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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回家歇歇了

    段昔扬被他说得一滞,看了看面前这张还带着稚嫩的脸,心里笑了笑:这娃儿刚从军校毕业,这才满一年而已,哪里晓得这些?可是性子莽得很,胆敢插足地方官员稽查考评,现在地方认真查问,这倒如何收场?

    “你说,你转呈县里的材料也就算了,怎么还敢自己加个报告在里面?谁授权你这么做的?”段昔扬直截了当地质问。

    “报告旅长,旅长您曾指示属下主持接收暂管县城,配合工作组调查,属下以为这属于工作组调查内容之一。”

    “你娃儿说是老子命令你干的!”

    段昔扬感觉有点哭笑不得。所谓配合工作组调查,其实是指给予一些后勤保障,安排食宿、维持秩序、提供所需物资什么的,哪是让你自己卷进去?

    “不敢!属下领会旅长意图有误,请旅长责罚!”

    段昔扬凝目端详着面前这个年青军官,心里有怒气渐渐升上来:真有点小看他了,他不是莽撞,他就是故意的。

    这几天他已经派人把徐可行的情况了解清楚了,所谓“坦克连”的每个人都接受过询问,几场战斗的详细过程他都已经了解到。

    从营救到遭遇战,徐可行把握时机、利用地形、运用战术都非常出色,取得了非常漂亮的战损比,表现出远高于普通排长的指挥能力。

    这让他完全相信徐可行有指挥一个连的能力,这娃儿就像是天生具有战术素养。他一开始的表扬并不全是虚假的客套。

    段昔扬带兵多年,什么样的手下都见过,早就形成一套自己的用人理念。可是这场战争,促使他对原来的许多想法起了怀疑,让他去反思。

    比如徐可行去营救的部队。那个坦克营平时表现很好,虽然训练上总体成绩不算最突出,但是全营日常工作十分平稳,从营长下至排长,个个军官都非常听话,从来不惹麻烦。这些都是他直接间接选出来的放心人。

    可是一旦遇到敌人开战,营长就丢掉了自己的队伍,连长带队乱跑。徐可行直接营救的那个连,军官只剩下一个排长。可以说,这个营的全体军官都是不合格的。

    段昔扬暗叹口气,自己这个装甲旅损兵折将,军官急需补充,他若不是对徐可行起了爱才的念头,平时才不会关注到这个毫无关系背景的小军官。

    可是这娃儿貌似忠厚,其实并不好拿捏啊!

    段昔扬决定再挽救一下试试:“你写的报告,里面有没有不实情况?这你最清楚。工作组将要派专人来核实,让我们很被动。”

    “属下作证,为了帮王知县,也是为了帮我们自己。”

    “啥子意思?”

    “军队不能坚守防区,把新发县拱手让给敌人。新发县沦陷,若是知县有罪,部队更加有罪!”徐可行大声回答。

    竟然还能强词夺理,说得挺高大上的。段昔扬怒气更甚,勉强压住。

    “那你说说,假如是你,怎么处理?”

    “旅长说怎么办,属下就怎么办!”

    “你个哈儿表跟老子称属下,你还不是。现在有两条路,老子给你选。”段昔扬刻意不掩饰怒容,希望把徐可行压下来。

    “请旅长示下。”徐可行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似乎对方并不是对自己发怒。

    “一个是你自己申请退役,一切功过一笔勾销。”

    徐可行不说话,等着段昔扬下文。

    “第二个是你自己坦白,老子保你,把你留下来,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徐可行假装想了想,问道:“那个,旅长,还让不让当连长?”

    “锤子!你晓得戴罪立功是啥子!”徐可行发现段昔扬一来情绪,方言就变重。

    “那您不是诓人吗?属下冒死营救,还有手下弟兄们……”

    段昔扬摆手止住他:“表跟老子扯这个,自己干的事。我要不是看在你立的功,直接把你交给工作组不就完了,你又不真算是我手下。”

    他顿了顿,正色问徐可行:“你选一个!老子还有好多工作,没得工夫跟你磨。”

    徐可行坚持抬着头,平和地看着段昔扬。

    什么大旅长,说到底都是一样的!当时为了激励他去营救,许了个连长位置,恐怕根本并没指望他一个排能救人回来。这种许诺哪里那么容易兑现?那混蛋告状,只是给了段昔扬一个还价的借口而已。

    徐可行暗暗苦笑,这个段旅长顺水推舟,借题发挥,想逼自己就范,什么都不用付出就把自己留下来给他效力。嘿嘿……他想要留下自己,还是识货的。

    段昔扬不再说话,目光压迫地盯着徐可行。

    徐可行并不退缩,他心意已定。

    这几个月从生到死,起死回生,又死里逃生,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莫名其妙啊!

    他举手敬礼,大声回答:“报告旅长……”

    “盛宾,这次对不住你们了。”

    徐可行回来,把情况详细和盛宾说了,最后表示抱歉。他自身难保,对盛宾他们几个许诺的“官升一级”肯定是没法兑现了。

    “排长,你为什么不告诉旅长,那家伙过村子时,为了挡住敌人,开炮打后面自己坦克。”

    “这事不就是你偷听到的吗?你还有什么证据?”徐可行反问盛宾。

    “还差什么证据?段旅长一审问,看谁敢不招?”

    “呵呵!”徐可行笑笑,他一开始还真有过这种死缠烂打的想法,只是临时决定取消了。

    他决定耐心给盛宾解释一下:“我打听清楚了,段旅长上校该晋升准将了,这次旅里损失很大,估计不会那么顺利晋升了。你懂吗?”

    “晋不了等两年呗!以前有受处分的领导,风头过去不就都上去了?”

    徐可行见盛宾根本没理解自己想说什么,只得更加耐心地解释:“全旅战绩惨淡,我们残兵败将逃命回来,也说不上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旅长的前途黯淡得很,容不得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噢……”盛宾好像终于明白了,“就是说谁告状都是惹段旅长讨厌?”

    “对嘛!比如你跟人打架,衣服被人扒光了,就剩条裤子。这个时候偏偏有人要来把你裤子也扒掉,你愿意吗?你恨不恨他?”

    “不愿意,恨他,我一脚把他踢死!”

    “对嘛!”徐可行欣慰点头。

    盛宾骂了一声:“怎么样也不能放过那个混蛋!”

    “那是!这种人只顾自己,不顾大局,段旅长容不得他。再说我还故意提到了。”

    “怎么说的?”

    “我说,我走了,只是不放心刘遇沉这个心胸狭窄的内奸留在旅长身边,嘿嘿……”

    盛宾跟着笑了一阵,又想起来问道:“可是,段旅长想留下你,你……”

    徐可行挥手,叹了口气:“我想好了,你不也一样?”

    “是呢,排长,我和他们想法一样,都想回家歇歇了。”盛宾仍然摇头。

    已经完全停战,作为参战表现良好的士兵,盛宾和两个兵都有选择的机会。

    “你回去有什么打算?”徐可行问。

    “娶媳妇生孩子吧!老娘年纪大了,早就着急想抱孙子。我这当兵十年,辛辛苦苦,这次打仗,还干掉不少谟陀土狗,军人的责任也算尽到了,就回家过过平静的日子,尽尽儿子的责任吧!”

    “不怕太平淡了?”

    盛宾缓缓摇头:“平淡好啊!我还能回家,还能回家养老娘,我很知足了。刘丰均他们……再也回不了家了啊……”

    徐可行沉默了。

    战场太混乱,连泽城下直到朗川河以北,双方拉锯多次,那天穿越烽火线的痕迹早已抹了个干净。留下来打阻击的几个人音信全无,他一个小小排长,也托不到人帮他打听消息。

    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盛宾也不再说话,抬头望着天边红红的夕阳,似乎在怀念牺牲的战友,又好像在憧憬平民百姓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