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有只船
东海很少有如此平静的时候，随着夜色渐褪，一轮旭日，缓缓地地从水波涟涟的海面上升起，水天交接之处已慢慢变成紫色。
新的一天就是这样开始的，不过小舟上的人却没什么心情看这海上日出之景。
非熊盯着海水看了看自己的容貌，可惜水波荡漾间只有面目全非的一张脸。不过纵然如此，他还是能看到自己整张脸上最有特点的浓郁眉毛，可惜被海风吹得久了双目不似平常般有神了。加上身上长袖的内衬和短打的麻布衣裤，透着十足的山野打扮。
不过没关系，非熊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小爷我也不走眉清目秀的风格，仔细看看也挺有范儿的。加上还有小颜儿…’想到这里，他开始沾沾自喜起来：‘小爷我又不缺媳妇儿…’
自离开巨兽之地，非熊已经在海上飘了二十余日，离别的伤感早被一脸的百无聊赖取代了。虽然据说从巨兽之地顺着洋流南下，就能到临海城，不过随着日复一日的漂流，这个说法在非熊眼里已经越来越不靠谱了。他转身跺了跺脚舒展着身体，冲着一旁大声道：“二哥，咱们在海上也飘了有小二十天了，这般划船不用桨何时到的了临海城啊，关键这海它也没浪呐”。
名为二哥的土狗四平八仰地躺在床上，大圆脑袋五短身材。听到非熊的话只是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
“你特么还睡，没吃食啦！”非熊说着踢了踢身边的麻绳网袋，只见里面装满了个个有拳头大小的青果，他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要靠这青果饱腹？。”
二哥翻了翻白眼，一副有气无力懒得理你的模样，却是人性化十足。
“你个懒散货，睡吧睡吧，反正小爷我吃素饿不死！”
新历十四年五月，亦是四海即将封海之时，虽说四海封海之时会有约莫一月左右风平浪静的时期，不过一只小木船随着海水飘上二十天仍然健在依然是件不可想象的事情。毕竟海面虽平静，海兽们可没那么平静。
“二哥，你现在越来越爱睡觉了，你小时候可不这样……”。
无聊至极的非熊并没有安静多久，再次把矛头对准了土狗，只是话刚说完就猛然一怔，自从二哥遇到自己，到现在也有十多年了，十多年间二哥竟然毫无变化。
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轻笑道:“二哥，看来你也是老了啊。”
二哥转了下身子，没有理会。
“不过你说实话，小白是不是母的……”
二哥又转了下身子趴在船舱里，依然没有理会，看来对这种毫无营养的话唠行径已经相当习惯了。
“大叔的计划有一个天大的漏洞，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他只说让咱们去哪，却连一丢盘缠也没留给咱们……”非熊正在絮絮叨叨间，二哥却忽然人立而起看向右侧，少年紧跟着抬眼望去，只见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随着渐晚的天色又逐渐变大，最后终于能看得见轮廓了。
这是一条船，大船，黑色的大船。
这是一艘黑色的楼船，不知是什么材质，质感坚硬，约莫六丈长的旗杆立在船头，旗子被微微的海风吹起展出了三个烫金大字：‘武青城’。
顺着绳索上了楼船，楼船上仅有几个甲士站在甲板上，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负手而立，少年上船来他只是瞧了一眼，便又继续观海了。
上了甲板，二哥便趴在青果上装死，只余非熊一人面对着两个甲士的盘问。
“我本是野林周边渔村之人，父母双亡，跟着叔父勉强度日，前些天叔父也过世了，本想去临海城谋个出路，可惜囊中羞涩凑不齐船资，无奈驾着小船出海却迷失了方向，飘飘荡荡便到了此处。”
两个甲士目光在少年身上游移了片刻，其中一个开口道：“蛮村一向排外，能在野林周边活到现在，你这运气实在是不错，这船正巧是往临海而去，到了临海你便下船吧，在船上不要多事。”
“谢谢两位军爷”少年抱拳作揖道。
“要谢就谢那两位贵人吧，我们可当不了主。”。
少年顺着甲士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儒士打扮的青袍中年人正对他颔首而笑，旁边有一个紫衣少女瞟了他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别处。少年提着青果，顾不得土狗滚下来之后抱怨的呜咽声，紧步走向中年人，土狗无奈，只好也跟了过去。
“晚生非熊，谢先生援手之恩，敢问先生尊号，日后报恩也好有个去处”。
中年人脸略微有些方，胡须整齐，可以看出经常打理，眉眼平和却又有些锋锐的气息。
“你我皆是四海之人，相助亦是缘，只是随手而为，说恩字确实重了些，小兄弟不必挂怀”。青袍人轻轻摆手，不以为意。
“恩便是恩，受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于先生是小事，于我确是大事了”。
青袍人笑意更浓，正待答话。却听得身边少女开口道：“这有什么好争的，为了让你上船，叔叔可费了不少力气，你有什么可以回报的不如现在报好啦。”
少女瓜子脸，稍微有些婴儿肥，年龄约莫十五六岁，嘴唇单薄，眉毛较淡，最突出就是白皙的皮肤和一双眼睛，黑亮的眼睛淡淡的看人，仿佛青烟流淌在月光之中。乍一看普普通通，只是再看却又多了许多味道。
非熊沉吟半晌，打开网袋拿出了两个果子。
“家乡产的果子，虽不是什么值钱物事，却也算是稀罕物，且请先生和姑娘尝个新鲜”。
少女还待答话，青袍人却抢先说道：“这礼却是重了些，你可当真要送？”少女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
“祈请先生收下，晚生亦心安。”
“那这果子我便收下了。”青袍人拍了拍少年的肩头，接过果子郑重道：“日后有何难事可去青城书院寻我，我是武青城。小兄弟且去寻管事，给你安排个住处，明日便可到临海了。”
…
自非熊走后，阿正便静静地坐在已悄无声息的老者身边。村里的人早已被他遣散，整个村里便只有他和老者二人，他静静看着老者，默默等待着。
不远处的南山之上，忽然蹿出一簇火苗，在静谧的夜空之下，显得尤其刺眼。
阿正似有所感，悄声道：“阿叔，山火来了。”
躺在床上的老者，陡然睁开了双眼。本是漆黑如墨的屋子，却仿佛成了有火在烧的南山。
“阿正，你还记得南山的桂花么。”老者的声音虽然苍老，却中气十足。
“当然记得，封海的时候，咱们又不能下海，全靠两个小家伙采了桂花和野菜下酒。”
老者有些兴致盎然，道：“我还记得啊，小颜儿当时只采树上开的最艳的花儿，非熊呢，就只捡地上的落花。”
阿正也笑道：“地上的落花多是半开未开就被风雨打落，口感可比那些开的艳的好多了。”接着又叹道：“这山火，可惜了南山的桂花。”
老者却洒然到：“火尽之后又是半山沃土，十年之后还是满目山桂。那时的桂花，可比现在艳多了！”
南山之上的火苗，已成了熊熊烈焰，转瞬间便随风蔓延着吞向了小雅村。
“阿正，你后悔吗？”老者说完，不待阿正答话，又轻笑道：“若是后悔，就回族里吧，去找个姑娘，过日子。”
阿正一张脸忽然涨的通红，起身瓮声道：“大祭司，莫要辱没了我山氏一族的名头。”
“还是叫我阿爷吧，我喜欢听。”
“那…那…阿爷…”本是叫了许多年的称呼，阿正忽然叫的开始不利索了。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坐起了身，低声哼唱道：“天眷之族，起于荒芜，有我荒族，荒地不芜。天眷之族，居于荒芜。胸有沟壑，庶卉繁芜…”他的声音越来越大，阿正也开始随声附和：“天眷之族，岂惧荒芜，血染红日，出有入无。—”
“天眷之族，永镇荒芜。终有一日，天裂荒芜！”
余音袅袅，烈焰冲天。
老者于这烈焰中笑着看向了阿正，洒然道：“你信不过圣人，也总觉得我不该信横戈，你要知道，老子信得从来都不是他们！”
……
“叔叔，两个果子有什么稀奇，显得咱们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少女说话间撇了嘴，把头转到了一旁，语气颇为不屑。
“让他上船的可是你，人家上船来了你又一副爱理不搭的样子。”武青城闻言调侃了一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假装没看到少女的满脸不满，随口道“这果子可不一般，朝雨节过后啊，你就可以着手启魂了。”
“哼，叔叔你又骗人，看他那袋子，少说也有十多个，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小孩子都知道。”
“当年长青境的长青果，现在可是用一个，便少一个了。”武青城长叹一声，悠然地走出房门，少女张着嘴巴呆了呆，陡然觉得腹中饥饿无比。
新的一天就是这样开始的，不过小舟上的人却没什么心情看这海上日出之景。
非熊盯着海水看了看自己的容貌，可惜水波荡漾间只有面目全非的一张脸。不过纵然如此，他还是能看到自己整张脸上最有特点的浓郁眉毛，可惜被海风吹得久了双目不似平常般有神了。加上身上长袖的内衬和短打的麻布衣裤，透着十足的山野打扮。
不过没关系，非熊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小爷我也不走眉清目秀的风格，仔细看看也挺有范儿的。加上还有小颜儿…’想到这里，他开始沾沾自喜起来：‘小爷我又不缺媳妇儿…’
自离开巨兽之地，非熊已经在海上飘了二十余日，离别的伤感早被一脸的百无聊赖取代了。虽然据说从巨兽之地顺着洋流南下，就能到临海城，不过随着日复一日的漂流，这个说法在非熊眼里已经越来越不靠谱了。他转身跺了跺脚舒展着身体，冲着一旁大声道：“二哥，咱们在海上也飘了有小二十天了，这般划船不用桨何时到的了临海城啊，关键这海它也没浪呐”。
名为二哥的土狗四平八仰地躺在床上，大圆脑袋五短身材。听到非熊的话只是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
“你特么还睡，没吃食啦！”非熊说着踢了踢身边的麻绳网袋，只见里面装满了个个有拳头大小的青果，他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要靠这青果饱腹？。”
二哥翻了翻白眼，一副有气无力懒得理你的模样，却是人性化十足。
“你个懒散货，睡吧睡吧，反正小爷我吃素饿不死！”
新历十四年五月，亦是四海即将封海之时，虽说四海封海之时会有约莫一月左右风平浪静的时期，不过一只小木船随着海水飘上二十天仍然健在依然是件不可想象的事情。毕竟海面虽平静，海兽们可没那么平静。
“二哥，你现在越来越爱睡觉了，你小时候可不这样……”。
无聊至极的非熊并没有安静多久，再次把矛头对准了土狗，只是话刚说完就猛然一怔，自从二哥遇到自己，到现在也有十多年了，十多年间二哥竟然毫无变化。
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轻笑道:“二哥，看来你也是老了啊。”
二哥转了下身子，没有理会。
“不过你说实话，小白是不是母的……”
二哥又转了下身子趴在船舱里，依然没有理会，看来对这种毫无营养的话唠行径已经相当习惯了。
“大叔的计划有一个天大的漏洞，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他只说让咱们去哪，却连一丢盘缠也没留给咱们……”非熊正在絮絮叨叨间，二哥却忽然人立而起看向右侧，少年紧跟着抬眼望去，只见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随着渐晚的天色又逐渐变大，最后终于能看得见轮廓了。
这是一条船，大船，黑色的大船。
这是一艘黑色的楼船，不知是什么材质，质感坚硬，约莫六丈长的旗杆立在船头，旗子被微微的海风吹起展出了三个烫金大字：‘武青城’。
顺着绳索上了楼船，楼船上仅有几个甲士站在甲板上，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负手而立，少年上船来他只是瞧了一眼，便又继续观海了。
上了甲板，二哥便趴在青果上装死，只余非熊一人面对着两个甲士的盘问。
“我本是野林周边渔村之人，父母双亡，跟着叔父勉强度日，前些天叔父也过世了，本想去临海城谋个出路，可惜囊中羞涩凑不齐船资，无奈驾着小船出海却迷失了方向，飘飘荡荡便到了此处。”
两个甲士目光在少年身上游移了片刻，其中一个开口道：“蛮村一向排外，能在野林周边活到现在，你这运气实在是不错，这船正巧是往临海而去，到了临海你便下船吧，在船上不要多事。”
“谢谢两位军爷”少年抱拳作揖道。
“要谢就谢那两位贵人吧，我们可当不了主。”。
少年顺着甲士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儒士打扮的青袍中年人正对他颔首而笑，旁边有一个紫衣少女瞟了他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别处。少年提着青果，顾不得土狗滚下来之后抱怨的呜咽声，紧步走向中年人，土狗无奈，只好也跟了过去。
“晚生非熊，谢先生援手之恩，敢问先生尊号，日后报恩也好有个去处”。
中年人脸略微有些方，胡须整齐，可以看出经常打理，眉眼平和却又有些锋锐的气息。
“你我皆是四海之人，相助亦是缘，只是随手而为，说恩字确实重了些，小兄弟不必挂怀”。青袍人轻轻摆手，不以为意。
“恩便是恩，受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于先生是小事，于我确是大事了”。
青袍人笑意更浓，正待答话。却听得身边少女开口道：“这有什么好争的，为了让你上船，叔叔可费了不少力气，你有什么可以回报的不如现在报好啦。”
少女瓜子脸，稍微有些婴儿肥，年龄约莫十五六岁，嘴唇单薄，眉毛较淡，最突出就是白皙的皮肤和一双眼睛，黑亮的眼睛淡淡的看人，仿佛青烟流淌在月光之中。乍一看普普通通，只是再看却又多了许多味道。
非熊沉吟半晌，打开网袋拿出了两个果子。
“家乡产的果子，虽不是什么值钱物事，却也算是稀罕物，且请先生和姑娘尝个新鲜”。
少女还待答话，青袍人却抢先说道：“这礼却是重了些，你可当真要送？”少女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
“祈请先生收下，晚生亦心安。”
“那这果子我便收下了。”青袍人拍了拍少年的肩头，接过果子郑重道：“日后有何难事可去青城书院寻我，我是武青城。小兄弟且去寻管事，给你安排个住处，明日便可到临海了。”
…
自非熊走后，阿正便静静地坐在已悄无声息的老者身边。村里的人早已被他遣散，整个村里便只有他和老者二人，他静静看着老者，默默等待着。
不远处的南山之上，忽然蹿出一簇火苗，在静谧的夜空之下，显得尤其刺眼。
阿正似有所感，悄声道：“阿叔，山火来了。”
躺在床上的老者，陡然睁开了双眼。本是漆黑如墨的屋子，却仿佛成了有火在烧的南山。
“阿正，你还记得南山的桂花么。”老者的声音虽然苍老，却中气十足。
“当然记得，封海的时候，咱们又不能下海，全靠两个小家伙采了桂花和野菜下酒。”
老者有些兴致盎然，道：“我还记得啊，小颜儿当时只采树上开的最艳的花儿，非熊呢，就只捡地上的落花。”
阿正也笑道：“地上的落花多是半开未开就被风雨打落，口感可比那些开的艳的好多了。”接着又叹道：“这山火，可惜了南山的桂花。”
老者却洒然到：“火尽之后又是半山沃土，十年之后还是满目山桂。那时的桂花，可比现在艳多了！”
南山之上的火苗，已成了熊熊烈焰，转瞬间便随风蔓延着吞向了小雅村。
“阿正，你后悔吗？”老者说完，不待阿正答话，又轻笑道：“若是后悔，就回族里吧，去找个姑娘，过日子。”
阿正一张脸忽然涨的通红，起身瓮声道：“大祭司，莫要辱没了我山氏一族的名头。”
“还是叫我阿爷吧，我喜欢听。”
“那…那…阿爷…”本是叫了许多年的称呼，阿正忽然叫的开始不利索了。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坐起了身，低声哼唱道：“天眷之族，起于荒芜，有我荒族，荒地不芜。天眷之族，居于荒芜。胸有沟壑，庶卉繁芜…”他的声音越来越大，阿正也开始随声附和：“天眷之族，岂惧荒芜，血染红日，出有入无。—”
“天眷之族，永镇荒芜。终有一日，天裂荒芜！”
余音袅袅，烈焰冲天。
老者于这烈焰中笑着看向了阿正，洒然道：“你信不过圣人，也总觉得我不该信横戈，你要知道，老子信得从来都不是他们！”
……
“叔叔，两个果子有什么稀奇，显得咱们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少女说话间撇了嘴，把头转到了一旁，语气颇为不屑。
“让他上船的可是你，人家上船来了你又一副爱理不搭的样子。”武青城闻言调侃了一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假装没看到少女的满脸不满，随口道“这果子可不一般，朝雨节过后啊，你就可以着手启魂了。”
“哼，叔叔你又骗人，看他那袋子，少说也有十多个，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小孩子都知道。”
“当年长青境的长青果，现在可是用一个，便少一个了。”武青城长叹一声，悠然地走出房门，少女张着嘴巴呆了呆，陡然觉得腹中饥饿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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