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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自从春天的团建活动后,陈月红与张良的接触多了起来。每个礼拜李萍会喊上他们几个一起去超市置办生活用品。在聊天中,陈月红了解到张良原来跟自己是一个省的,只是不同市,中间隔了两个市。这让两人都有种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

    其实在陈月红在油站门口找到张良教她加油的时候,张良就对这个腼腆的女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后来的相处中更是喜欢上了这个有些忧郁的女孩。

    不过他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腊月初的一天,陈月红早班,下班后她蹲在宿舍的地上鼓捣电饭锅煮饭。原来的插头坏了,她把电饭煲转到了客厅,插在客厅里的电视插座板上。

    这时候宿舍里很安静,同班组的三个加油员在楼下网吧上网。黄班长去他老婆那里了,黄班长老婆就在这附近上班。晚班的人都在睡觉。休息的李萍也出去玩了。

    现在是冬天,天黑得比较早,虽然还没到五点,可外边已经有点昏暗了。

    饭快煮好的时候,陈月红在厨房炒青瓜炒蛋。菜炒好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去看饭好了没有。

    当她蹲在地上拔插头的时候,张良从电视机右边的一间房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陈月红,挠了挠头,马上退回了房间。

    陈月红坐在客厅的木沙发上吃了饭,期间张良又出来了一趟。他不自在地冲陈月红笑了笑,“吃饭呢?”

    “嗯。”陈月红抬头微微笑回到。

    之后张良出了门,陈月红继续吃她的饭。

    当陈月红洗完碗,坐在木沙发上准备开电视看的时候,张良又返回来了。

    他径直走到陈月红面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有空吗?我……我有点事找你……”

    “嗯?什么事?”陈月红摸不着头脑。

    张良难为情地挠着头,说“哎呀……你跟我出来一趟嘛。”

    陈月红看他这个样子,以为他有什么麻烦事不方便在宿舍开口。于是跟着张良下了楼,两人并排走在去广场的那条旧街上。天已经黑了,这条昏暗的老街只有少数匆匆而过的行人。

    从出门到现在张良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直到陈月红忍不住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这时候张良很认真地看着她说:“我家里在偏僻的农村,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出嫁了的姐姐。我家里条件一般般,房子是几年前起的两层楼房。”

    “哈?”这让陈月红更加摸不着头脑。

    张良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听到这里陈月红整个人怔住了,不知怎么回答。她没想到张良找她是这个事。她一直没有出声,静静地望着脚下的路。

    张良见陈月红一直不出声,他又说,“你可以先不回答,考虑几天再答复都不迟。”

    陈月红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其实张良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不过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这时候两人已经走到广场公交站那里了。沉默不语的两人默契地掉转头往宿舍方向走。

    两人默默地走回宿舍,宿舍里同事们都回来了。他们假装碰巧碰上的,在门口换了鞋就各自回屋了。

    躺在宿舍的硬木板床上,陈月红平静的心被搅动了,她认真地思考了张良的话。说实话,张良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他没有陈月红讨厌的坏毛病,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牌。宿舍里其他的加油员有时会聚在一块玩纸牌,他从来不玩,只是坐在旁边看电视。做事也踏实,这从他平时工作中可以看出来。

    另外他也从来不对女同事说一些轻浮的话。从这之前发生的一些事里能看出来他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而从今天他坦白家里的情况也能看出他是个诚实的人,不像一些夸夸其谈的后生,只会说家里怎么怎么样好。

    陈月红思前想后考虑了很多,一直下不了决心。她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即使张良不提这一茬,今年回家过年也该被周围的人催了。就是两家离得有点远……

    张良煎熬地过了两天,他一直没等来陈月红的回答。

    这天晚上他终于忍不住发信息给陈月红:考虑得怎么样?

    陈月红发来一个字:“好”。

    这令张良开心不已。

    经过深思熟虑,陈月红觉得张良是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至于距离,现在到处通车了,去哪里都比以前方便了,不是很大问题。

    由于两人都是奔着结婚去的,因此都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家里。

    谭家英知道月红找了一个外市的后生,一时难以接受。她怕女子受了别人的骗,因此她是不怎么同意的。她在电话里担忧地说,“嫁那么远以后有个什么事,娘家也帮不上忙……”

    陈月红坚定地告诉谭家英:“不会的,他人很好。”

    虽然陈月红这样说,可是当妈的哪个能放心女子嫁到远地方。谭家英煎熬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给女子打了一个电话,让她考虑清楚。

    陈月红肯定的告诉她,“人真的没有问题,一起工作了近两年的同事。”

    看女子的态度,谭家英明白女子是认准了那个后生。她不再说别的,只说,“那这就带回家来看看。”

    陈月红把这事告诉了张良,张良当然高兴,他马上找到经理请假。经理也很爽快地批了假。

    没两天,张良和陈月红就坐上了开往庐市的火车。

    当陈月红带着张良一回到羊山,塘堰一片的人家就传开了:有和那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找了一个外市的穷小子。那后生模样并不出众,个头也不高。真不晓得这个女子看上他什么了?

    谭家英刚开始也觉得这后生没看出哪里好来。不过几天相处下来,她看出这后生是个老实孩子,没有花花肠子,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

    最终她同陈有和点头同意了这事。两人想,既然女子认准了,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她让两人这就把婚礼酒席办了,免得别人说闲话。

    陈月红说好,张良更是忙不迭答应了下来。

    听到两人要办酒席,一些好事者特意跑来屋里拱谭家英的火:“啊呀!月红说那么远的人家,怎么都要个十万八万,不然白养了一场。嫁那么远你还指望她以后照顾你呀,想都莫想!况且你同有和供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怎么都得把本要回来。”

    谭家英不紧不慢地回到:“话不能那么说,有良心的再远她也会想着父母,没良心的就是近在眼前也是白搭。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哪个不是一年到头在外边打工?嫁得近一年也只有过年才能回来。现在车子方便了,去哪都快。说到我们供她读书,那书是读到女子自己脑子里的,又不是为了别人读的。至于你说的十万八万彩礼,那是不现实的,哪个农村家庭能掏得出那么多票子?咱都是有儿子的人,你嫁女子朝别人要这么高的礼金就不怕自己娶儿媳妇的时候也碰到女方狮子大开口?”

    好事者听谭家英是这个口气,不好再说别的,只好打着哈哈退了出来。

    虽然谭家英嘴上说无所谓女子嫁的远,实际上她一想到女子要嫁到两三百公里的外市,一年到头也不容易见上一面,心里就堵得慌,她在夜里默默地流了几回眼泪,她舍不得女子呀。

    其实这几天张良心里也在打鼓,他早就听说这一带的彩礼偏高,不晓得身上的钱够不够?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月红的爸妈只跟他要八千元,两个长辈说:“八是个吉利数。希望你们成家以后的日子一天好过一天。”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八千元竟然包括了所有的东西!有和两口子对张良说,“你家里离得远,一些不必要的礼数就免了。我们这边也不好置办嫁妆送过去,大家就扯平了。”

    张良一下对这两个长辈感激涕零,他心里发誓以后一定对他们好。

    陈有和与谭家英一开始就不打算像有的人家一样把女子吊起来卖。他们只希望女子过得好,嫁过去不受婆家的欺负,两口子和和美美就是最好的。至于彩礼,那只是个彩头,讨个吉利的。要个八千差不多了。他们晓得,现在农村人家哪个手里也没多少现票子。如果真的要十万八万,那人家也只能是借。这样不就害了女子?如果那样的话,等于月红一嫁过去就背了一身的债,那她将来会过得很辛苦。他们不愿意这样。

    不过一点彩礼都不要又不好听,你知道,农村里有的人说话很难听的,到时候人家会在背后耻笑:“你看,有和那个白送人的女子……怎么怎么着。”

    所以陈有和跟谭家英商量就要八千,数字吉利。

    他们已经盘算过了,办出嫁酒这八千元也差不多了。差的部分大不了他们贴补一点。虽然月红要嫁的地方远,可出嫁酒不能不给她办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怎么都得热热闹闹嫁出去。

    他们已经算过了,最少要请十八桌。这些年自家没有办过酒席,年年东家吃到西家转,他们这的风俗又不收礼,年年白吃白喝,欠下了不少的人情债,趁着月红结婚,把人情都还了。

    没两天,谭家英就操办起了女子的酒席。要提前通知亲戚朋友,还要置办肉菜、烟酒等。

    陈有和还请歉世叔看了一个好日子,腊月二十六。那天日子好,而且到那时绝大部分的人都回老家了,好请客。

    得到消息的陈立生为姐姐高兴,他匆匆到火车站买了一张站票。现在正值春运,火车票早就被抢光了,只剩站票。

    经过一晚上的颠簸,第二天一早,他就回到了羊山,见到了姐姐、姐夫。看姐夫的面相和他的谈吐,立生知道姐姐找到一个可靠的人,他真的为姐姐感到高兴。

    在腊月二十六这一天,陈有和屋里热热闹闹地做起了酒席。陈月红没有特意去置办喜服,她觉得没什么必要,只穿一次就丢了怪浪费的。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她和张良穿的是平常的衣服。其他的请人化妆、录像等等都没有折腾。不过张良仍然到什马镇上给她置办了金戒指,他觉得一辈子的事,再怎么节约,戒指怎么都得要有一个。他还买了一台液晶电视,和一个饮水机送到丈人屋里。长辈体谅他,他也不能这么不懂事,谁家养大一个女儿也不容易……

    婚礼很简单,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就是请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在一块吃个饭,顺便认识一下新姑丈。

    除了陈月红的三个舅舅和两个姨妈,其他的客人吃了一餐中饭就走了。嫁女儿不比娶儿媳妇,嫁女饭只请一顿的。

    晚上仍然开了三桌,陈月红的三个叔伯家,还有舅舅、姨妈等几十口人。吃了饭,客人们都散去了,谭家英和陈有和两人在楼下收拾,立生和月红在楼上招呼留宿的三个舅舅和两个姨妈五家人,这么多人要洗漱,光热水都要不少。

    期间谭家英还不时上上下下给客人们找毛巾、找拖鞋等。

    她和陈有和忙到将近夜里十点才上二楼来,这时候小孩们都去房间休息了。二楼的三间房间铺成了大通铺。这五家人加上小孩总共二十二口人,再加有和两口子,立生和月红、张良,总共二十七口人,房间和床铺都远远不够。

    谭家英的三个弟弟和两个姐夫在二楼的小厅里玩扑克牌。没床睡,只能委屈他们用这个方式熬通宵。

    谭家英把月红和张良叫到自己房里,把今天收到的礼金总共两千交到了月红手上。这是三个舅舅、两个姨妈和三个叔伯、两个姑姑包的礼金,外人的都没收。

    另外以她和陈有和的名义包了两千元的红包。陈月红和张良说什么也不要,她们知道这一场酒席办下来老人还要亏点本。谭家英坚持叫两人拿着,说以后过日子用得着。立生也另外包了一千元红包塞给姐姐,这是他这半年多来省吃俭用省出来的一点钱。钱不多,是他的一番心意,这是他对姐姐的祝福。

    陈月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亲人们不管怎么样都在默默地支持着她……

    第二天吃了早饭,舅舅们和两个姨妈就都回家了。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大雪,他们想赶在下雪前回到家。

    张良也订好了今天回老家,家里的爸妈等着他们回去开席呢。

    吃过中饭,天黑沉沉的,开始飘起了雪花。月红和张良要到新店子去赶东村去市里的那趟班车。他们拉着行李箱,冒着雪出了门。

    立生和金生陪着两人出了村。两个后生走在姐姐姐夫的两边,一边说着话。谭家英怕自己去了会控制不住情绪,便没有去。

    天越来越沉,雪越下越大。几人冻得嘶嘶叫,他们加快了脚步。

    刚过了光明桥,天上就下起了鹅毛大雪。还好刚刚出门的时候谭家英让他们带了一把伞。立生把伞打开,撑在姐姐的头顶。

    姐弟俩靠近了一些走。他们叫金生和张良一起挤过来,两人推让着说,“就你们打,挤不下。”

    看着立生因撑伞而冻得通红的手,月红一下伤感起来。以后她和立生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了……

    她的眼睛一下模糊起来,朦胧中,脑海里浮现出曾经她和立生相依为命的日子……

    到了新店子,四人缩在大路边一户人家的墙根下躲风。雪渐渐变小了,天也放亮了一些。

    月红怕立生和金生冻坏了,叫他们先回去。立生和金生乌着嘴巴说,“不冷,还站一会儿。”

    四人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才看见有班车从什马方向来。

    月红跟着张良上了班车,车子缓缓开动,立生和金生在车下向她挥手,月红的眼睛再一次模糊了。

    再见,我的亲人……

    再见,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