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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

    非熊和小小的二人世界,并没有持续多久。老妇人走了之后,天空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非熊让小小进屋,却留在雨中独自等候着。空山新雨之中,一切寂静的可怕。并不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闯进非熊的感知里,他在内心暗自叹息,‘该来的还是要来啊。’

    圣人慢慢走进了非熊所在的小院。雨势渐涨,却悄无声息。天地间唯独多了圣人沉稳的脚步声。渐渐变大的雨,在他周身旋转着滴落,身上滴水不沾。

    非熊渐湿的衣衫和竖起的短发,在圣人面前,显得有些狼狈,和任性。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么?”圣人在非熊面前一丈处站定,轻声道。

    “小小在里面,我不想她难做。”

    “你倒是个多情种子。”

    非熊擦了一把被雨遮住的眼帘,又把双手伸向雨中。笑道:“我只是年轻——”

    “是不是人啊,一上了年纪,就多了许多不喜欢的东西?比如这雨。”

    “那倒不是,只不过这许多东西渐渐变成了麻烦。”

    “比如我和陆颜?”

    “我不知道你为何有此一问?”

    “我一开始就让银翅虎去剑崖,最后它却落在了无名台。”非熊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我总算是声震四海,年少成名了”

    话虽说的轻松,却总有着些许不满隐含其中。

    “我当时只是觉得,你和陆颜需要当众给个解释,因为,谁也不知道幽林中如今是什么情况。——”

    “我这个决定,现在看来,也是正确的。假如你去了剑崖,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来得及救你。”

    “假如我去了剑崖,也不会有后来那一幕。”

    “没人能说得准假如,你不行,我也不行,还是进入正题吧。”

    非熊神情一肃,静待后文。小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屋门口。只是非熊和圣人的谈话,她一个字,也听不到。

    “你在幽林里和荒人交过手吧?”

    “是打过一场…我跟不二说的,就是全部了。”

    “那荒人死了啊…”圣人终于说起了事情的关键。

    “不可能!”非熊斩钉截铁道。

    “你如何确信?”

    “我虽修为不高,感觉从不会错,他受的伤,并不会死。就像落在无名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您出了手。”

    “你真能确信,荒人身死不是因为你?”

    非熊皱了皱眉,这话却是不能随便接了,他思忖片刻,道:“假如他受了伤,又碰到什么其他的强敌,或者不小心乱吃了什么东西,这死了也怪我?”

    “荒人身上只有你造成的伤口。你那黑石之精凝成的石棒”

    非熊这才知道,自己这小铁棒的来历,只不过眼下并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他朗声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总而言之,那荒人,绝不可能是我杀的。”紧接着又语带嘲讽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谋划着什么大事。我只知道,幽林之中生死各安天命,倒是没想到一出事,就怪到小爷我头上来了。”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但是嘲讽之意却十足了。眼下的非熊,终于像一名血气方刚的十六岁少年了。

    “你可知道,为何从阴山集会开始,就再没有人进幽林了?横海侯折了亲卫,难道是因为怕才忍气吞声?西府军调到野林营地,难道是为了野营?学院和修行地中,能人义士何其多,他们为什么就干等着?你以为,只有你才关心这些被抓的学生们嘛?”

    非熊也隐隐知道,里面必定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不过服软是不可能的,他大刺刺道:“我只是关心陆颜。再说了,有事你们不说,我怎么知道?”

    圣人又被刺了一句,却还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他抬头望着越下越大的雨,开口道:“从阴山集会荒使到来开始,人荒两族就需要遵守一种默契。这种默契就是保持当下的局势,直到谈出来结果,我以为朝雨先生告诉过你。”

    非熊心中一动,不知这话后面又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儿。不过,认输依然是不可能的。

    “我觉得,你们只是以为我不可能带出来陆颜,也不会想到死了一个荒人。”

    “我来这里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只是想来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事情的原委就是,我们交过手,但是我没有杀他。”

    圣人有些无奈,他低声道:“其实即便是你杀的,也没有关系。我虽年龄不大,却也在圣人的位置上坐了十几年。自然保得住你——”

    “何况眼下,学生们被关已久,早些谈完,也早些能出了幽林这方牢笼。你若承认了,这件事也能快些了结。于你也并没什么坏处,毕竟幽林相遇,你死我活,任谁也没什么话说。”

    非熊默不作声,半晌才道:“我没做过为什么要认?”

    像所有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一样,这时候的非熊,认真,固执,嘲讽所有世间的妥协,却从不会想到这嘲讽,有一天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既然话不投机,自然是半句也多。

    “明早,不二带你去无名台。”

    圣人丢下最后一句话,便离开了。

    非熊心里有些惘然,横戈是他的养父,圣人却从头到尾没有提及到横天戈。

    “非熊”

    小小轻声呼唤了一声,想让非熊进到屋里。非熊却转头对她笑道:“还有人要来,你得自己先呆会儿啦。”

    话音刚落,陆朝雨便快步走了进来。

    “朝雨叔,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瞎说,你在这不是等我的嘛!咱们进去说吧?”

    非熊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让小小瞎操心,还是在这说吧。”

    陆朝雨也摇了摇头,双手向外一摆,方圆一丈的空间,便再也没有雨水滴落。

    “我什么时候才能用出来这样的招式呐。”非熊羡慕道。

    “别好高骛远啦。十年之后再想这些吧。你朝雨叔我天纵奇才,也是三十好几才学会了了这招。”

    “我看圣人也会,他比你年轻啊。”

    “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圣人怎么说?”

    “他让我明天去无名台。”

    “你真把那荒人杀了?”

    非熊苦笑起来,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了好多遍了。

    “这真不是我干的,我们俩只是两败俱伤。”

    陆朝雨在非熊身上扫视了一圈,开口道:“我看你身上没什么伤啊。”

    “已经好了。”

    “年轻真好啊…”

    非熊没理会陆朝雨的感慨,笑着问道:“我这事儿,到底是什么事儿,还有那出手的荒人又是谁?”

    “这事儿一会再说吧,我先说说别的吧!”

    非熊立马来了兴致,洗耳恭听起来。

    “我没想到你真把陆颜带出来了!”

    “其实我也没想到…”

    “我本以为你不会进幽林。”

    “这言不由衷了吧,朝雨叔。”

    “好吧,我本想让你进去吃点苦头。也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毕竟,你的修行,还是太顺了。”

    非熊心里一阵阵发苦,假如爆碎阳府也叫修行顺利的话,他是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儿是不顺的。

    “你没想过,我有可能会死在荒人手中么?”

    陆朝雨看着非熊,认真道:“其实你那天出海的时候,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后。——”

    这事儿非熊倒是没有想到。毕竟那天的北海狂暴异常,即使是圣境,想跟上图图的速度,还不被自己发现,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后来我跟了一会,就决定不跟了。”

    “奥?难道不是跟不上了?”

    陆朝雨没理会非熊的打岔,他神情一肃,继续道:“我不可能跟着你一辈子。也不可能护你一辈子。有时候人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直面这份选择带来的后果。用前人的话说,这才是知行合一的开始吧。假如永远需要别人来收拾残局,那恐怕永远也长不大。——”

    “我不想让你长不大。”

    “我真觉得,我已经不小了。”

    “再大我也是你叔。”

    “拿年龄压人不合适吧?”

    “年龄的最大优势,不就是拿来压人而不用受到指责嘛?”

    非熊眼看着话题又要扯远,只得无奈道:“好吧,我认栽,您老人家还是讲点正经的吧。”

    “先说说这几天参会的发现吧。——”

    “荒人准备出来了,出来住。”

    有小红的话在前,非熊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他一言不发,示意陆朝雨继续。

    “你知道?”

    “有所猜测。”

    陆朝雨顿时对非熊高看了一眼。继续道:“现在看来,圣人是希望荒人出来。圣公显然是心存顾忌。”

    “那结果呢?”

    “阴山集会,自然是五洲共议,结果还没到共议这一步,不过现在看来,荒人总归是要出来的。”

    “圣公不是心存顾忌么?”

    “五洲共议,二圣不参与议事。那关键就在五洲身上了。宋家和圣人同气连枝。中州自然是按圣公的意思办。”

    “那这不是一比一平手么。”

    “关键是百里先生被圣人请出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