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境之上
非熊和小小吃过饭之后，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去听听圣人的所谓“圣境之上”，却被秦西野半拉着出了院门。门外已经出现了人山人海般的壮观景象，下午的人，显然比上午多出了许多，以至于连路上，都坐满了人。
“怎么那么多人？”非熊被吓了一跳，惊诧道。
秦西野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直看得非熊有些心里发毛，才开口道：“圣人哎！天衍宗的学生也没几个见过圣人的啊！”
小九儿在一旁小声道：“有好多在外游历的天衍宗学生也回来了…其实还有，听说圣人长得特别…好看。”
非熊忽然心有所感，举目望去。只见一个白影从远处缓缓走来，明明没走几步，却在片刻间飘然而至。人山人海的喧嚣，也在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圣人在前方站定，便悠悠开口道：“今天这门课，时间应该很短。先说说我来讲这门课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总问教习们这个问题，教习们便也总问我这个问题。我也只能答，‘不知道’。所以我想，不如我今天一并把这问题答了，也免得日后还要总答‘不知道’，因为答多了，就感觉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平心而论，圣人的开场白其实挺不错的，只是气氛并没有松弛下来，没有人笑，也没有人说话，场间依然安静的落针可闻。
“我今天很想告诉你们圣境之上是什么——”
“但是，我也不知道，所以——”
“下课。”
场上的学生和教习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很明显这是圣人第一次讲课。他也许只是想开个玩笑。却不知道，位置太高的人第一次开玩笑，只能是自讨苦吃。因为没人会认为他在开玩笑。非熊看着远处白衫黑带的圣人，直感觉一阵尴尬涌上心头。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不如圣人讲一下什么是圣境吧？”
在四周齐刷刷的目光下，非熊不得不承认，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小小轻轻松开被非熊拉着的小手，却又被非熊一把抓住了。
圣人也坐了下来，然后看向非熊，悠然道：“圣本身便是极的意思，所谓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而万世不竭。圣境的修行，便如取锤，每天都在修行，每天也有所得，却永超不过这一尺。这便是圣境，也可称极境。”他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众人本来投向圣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非熊。
非熊心里暗暗叫苦，这可能就是万众瞩目的代价了吧。他略一沉吟，忽然问道：“天地可有一尺？”
圣人微微一笑道：“天地无垠，自然远超一尺。”
“万物可有一尺？”
“万物生于天地，自然不止一尺。”
“那人也不止一尺吧。”
“人虽不止一尺，却受困于一尺之躯。”
非熊嘿然道：“总不能把躯体舍了吧。”
“所以才要修心。你们修行到了门槛，就去外出游历，也是为了修心。只是到了圣境，万事皆看了个遍，这心就难修了。”
“我怎么觉着，心应该不难修吧，看了，想了，懂了，这心不就修了嘛。”
圣人轻笑一声，随手一挥，天边忽然就出现一道流星，然后化作白日的一道光，从学生们的头顶划过，之后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
“你看到了一道光，想了不久就懂了，这是颗流星。这颗流星现在已经不在了，但是，你心中就没它了么？——”
“圣境之上便是如此，修到圣境，凭的是一股念想，有的人心中波涛汹涌，有的人心中古井无波，有的人心中孤峰独耸，有的人心中深渊万丈。不管心中有何物，皆可入圣。只是圣境之后，一颗心便要慢慢修的灯火通明，直到心中无念。可惜，若心中无念，便始终只能是个圣境，若心中生念，便再难放下。”
非熊皱了皱眉，他听了‘放下’二字，不知怎么的，心中有些气闷，便高声道：“我虽生年尚浅，却还未发现世间有何事是放不下的。”
“哦？那你不妨想想，这些日子你心头常想着的，是你得到的，还是失去的？”圣人说到这，忽然又生硬地蹦出了几个字：“女人？”
周围的学生们又开始面面相觑起来，因为听这对话，圣人和这名并非天衍宗弟子的少年，显然是认识的关系。
又听到了熟悉的‘哦’字，非熊却很是不快。因为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些天确实想过很多陆颜的事。就这样被他在小小面前说中心事，让他极度不快，所以他忽然站起身来，正色道：“人活着便有所思所想，这所思所想，恐怕还没到需放下的重量吧。”
圣人也站起身来，朗声道：“那你便还未曾拿起，又谈何放下！”
非熊其实一直有些想不明白，从无功碑前见过圣人第一面开始，圣人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奇怪。这奇怪虽没什么恶意，却又有些说不清。就像是…自己欠了他债一样。比如现在这种理所当然的说教。这让他很不舒服，明明相识日短，却好像自己欠了他几百年的债。
“这就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么？还是说，我必须死过了之后，才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
“那很遗憾，我还是想顺着心意活。看见桂花，就说它笨，看见海棠，就说它香。对不对又如何，我心里高兴的很。”
圣人一声叹息，仿佛穿越了千年。他看着非熊的双眼，低声道：“顺心意在你这个年纪，只能是为所欲为，小孩子才会为所欲为。”
“您这是在炫耀年龄嘛？”
“圣人之位坐了十多年，在你面前炫耀下年龄也无伤大雅吧。”
“炫耀也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吧。”
“哦？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非熊点了点头，示意圣人讲下去。
“我少时的家门口，有座普通的山林。在林子里，蚂蚁对老虎说，你太骄傲了。老虎就笑了，它说‘难不成缩成跟你一般大，才叫谦虚不成？’”
非熊想都没想，轻笑一声晒道：“那可巧，我少时家门口有好几座普通的山林。过去经常去里面玩儿。死在老虎手中的蚂蚁没见过，被蚂蚁吃掉的老虎，可不计其数。”
“哦？那你不妨帮我问问，吃了老虎的蚂蚁，可曾变成了虎？”
非熊还待回话，却被小小一把拉的坐了下来。他举目四望，迎来的是周围怪怪的眼神。这眼神，非熊异常熟悉，就像小时候蛮村的孩童，看着装死之后起身的二哥。他有些尴尬，对着小小低声道：“我厉害吧，圣人的课，都能被我带偏。”
小小一脸言不由衷道：“那你是真厉害。”
秦西野拉了拉非熊的衣袖，小声问道：“姐夫，你为什么这么厉害？”
他的眼神认真，面目诚恳，但是非熊就是感觉，好像真的被小孩子嘲讽了。
后面的课，非熊有些心不在焉，脑中总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都集中不了精力。到最后索性任由这些想法流淌起来，自己也发起呆来。
“抱歉，不能带你去南山看桂花了。”一个温暖的男声，传入非熊耳中，他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到过。只是身子隐隐传来丝丝刺痛，让他总是无法想下去。
“我不是说过嘛，这里也是一样的。再说小家伙这几天有些不太好，总不能带着他跑太远吧。”这是一个柔柔的女声，似水一般流过非熊的心间，身上的刺痛，也减轻了许多。
“要我说啊，就不能带着他，多煞风景！”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这可是咱儿子！”
“我就是说，养孩子可不能这么惯着。”男声弱弱地解释着，总感觉有些卑微。
“就跟你养过一样！——”女声有些骄横的感觉，只是紧接着，便又叹了口气：“再说了，我现在惯着他，以后他的坏毛病，就靠你帮他改啦，也免得你以后无事可做。”
“我偏不，要帮也是你帮。”
“切~爱帮不帮，不理你了。”
……
非熊只感觉一阵晃动，他的眼皮还是重逾千斤，不过他已经习惯了黑暗，也懒得睁开双眼了。
“说起来，你还从没告诉过我，怎么就喜欢上这桂花了呢？”男声一如既往的温暖。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的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
“你不觉得这桂花和你很像嘛？笨笨的，什么都不知道。”女声有些调皮起来。
“我承认我懂的没你多，可是笨就过分了啊……”男声则变得有些无奈了。
“但是我喜欢笨的啊，笨人没那么多心眼儿，说话也算话。”
“我怎么想，我也不属于笨的那种。不过要说起说话算话来，我可就是世间第一了。”
“你就是死要面子，怕被人看不起。”
“说话要讲根据的吧。就算是我孩子他妈，也不能乱讲啊。”
“你说好带大黄一起来，却没带，不就是因为他是一条狗，所以无所谓面子了嘛？”女声说完，脆声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我倒是心甘情愿被一条狗看不起了。”男声又开始有些无奈了。
“反正大黄是有些瞧不起你的，我能看出来。它看你的眼神怪怪的。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说话算话的机会。”
“怎么那么多人？”非熊被吓了一跳，惊诧道。
秦西野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直看得非熊有些心里发毛，才开口道：“圣人哎！天衍宗的学生也没几个见过圣人的啊！”
小九儿在一旁小声道：“有好多在外游历的天衍宗学生也回来了…其实还有，听说圣人长得特别…好看。”
非熊忽然心有所感，举目望去。只见一个白影从远处缓缓走来，明明没走几步，却在片刻间飘然而至。人山人海的喧嚣，也在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圣人在前方站定，便悠悠开口道：“今天这门课，时间应该很短。先说说我来讲这门课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总问教习们这个问题，教习们便也总问我这个问题。我也只能答，‘不知道’。所以我想，不如我今天一并把这问题答了，也免得日后还要总答‘不知道’，因为答多了，就感觉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平心而论，圣人的开场白其实挺不错的，只是气氛并没有松弛下来，没有人笑，也没有人说话，场间依然安静的落针可闻。
“我今天很想告诉你们圣境之上是什么——”
“但是，我也不知道，所以——”
“下课。”
场上的学生和教习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很明显这是圣人第一次讲课。他也许只是想开个玩笑。却不知道，位置太高的人第一次开玩笑，只能是自讨苦吃。因为没人会认为他在开玩笑。非熊看着远处白衫黑带的圣人，直感觉一阵尴尬涌上心头。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不如圣人讲一下什么是圣境吧？”
在四周齐刷刷的目光下，非熊不得不承认，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小小轻轻松开被非熊拉着的小手，却又被非熊一把抓住了。
圣人也坐了下来，然后看向非熊，悠然道：“圣本身便是极的意思，所谓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而万世不竭。圣境的修行，便如取锤，每天都在修行，每天也有所得，却永超不过这一尺。这便是圣境，也可称极境。”他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众人本来投向圣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非熊。
非熊心里暗暗叫苦，这可能就是万众瞩目的代价了吧。他略一沉吟，忽然问道：“天地可有一尺？”
圣人微微一笑道：“天地无垠，自然远超一尺。”
“万物可有一尺？”
“万物生于天地，自然不止一尺。”
“那人也不止一尺吧。”
“人虽不止一尺，却受困于一尺之躯。”
非熊嘿然道：“总不能把躯体舍了吧。”
“所以才要修心。你们修行到了门槛，就去外出游历，也是为了修心。只是到了圣境，万事皆看了个遍，这心就难修了。”
“我怎么觉着，心应该不难修吧，看了，想了，懂了，这心不就修了嘛。”
圣人轻笑一声，随手一挥，天边忽然就出现一道流星，然后化作白日的一道光，从学生们的头顶划过，之后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
“你看到了一道光，想了不久就懂了，这是颗流星。这颗流星现在已经不在了，但是，你心中就没它了么？——”
“圣境之上便是如此，修到圣境，凭的是一股念想，有的人心中波涛汹涌，有的人心中古井无波，有的人心中孤峰独耸，有的人心中深渊万丈。不管心中有何物，皆可入圣。只是圣境之后，一颗心便要慢慢修的灯火通明，直到心中无念。可惜，若心中无念，便始终只能是个圣境，若心中生念，便再难放下。”
非熊皱了皱眉，他听了‘放下’二字，不知怎么的，心中有些气闷，便高声道：“我虽生年尚浅，却还未发现世间有何事是放不下的。”
“哦？那你不妨想想，这些日子你心头常想着的，是你得到的，还是失去的？”圣人说到这，忽然又生硬地蹦出了几个字：“女人？”
周围的学生们又开始面面相觑起来，因为听这对话，圣人和这名并非天衍宗弟子的少年，显然是认识的关系。
又听到了熟悉的‘哦’字，非熊却很是不快。因为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些天确实想过很多陆颜的事。就这样被他在小小面前说中心事，让他极度不快，所以他忽然站起身来，正色道：“人活着便有所思所想，这所思所想，恐怕还没到需放下的重量吧。”
圣人也站起身来，朗声道：“那你便还未曾拿起，又谈何放下！”
非熊其实一直有些想不明白，从无功碑前见过圣人第一面开始，圣人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奇怪。这奇怪虽没什么恶意，却又有些说不清。就像是…自己欠了他债一样。比如现在这种理所当然的说教。这让他很不舒服，明明相识日短，却好像自己欠了他几百年的债。
“这就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么？还是说，我必须死过了之后，才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
“那很遗憾，我还是想顺着心意活。看见桂花，就说它笨，看见海棠，就说它香。对不对又如何，我心里高兴的很。”
圣人一声叹息，仿佛穿越了千年。他看着非熊的双眼，低声道：“顺心意在你这个年纪，只能是为所欲为，小孩子才会为所欲为。”
“您这是在炫耀年龄嘛？”
“圣人之位坐了十多年，在你面前炫耀下年龄也无伤大雅吧。”
“炫耀也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吧。”
“哦？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非熊点了点头，示意圣人讲下去。
“我少时的家门口，有座普通的山林。在林子里，蚂蚁对老虎说，你太骄傲了。老虎就笑了，它说‘难不成缩成跟你一般大，才叫谦虚不成？’”
非熊想都没想，轻笑一声晒道：“那可巧，我少时家门口有好几座普通的山林。过去经常去里面玩儿。死在老虎手中的蚂蚁没见过，被蚂蚁吃掉的老虎，可不计其数。”
“哦？那你不妨帮我问问，吃了老虎的蚂蚁，可曾变成了虎？”
非熊还待回话，却被小小一把拉的坐了下来。他举目四望，迎来的是周围怪怪的眼神。这眼神，非熊异常熟悉，就像小时候蛮村的孩童，看着装死之后起身的二哥。他有些尴尬，对着小小低声道：“我厉害吧，圣人的课，都能被我带偏。”
小小一脸言不由衷道：“那你是真厉害。”
秦西野拉了拉非熊的衣袖，小声问道：“姐夫，你为什么这么厉害？”
他的眼神认真，面目诚恳，但是非熊就是感觉，好像真的被小孩子嘲讽了。
后面的课，非熊有些心不在焉，脑中总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都集中不了精力。到最后索性任由这些想法流淌起来，自己也发起呆来。
“抱歉，不能带你去南山看桂花了。”一个温暖的男声，传入非熊耳中，他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到过。只是身子隐隐传来丝丝刺痛，让他总是无法想下去。
“我不是说过嘛，这里也是一样的。再说小家伙这几天有些不太好，总不能带着他跑太远吧。”这是一个柔柔的女声，似水一般流过非熊的心间，身上的刺痛，也减轻了许多。
“要我说啊，就不能带着他，多煞风景！”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这可是咱儿子！”
“我就是说，养孩子可不能这么惯着。”男声弱弱地解释着，总感觉有些卑微。
“就跟你养过一样！——”女声有些骄横的感觉，只是紧接着，便又叹了口气：“再说了，我现在惯着他，以后他的坏毛病，就靠你帮他改啦，也免得你以后无事可做。”
“我偏不，要帮也是你帮。”
“切~爱帮不帮，不理你了。”
……
非熊只感觉一阵晃动，他的眼皮还是重逾千斤，不过他已经习惯了黑暗，也懒得睁开双眼了。
“说起来，你还从没告诉过我，怎么就喜欢上这桂花了呢？”男声一如既往的温暖。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的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
“你不觉得这桂花和你很像嘛？笨笨的，什么都不知道。”女声有些调皮起来。
“我承认我懂的没你多，可是笨就过分了啊……”男声则变得有些无奈了。
“但是我喜欢笨的啊，笨人没那么多心眼儿，说话也算话。”
“我怎么想，我也不属于笨的那种。不过要说起说话算话来，我可就是世间第一了。”
“你就是死要面子，怕被人看不起。”
“说话要讲根据的吧。就算是我孩子他妈，也不能乱讲啊。”
“你说好带大黄一起来，却没带，不就是因为他是一条狗，所以无所谓面子了嘛？”女声说完，脆声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我倒是心甘情愿被一条狗看不起了。”男声又开始有些无奈了。
“反正大黄是有些瞧不起你的，我能看出来。它看你的眼神怪怪的。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说话算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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