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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说罢,不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等我走之后,你要把咱们儿子养大,然后等到了行冠礼的年纪,让他来我坟上放些南山的桂花儿。”

    “这个不行。”男声斩钉截铁道。

    “你看,说话不算话,平白让人看不起了。”女声开始有些无奈了。

    “换一个吧。”

    “你这人怎么拿不起放不下的!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了。”女声有些忿忿不平。

    “我来到这儿,只拿起了你,放下就一无所有了。”男声又变得古井无波起来,只是非熊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定很难过。

    “你来的时候不也是一无所有嘛,再说不是有咱儿子嘛。等他大了,一到入秋,你在屋里做饭,就对着外面喊,‘唉,小…熊,给你妈送些桂花去’”

    “等等……咱儿子什么时候叫小熊了?”

    “你就是头春天里的熊,咱儿子不就是小熊嘛。”

    “春天和熊又有什么相干?”那男声有些好奇。

    “你看啊,熊在夏天要忙着掰棒子,秋天要忙着吃东西,冬天得忙着睡觉。只有春天才能出来玩儿。咱俩不就是春天认识的嘛。你那时问我,‘姑娘,这山桂可是你家的。’我那时啊,脑子里一幅画就直直往外冒:山花烂漫的春天里,一头熊在山桂的树荫下跟我说,‘姑娘,咱们一起玩一会儿吧?’”

    “桂花不是初秋才开嘛?”

    “你不光什么都不知道,还忘性特别好。这儿虽然也叫南山,但是桂花是黄色的,只有秋天开。小雅村那个南山啊,桂花是白色的,一年四季都开。…说你是熊,你真的不冤的。”

    “好吧。我是春天里的熊,那你就是春天。”

    “行啦行啦,别打岔了,我接着说,你让小熊去给我送花儿,然后小熊就烦的要命,在那说,‘年年送,不嫌烦嘛’。”女声说着说着,又开始笑了起来。

    “我打断他的腿!”男声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

    “你看,你明明也能想象这些未来的日子,这就说明你能放下的。——”

    “放下之后你就把我记在心里,那样我就能一直活着,不属于陆家,就只属于你啦。”

    “不行!”男声又开始斩钉截铁起来。

    “你能有多少妖皇血吊着我的命,夜家的也不多了啊?你这样,小四在夜家也很难做,所以才到处游历的吧”

    “大不了杀上妖域!”声音一出,便多了许多冷意,让非熊觉得浑身一阵冰凉。

    “那只天狐不是你朋友么?”

    “我可以不要朋友!”

    “你…你就是头熊!我不要儿子以后像你这样——”

    “我儿子长大就叫…非…熊,非熊!”她说着,忽然又笑了起来。

    非熊心里一阵恍然,心头似有所悟,紧接着又开始纷乱无比。像是在一团乱麻中抽出了一截,这一截抽的时候顺畅无比,却让这乱麻,变得更紧了,他顿时觉得烦躁起来。

    温暖柔软的触感打断了非熊的烦躁,他一个激灵陡然醒转,然后感受额上的柔软,缓缓睁开双眼,正对上小小亮晶晶的双眼。

    小小正用双手,给他擦着汗,见非熊醒来,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变大,就紧接着恢复正常,只是眼中的担心之色,让非熊一阵愧疚。

    非熊这才发现,已经黄昏时分了。耳边传来秦西野有些嚣张的声音。“我今天可算长见识了,不光听了圣人的课,还见到有人在圣人的课上睡觉,关键这人还是我姐夫!——”

    “这就是所谓的‘人生何处不修行嘛’?”

    非熊拿目光示意着小小,告诉她自己没事。然后才开口道:“别这样讲话,和你气质不搭。”说完便要站起身来,却紧接着感到一阵虚弱,险些摔倒。小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他也醒了,西野,你和小九儿回去吧。你姐夫得回去休息。”

    “啊?晚饭也不管的嘛?我等了这么久!”秦西野明显不想走。去还是被小九儿拉走了。

    非熊被小小搀扶着走回小院,其实他还未虚弱到需要搀扶,只是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舒服。不过这舒服,恐怕要告一段落了。

    “小小。”

    “嗯?”

    “你现在院子里等着,一会儿再进屋。”

    “嗯。”

    非熊现在的身体虚弱无比,感知却异常敏锐。他慢慢走进屋内,看着眼前的一袭黑袍,沉声道:“叫你的时候你不来,这个时候反而来了,你是想告诉我,你和圣人关系匪浅,还是想告诉我,你连圣人都看不起?”

    “自然是两个都想告诉你。”沙哑的声音和黑袍银面,却是银面人无疑了。

    银面人是横戈的朋友,对非熊也帮助良多。按理说非熊说话不应该如此不客气才对。只是眼下的敏锐异常的非熊,隐隐感受到银面人身上的丝丝恶意。并非有意,因而无形,无形之中,最为致命。这致命的地方就是,非熊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渐渐对眼前这人,多出了些许防备。

    “有事儿您老就快说吧,小小还在外面等着。”

    “习惯当真是可怕啊。”银面人一声长叹,紧接着又开口道:“前去幽林查探的人传回消息了,一无所获,根本就没有可以查探下去的线索。”

    “一个月还早吧。”

    “不光是圣人和荒使,百里大义自己也清楚,根本不会有什么转机。她非要拖一个月,无非是想让你想清楚,也看看石氏在荒族中,能有几分力量。到底是活了四百多年的老人家,呵!”

    “我觉得我怎么想不重要吧。”

    “你怎么想确实不重要,怎么做才重要。”

    “那我怎么做?”

    “已经拖了一个月了,再拖下去,总归是浪费时间。”

    非熊哂笑道:“我承认我杀了那荒人,便不浪费时间了么?”

    “承认了对你有什么损失?荒人总归不会来寻仇。”

    “你们为什么都笃定或者认为,荒人不会来宰了我?毕竟上次我的小命可差点玩完。”非熊说话间,坐到椅子上,如此一来,就不用直面这银面人了,倒是舒服了许多。

    “荒人出来是大势所趋,你不承认,时间就会拖的久一些,你承认了,荒人也就能快些出来。你背后牵扯了太多的人,仅封圣之人就有朝雨武青城…和横戈,甚至还要加上秦月岚。你的小命自然是有人保的。荒人重诺,尘埃落定之后,荒人自然不会再找你麻烦了。”银面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沙哑和平静。

    “那如此说来,我承认之后,最大的损失,就是在荒人眼里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非熊一副玩笑的口吻,倒是看不出心中所想了。

    “你又不需要和荒人打交道,这有什么相干?”

    “您老这话说的是有些道理,只是我有件事一直不明白——”非熊顿了顿,声调陡然高了起来:“你是谁?或者说是属于哪一方?”

    这场谈话还没怎么开始,就已经面临摊牌了,这是银面人没有想到的,甚至也是非熊自己没有想到的,不过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所以非熊眯起了双眼,平静地开始述说:“我开始以为你是白将军的人,毕竟能在横戈酒馆里和我见面。但是后来你说白隐早就自立门户了。那您老就应该是大叔的人。但是又不对,大叔前些日子出手,任谁都看得出来,荒人伤的不轻。二圣的人又不太可能。那…莫非您老是白将军本人?——”

    “毕竟,我这人很多疑的,尤其是在搞不清敌友的时候。”

    “你我若是敌,你早就死了,还能活到今天?”银面人话毕,便一个闪身,出了院门。

    小小悄悄走进屋里,却哪里瞒得住非熊。他向着小小一招手,让小小坐到身边。柔声道:“我可能得入定一会儿了,你是想出去逛逛,还是在这里陪我?这小白和二哥也真是,天天把它嫂子丢在屋里,自顾自的去玩儿。”

    “你这人…怎么逮到谁怨谁…我现在可算明白二哥怎么看不起你了。不过……我还是在这等你吧。”

    非熊一笑,便盘腿坐下,开始入定查探着体内。从刚才醒了之后,体内那道久久不见踪影的黑光便有些蠢蠢欲动。他知道,体内一定是有了一些变化了。体内的阳府早已变了模样。本应是一座棱角分明的府邸,现在却没了棱角,变成了黯淡的圆盘,本应充盈的元气,也化作了一道圆环,套在圆盘的边缘。本应在阳府之上的绿叶,却到了圆盘的中央,有些奄奄一息。非熊心中似有所悟,这就是所谓命境的命轮吧。自己不知不觉间,就走进了命境之门,破入命境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对别人来说,自然是好事,可惜对他来说,这就有些要命了。

    ‘找什么东西,才能搭得上这青龙的种子呢。’非熊有些发愁,不过紧接着就把这许多愁肠甩出了肚子,开始运转起体内这圆盘来。和阳府比起来,这所谓命轮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他心中一动,呼唤着有些萎靡的绿叶。绿叶一阵颤动,虽想回应非熊的呼唤,却奈何有心无力,像极了小时候被小颜儿揍的自己。他的耳边忽然又传来了圣人之前的那句话,‘这些日子你心头常想着的,是你得到的,还是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