿嬉笑斥骂。两人勾肩搭背，向小巷深处走去，闪耀着淡黄色光晕的路灯，默默将光明浇灌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上，少有让这里出现些许温馨之感。
道上总说，两人拜入忠义会龙头堂，是一个具有标志性意义的转折点。其实对于他两而言，却是极其平常的一天。李空提议，蒋铭应和，余杭也就是正常流程走了一遍，也没有什么礼贤下士，千金买马骨的佳话之举。
只不过后来两人玩起来了，带来了利益，才让余老二另眼相待。
按照两人本意，是要连黑龙社一起捣鼓的。但余杭却拒绝了，想法很简单，玩联姻那出，搞个人财兼得。
表面不说。背地里蒋铭将他骂的狗血淋头，坦言是蛤蟆跳到秤盘里，不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
本来红鹤社大厦将倾，忠义会只要静听风雨便行。余杭又不知哪根筋犯抽，死活要组个局和红鹤社煮酒论英雄，带着他两就意气奋发上门了。
一直怀疑黑龙社捣鬼的红鹤高层，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感情是被这狗都不算的玩意阴了。
话不多说，从上到下几十人拿着把事欢迎他们，场面不可谓不隆重。
余杭落荒而逃，将李空蒋铭两人留在后门断后。临走时，还不忘嘱托两人顶住，救兵随后就到。
好在后门只有一个出口，地理位置较好，便于防守。两人以推倒的金属长桌为掩体，先手击倒几人，硬是凭借两把把事，上十个备用弹夹，坚持了十来分钟。
直至支援无望，对面已经准备从正门绕后时，攻击频率才渐渐减弱。
感受绝望的蒋铭，直接对着没受伤大腿就是一枪，故作轻松笑道：“呵！你看，我没得跑了。”。
李空面色虽然冷漠，可看着依旧大大咧咧笑嘻嘻模样的蒋铭，眼中泪水不自觉从脸颊划下。
“呵呵，你小子哭个毛啊！手受伤而已，还能跑。把事给我，替我照顾好小曦。亲爹没了，干爹可不能少咯。”。
两人相处多年，一个眼神便已经明白对方心意。李空缓缓将把事递给咧嘴笑着的蒋铭。
“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对话间，蒋铭也没忘记还击。又一轮还击后，对方退回遮掩物，蒋铭依着金属桌面，陷入沉思中。
“好像没了。”。随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嬉笑着叮嘱道：“那余老二不靠谱，你自己心里该有数。行了，快点滚吧！”。说完嫌弃看了一眼李空，转身开始回击。
李空深深凝视背影数秒，干净利落的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听到有来有回的交战声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不见。诡异的寂静后，就是一阵连续纷乱的枪声响起。
“砰，砰，砰砰，砰，砰……”。
他一直跑啊跑、跑啊跑。
看见一个电话亭，才止住脚步，步入其中。
亭内，安静针落可闻。亭外，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
看着面前双眼无神，曲膝跪地的李空。
余杭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内疚感，然而很快又消散于心头。
他自顾自瞪眼训斥着左右两个小弟：“你们两怂包，跑的真快，但凡有小李一半本事，今天都不得出这事，还好余爷天命不绝。”。
见李空没反应，又宽慰对方：“蒋家父子真是忠勇可鉴啊！我这小命被他们搭救两次了。上次蒋铭不方便，这次蒋曦一定要风光大葬，一定要办好了，办漂亮咯，决计不能给集团省钱。”。
说完这些，看李空依旧失魂般跪坐原地毫无反应。余杭内心也有些发颤，便叮嘱两小弟：“你们在这好好照顾你们空哥，我先去处理下官面上的关系。”。
也不等回话，便“咚咚咚”沿着消防楼梯下去了。
两小弟颇为彷徨不安，畏手畏脚靠近李空，颤音道：“空……空哥，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节什么哀？顺什么变？我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看着前方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李空感觉很熟悉，很熟悉。
但是每当要想起他时，脑袋却一阵剧痛，眼泪无声顺流而下。
为什么头疼？为什么流泪？他是谁？
李空只感内心，有一种憋闷之极的悲伤在胸中徘徊，就像一汪泪水聚集在其中，时刻要冲出他的嗓子眼，吞没他的躯壳，侵蚀他的神智。
他刻意摒弃脑海的思绪，保持舒适状态，但耳边却有一个声音不停怒吼着、咆哮着，让人躁动不安。
渐渐地，李空在躁动影响下，思绪有了些许回馈。
哦！
原来。
小曦也没了。
与之而来的，则是强烈的炙热感，一团火焰熊熊燃烧五脏六腑，几欲让他发狂。
他猛地双膝弹地而起，全身肌肉绷紧，就连包扎的后背，都在这瞬间爆裂开来，鲜血狂涌而出。脸上青筋凸现，面色狰狞可怖。
“啊……，余老二，我他马要你不得好死。”。
这声嘶吼中，夹杂着的恨意，让身旁小弟都感到毛骨悚然。
强鼓勇气，左边小弟正欲上前劝解：“空哥……”。
“滚！”。不待小弟说完，李空一记强推便将他砸在了走廊壁面上，后脑勺直击墙面，晕眩不止。
右边小弟见此情景，瞬间便收了声，安静呆在原地。
跨过蒋曦身躯时，他眼中泪花浮现，一阵头晕目眩的不真实感直冲脑海。
强行稳了稳情绪，不敢多看一眼，咬牙冲下消防通道，追击先步离去的余杭那厮。
看着李空飞奔而去的背影，一直趴地静观不言的阿彪仔，都忍不住暗语无数“我绰”。余杭这番骚操作着实把他惊呆了，简直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
只是可惜，李空未必能如愿。
……
不知何原因，通道中的正常照明并没有开启，只有应急灯展开，相对来说昏暗了许多。但这都阻碍不了暴怒的李空，数十级阶梯，他只是飞跨两步便越过，速度极快。
转眼间，李空来到了一层，而眼前的画面，让暴怒的他沉默了下来。
只见一豹纹开腿旗袍的女性正倚靠在转角口壁面上。手中夹着一支香烟，不时抽送一口，袅绕迷离的烟雾，随着吐息，缠绕上其婀娜多姿，凹凸有致的完美身躯，油画般梦幻旖旎。盘发插钗，红唇皓齿，五官精美协调，既有着三十来岁的妩媚，又有着二十来岁的不施粉黛，佳人一词，绝不虚说。
与这美妙场景相对立的，则是其脚下，呈大字型瘫软在地的秃头男子。血液从身下荡漾开来，流过其右手旁的消音把事，直窜入豹纹女士的红色高跟鞋脚下，红红相应，显得格外妖诡。
“李空来了啊！怎么，想为你老大报仇啊！”。
瞧见台阶上的李空，女子手持香烟语气略带轻浮和调侃。
见李空浑然不为所动，甚至没有因为余杭之死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女子反而诧异了。
“不是报仇，该不会是你也想杀他吧！”。
听到这，李空身躯微微一动，狰狞的面色有些许变化。
“哟呵！这还真够稀奇的，让我猜猜怎么回事。”。女子仿佛对猜测人心这事格外感兴趣，忍不住连番自语着。
“嗯，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你小跟班上去了。照理说你们两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你护他像母鸡护仔似的，生怕别人叼走了。这情况，该不会是被余老二弄没了吧？”。
李空手臂青筋暴起，脸色极为难看。
看到这反应，女子心中已然有数，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哦呵呵……，可笑死我了。蒋家父子遇到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老的挡枪，少的被坑，哈哈哈，乐死我了”。仿佛遇到十分开心的事情，白皙粉嫩的手掌不停在挺拔胸口轻抚，才不至于气喘吁吁。
瞧见女子乐不可支的模样，李空怒火中烧，冲上去掐住对方脖颈，将其抵着墙面高高举起，怒吼道：“给我闭嘴，要不是你，今天这事就不会发生。”。
女子脸色涨红，吐字艰难无比，却依旧不肯饶人。
“咳咳……，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全……全是别人的错。那……都是借口，无……无能狂怒罢了。呵呵……”。
李空心中怒火越加旺盛，正欲行凶时。
旁边半遮掩的消防通道出行大门却打开了，一头白发，身着青绿色制服的高瘦男人走了进来，定定站在他的身旁，严肃道：
“编号94052056，李空，暗行者，代号黑光，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现在给我住手。”。
李空满脸诧异之色，还是不肯松手，急切回复道：“可是陈队，她是……”。
“我叫你住手，你没听到吗？”一声中气十足的质问声传来。
面带不甘，李空最终听从了命令。
“咳咳……”。被放下的女子剧烈咳嗽着，但嘴中依旧不停：“没想到吧！呵呵，命运就是这样奇妙。”。
“你也给我住嘴。”。
对于这样的转变，李空显得手足无措。多年的潜伏，无时无刻等待着这一瞬间。可是当真正到了这一瞬间时，他却发现，事实和预想相差太大了。
他竭力的思考着，询问道：“余老二没了，但是他特殊贸易通道怎么解决。我可以继续深挖。”。
陈队无奈道：“没必要了！人让蛇姐找到了，太高太远，我们动不了。对方答应把生意转交给蛇姐，以后控制在范围内，余老二就是诚意。”。
“可是，这……不对，我们应该……。”。李空感到极其失望，他的原则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但他也明白这其中的难处。
随后，他又将目光盯向一旁早已恢复淡然的蛇姐。指着她质疑道：“还有她、他们，无恶不作为非作歹，我们也应该处理吧！”。
陈队走到近前，拍了拍李空的肩膀：“你在这条路待了这么久，应该知道这种东西是除不完的。蛇姐答应与我们合作，从今以后只做干净生意，下面兄弟也养着帮忙盯紧阴暗面。这条件，你知道的，我们没办法拒绝。”。
明白是一回事，而要接受又是另一回事。李空双手揪发，痛苦蹲坐在地上，自语着说道：“那蒋哥，小曦他们，不就……不就……”。如若梦喃，心则泣血。
“唉……”，陈队叹息一声，解释道：“本来今天的行动，刻意绕开了你，蛇姐还对阿彪仔等人交代了一番。没想到，造化弄人。”。长期对接李空的陈队，自然知道李空对于蒋家父子的感情，但现实有时候是安排不了的，变化永远快过计划。
“放屁，如果刻意绕开我，张强他们给小曦的那把炸膛把事，又是怎么回事？”。李空蹲坐在地上，双目通红抬头看向蛇姐。
这个问题，倒是真的让蛇姐眉头微微一紧。她可以撩拨嘲讽李空，计划也可以出现漏洞，这都不要紧，但她绝不允许有事情脱离自己掌控。
“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蛇姐正色道。
见蛇姐困惑表情并非作假，李空也只能压住怒火。
然而更让他彷徨的，是一种迷茫感。
怪不得一直没人支援余老二，原来这边早就安排了。可明明自己才是潜行者，为什么要隐瞒呢？如果早知道，小曦也不会……。
陈队拍了拍情绪低迷的李空，温声道：“别多想了，跟着忠义会成员去治安所走一趟，好好养伤。出来后就回家吧！你的任务结束了。”。
是啊！从学院毕业已经近十年了，任务终于结束了。
我该高兴的，可为什么我笑不出来。
回家！回哪个家？
孤儿院出来的他，唯一算个家的地方，就是曾经和蒋铭、小曦居住的廉价出租屋。
可人都没了，还算家吗？
蒙着黑色头套，随着大批忠义会成员缓缓挪动进班车的李空，内心一片迷茫。
又下雨了，我讨厌雨天。
……
灯红酒绿夜总会大门前，急救车，治安车来来往往，路人撑着雨伞议论纷纷，侥幸活着的阿彪仔剩余几人，也在骂骂咧咧中被担架抬上车。
雨势越下越大，而这里却更加喧哗吵闹。
夜总会街道正对面，身披橙黄色斗篷，手拿金色怀表的神秘男子静静注视着这一切。许是大雨让油滑顺直的大背头出现了瑕疵，他伸手抚平了一下，按下了其中的不协调。随手还抬抬了眼角的金丝眼镜，这一切，只为了让自己无可挑剔。
一个词，精致。
“社长，就是他吗？”。
不晓暗之浑浊，内心自然纯洁无暇。
而在这个欲望交织的世界，光与暗并行的夹缝里。最残酷的，往往是给予期盼，又夺走希望的极端坠落感。最诛心的，常常是身处美好，却又直面丑恶的现实反差点。
相对于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繁花似锦的街道，这条街道分叉的小巷却显得如此恶臭难闻。地面上瓜果蔬菜，塑料垃圾多不胜数，壁面角落里更是屎尿横飞，味道刺鼻无比。
如此脏乱环境下，一面色苍白的短发男子却静静仰躺在这里。周身蔓延血迹略显干涸，腐烂衍生的蛆虫在其上不停蠕动，肥硕贪婪的身躯拖出道道红痕，甚至攀爬至手臂上都让他无动于衷。乍看之下，也只有时不时微微晃动的手指证明其还活着。
零星路过的行人，匆匆掩鼻奔走。仿佛这样腐朽的生命，比垃圾更加臭不可闻，避如蛇蝎，唯恐沾染分毫。
李空静立，默默注视着对方，不言一语。
男子灰头土面，眼神暗淡，深处迸发着无穷对生的渴望。
“帮……帮帮我。”。
羁绊由此结下。
十来岁的蒋曦穿着略显宽松，不合身的衣鞋让他奔跑踉踉跄跄，最终燕子投怀般撞向蒋铭腹部，双手用力抓紧了他的衣摆。
重伤初愈的蒋铭微痛呲牙，拍了拍蒋曦脑袋，自豪介绍着。
“我儿子蒋曦。可聪明了，次次年级第一。”。
而李空对蒋曦印象，停留在了那红扑扑的脸蛋，还有神气十足明亮亮的大眼睛里。躲在父亲背后，半露脑袋，轻声轻语问好的样子，羞涩可爱又礼貌，格外喜人。
本就是地头蛇的蒋铭，加上年轻能拼的李空，两人渐渐在道上小有名气。
曾经李空问过他，为什么不找份正经营生，和孩子好好生活。
蒋铭叹了口气，直言年轻时不懂事被骗了，花名册上点了卯，回不了头了。其实他有很多想法，也有很多遗憾，但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没钱是万恶之源。上面的资源他触碰不到，那么只能从下面拼命换了。
“我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我还有条命，还能搏一搏。至少希望小曦在他最美好的年纪，不会因为物质原因而留下太多遗憾。而这恰恰是本分过活一辈子换不来的。”。
李空过去一直不太认同对方的想法，却也没有多嘴。
蒋铭也曾问过李空为何要走这条路，因为在他看来，李空是有能力有智慧的人，加上年纪轻轻，前途一片远大，完全没必要在这片泥泽中摸滚打爬，沾染一身污秽恶臭。
李空选择了沉默。
“你不说也不打紧，我知道你心中有事。反正你救了我的命，那就是小曦干爹。看看咱家小曦干爹这细皮嫩肉的脸蛋，不知道又要便宜那个干妈了。”。说着还上手摸了摸李空脸蛋，表情猥琐至极。
这番调侃，自然换来一顿嬉笑斥骂。两人勾肩搭背，向小巷深处走去，闪耀着淡黄色光晕的路灯，默默将光明浇灌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上，少有让这里出现些许温馨之感。
道上总说，两人拜入忠义会龙头堂，是一个具有标志性意义的转折点。其实对于他两而言，却是极其平常的一天。李空提议，蒋铭应和，余杭也就是正常流程走了一遍，也没有什么礼贤下士，千金买马骨的佳话之举。
只不过后来两人玩起来了，带来了利益，才让余老二另眼相待。
按照两人本意，是要连黑龙社一起捣鼓的。但余杭却拒绝了，想法很简单，玩联姻那出，搞个人财兼得。
表面不说。背地里蒋铭将他骂的狗血淋头，坦言是蛤蟆跳到秤盘里，不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
本来红鹤社大厦将倾，忠义会只要静听风雨便行。余杭又不知哪根筋犯抽，死活要组个局和红鹤社煮酒论英雄，带着他两就意气奋发上门了。
一直怀疑黑龙社捣鬼的红鹤高层，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感情是被这狗都不算的玩意阴了。
话不多说，从上到下几十人拿着把事欢迎他们，场面不可谓不隆重。
余杭落荒而逃，将李空蒋铭两人留在后门断后。临走时，还不忘嘱托两人顶住，救兵随后就到。
好在后门只有一个出口，地理位置较好，便于防守。两人以推倒的金属长桌为掩体，先手击倒几人，硬是凭借两把把事，上十个备用弹夹，坚持了十来分钟。
直至支援无望，对面已经准备从正门绕后时，攻击频率才渐渐减弱。
感受绝望的蒋铭，直接对着没受伤大腿就是一枪，故作轻松笑道：“呵！你看，我没得跑了。”。
李空面色虽然冷漠，可看着依旧大大咧咧笑嘻嘻模样的蒋铭，眼中泪水不自觉从脸颊划下。
“呵呵，你小子哭个毛啊！手受伤而已，还能跑。把事给我，替我照顾好小曦。亲爹没了，干爹可不能少咯。”。
两人相处多年，一个眼神便已经明白对方心意。李空缓缓将把事递给咧嘴笑着的蒋铭。
“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对话间，蒋铭也没忘记还击。又一轮还击后，对方退回遮掩物，蒋铭依着金属桌面，陷入沉思中。
“好像没了。”。随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嬉笑着叮嘱道：“那余老二不靠谱，你自己心里该有数。行了，快点滚吧！”。说完嫌弃看了一眼李空，转身开始回击。
李空深深凝视背影数秒，干净利落的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听到有来有回的交战声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不见。诡异的寂静后，就是一阵连续纷乱的枪声响起。
“砰，砰，砰砰，砰，砰……”。
他一直跑啊跑、跑啊跑。
看见一个电话亭，才止住脚步，步入其中。
亭内，安静针落可闻。亭外，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
看着面前双眼无神，曲膝跪地的李空。
余杭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内疚感，然而很快又消散于心头。
他自顾自瞪眼训斥着左右两个小弟：“你们两怂包，跑的真快，但凡有小李一半本事，今天都不得出这事，还好余爷天命不绝。”。
见李空没反应，又宽慰对方：“蒋家父子真是忠勇可鉴啊！我这小命被他们搭救两次了。上次蒋铭不方便，这次蒋曦一定要风光大葬，一定要办好了，办漂亮咯，决计不能给集团省钱。”。
说完这些，看李空依旧失魂般跪坐原地毫无反应。余杭内心也有些发颤，便叮嘱两小弟：“你们在这好好照顾你们空哥，我先去处理下官面上的关系。”。
也不等回话，便“咚咚咚”沿着消防楼梯下去了。
两小弟颇为彷徨不安，畏手畏脚靠近李空，颤音道：“空……空哥，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节什么哀？顺什么变？我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看着前方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李空感觉很熟悉，很熟悉。
但是每当要想起他时，脑袋却一阵剧痛，眼泪无声顺流而下。
为什么头疼？为什么流泪？他是谁？
李空只感内心，有一种憋闷之极的悲伤在胸中徘徊，就像一汪泪水聚集在其中，时刻要冲出他的嗓子眼，吞没他的躯壳，侵蚀他的神智。
他刻意摒弃脑海的思绪，保持舒适状态，但耳边却有一个声音不停怒吼着、咆哮着，让人躁动不安。
渐渐地，李空在躁动影响下，思绪有了些许回馈。
哦！
原来。
小曦也没了。
与之而来的，则是强烈的炙热感，一团火焰熊熊燃烧五脏六腑，几欲让他发狂。
他猛地双膝弹地而起，全身肌肉绷紧，就连包扎的后背，都在这瞬间爆裂开来，鲜血狂涌而出。脸上青筋凸现，面色狰狞可怖。
“啊……，余老二，我他马要你不得好死。”。
这声嘶吼中，夹杂着的恨意，让身旁小弟都感到毛骨悚然。
强鼓勇气，左边小弟正欲上前劝解：“空哥……”。
“滚！”。不待小弟说完，李空一记强推便将他砸在了走廊壁面上，后脑勺直击墙面，晕眩不止。
右边小弟见此情景，瞬间便收了声，安静呆在原地。
跨过蒋曦身躯时，他眼中泪花浮现，一阵头晕目眩的不真实感直冲脑海。
强行稳了稳情绪，不敢多看一眼，咬牙冲下消防通道，追击先步离去的余杭那厮。
看着李空飞奔而去的背影，一直趴地静观不言的阿彪仔，都忍不住暗语无数“我绰”。余杭这番骚操作着实把他惊呆了，简直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
只是可惜，李空未必能如愿。
……
不知何原因，通道中的正常照明并没有开启，只有应急灯展开，相对来说昏暗了许多。但这都阻碍不了暴怒的李空，数十级阶梯，他只是飞跨两步便越过，速度极快。
转眼间，李空来到了一层，而眼前的画面，让暴怒的他沉默了下来。
只见一豹纹开腿旗袍的女性正倚靠在转角口壁面上。手中夹着一支香烟，不时抽送一口，袅绕迷离的烟雾，随着吐息，缠绕上其婀娜多姿，凹凸有致的完美身躯，油画般梦幻旖旎。盘发插钗，红唇皓齿，五官精美协调，既有着三十来岁的妩媚，又有着二十来岁的不施粉黛，佳人一词，绝不虚说。
与这美妙场景相对立的，则是其脚下，呈大字型瘫软在地的秃头男子。血液从身下荡漾开来，流过其右手旁的消音把事，直窜入豹纹女士的红色高跟鞋脚下，红红相应，显得格外妖诡。
“李空来了啊！怎么，想为你老大报仇啊！”。
瞧见台阶上的李空，女子手持香烟语气略带轻浮和调侃。
见李空浑然不为所动，甚至没有因为余杭之死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女子反而诧异了。
“不是报仇，该不会是你也想杀他吧！”。
听到这，李空身躯微微一动，狰狞的面色有些许变化。
“哟呵！这还真够稀奇的，让我猜猜怎么回事。”。女子仿佛对猜测人心这事格外感兴趣，忍不住连番自语着。
“嗯，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你小跟班上去了。照理说你们两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你护他像母鸡护仔似的，生怕别人叼走了。这情况，该不会是被余老二弄没了吧？”。
李空手臂青筋暴起，脸色极为难看。
看到这反应，女子心中已然有数，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哦呵呵……，可笑死我了。蒋家父子遇到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老的挡枪，少的被坑，哈哈哈，乐死我了”。仿佛遇到十分开心的事情，白皙粉嫩的手掌不停在挺拔胸口轻抚，才不至于气喘吁吁。
瞧见女子乐不可支的模样，李空怒火中烧，冲上去掐住对方脖颈，将其抵着墙面高高举起，怒吼道：“给我闭嘴，要不是你，今天这事就不会发生。”。
女子脸色涨红，吐字艰难无比，却依旧不肯饶人。
“咳咳……，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全……全是别人的错。那……都是借口，无……无能狂怒罢了。呵呵……”。
李空心中怒火越加旺盛，正欲行凶时。
旁边半遮掩的消防通道出行大门却打开了，一头白发，身着青绿色制服的高瘦男人走了进来，定定站在他的身旁，严肃道：
“编号94052056，李空，暗行者，代号黑光，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现在给我住手。”。
李空满脸诧异之色，还是不肯松手，急切回复道：“可是陈队，她是……”。
“我叫你住手，你没听到吗？”一声中气十足的质问声传来。
面带不甘，李空最终听从了命令。
“咳咳……”。被放下的女子剧烈咳嗽着，但嘴中依旧不停：“没想到吧！呵呵，命运就是这样奇妙。”。
“你也给我住嘴。”。
对于这样的转变，李空显得手足无措。多年的潜伏，无时无刻等待着这一瞬间。可是当真正到了这一瞬间时，他却发现，事实和预想相差太大了。
他竭力的思考着，询问道：“余老二没了，但是他特殊贸易通道怎么解决。我可以继续深挖。”。
陈队无奈道：“没必要了！人让蛇姐找到了，太高太远，我们动不了。对方答应把生意转交给蛇姐，以后控制在范围内，余老二就是诚意。”。
“可是，这……不对，我们应该……。”。李空感到极其失望，他的原则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但他也明白这其中的难处。
随后，他又将目光盯向一旁早已恢复淡然的蛇姐。指着她质疑道：“还有她、他们，无恶不作为非作歹，我们也应该处理吧！”。
陈队走到近前，拍了拍李空的肩膀：“你在这条路待了这么久，应该知道这种东西是除不完的。蛇姐答应与我们合作，从今以后只做干净生意，下面兄弟也养着帮忙盯紧阴暗面。这条件，你知道的，我们没办法拒绝。”。
明白是一回事，而要接受又是另一回事。李空双手揪发，痛苦蹲坐在地上，自语着说道：“那蒋哥，小曦他们，不就……不就……”。如若梦喃，心则泣血。
“唉……”，陈队叹息一声，解释道：“本来今天的行动，刻意绕开了你，蛇姐还对阿彪仔等人交代了一番。没想到，造化弄人。”。长期对接李空的陈队，自然知道李空对于蒋家父子的感情，但现实有时候是安排不了的，变化永远快过计划。
“放屁，如果刻意绕开我，张强他们给小曦的那把炸膛把事，又是怎么回事？”。李空蹲坐在地上，双目通红抬头看向蛇姐。
这个问题，倒是真的让蛇姐眉头微微一紧。她可以撩拨嘲讽李空，计划也可以出现漏洞，这都不要紧，但她绝不允许有事情脱离自己掌控。
“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蛇姐正色道。
见蛇姐困惑表情并非作假，李空也只能压住怒火。
然而更让他彷徨的，是一种迷茫感。
怪不得一直没人支援余老二，原来这边早就安排了。可明明自己才是潜行者，为什么要隐瞒呢？如果早知道，小曦也不会……。
陈队拍了拍情绪低迷的李空，温声道：“别多想了，跟着忠义会成员去治安所走一趟，好好养伤。出来后就回家吧！你的任务结束了。”。
是啊！从学院毕业已经近十年了，任务终于结束了。
我该高兴的，可为什么我笑不出来。
回家！回哪个家？
孤儿院出来的他，唯一算个家的地方，就是曾经和蒋铭、小曦居住的廉价出租屋。
可人都没了，还算家吗？
蒙着黑色头套，随着大批忠义会成员缓缓挪动进班车的李空，内心一片迷茫。
又下雨了，我讨厌雨天。
……
灯红酒绿夜总会大门前，急救车，治安车来来往往，路人撑着雨伞议论纷纷，侥幸活着的阿彪仔剩余几人，也在骂骂咧咧中被担架抬上车。
雨势越下越大，而这里却更加喧哗吵闹。
夜总会街道正对面，身披橙黄色斗篷，手拿金色怀表的神秘男子静静注视着这一切。许是大雨让油滑顺直的大背头出现了瑕疵，他伸手抚平了一下，按下了其中的不协调。随手还抬抬了眼角的金丝眼镜，这一切，只为了让自己无可挑剔。
一个词，精致。
“社长，就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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