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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信

    “假如一个人出门行走,一直带着面具,那我该怎么理解这人?”

    “既然带着面具,那就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既然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那自然是不需要理解了。”

    “那这人告诉我的事儿,我信还是不信,或者说这人值不值得信任??”

    “既然不需要理解,又偏偏找上你,那自然是因为你的决定会影响到他。你若信他,他便值得信任,你若不信他,那便不值得信任。”

    “那这人是谁?您应该是知道的吧!”非熊莞尔一笑,紧接着问道。

    “我怎么能告诉你一个面具人的身份?怎么说,我毕竟是这四海五洲的圣人”

    非熊从未奢望过能从圣人口中得知银面人的身份,但是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他已经知道了圣人对这银面人的态度。这态度就像圣人对他,一般无二。

    “我的事情办完了。不过,听说天衍宗宝物众多,皆放在圣人所居的草堂之中。我倒是想看一看…。”非熊说完,鬼使神差般又加了一句:“放心……我不会拿走的”

    圣人听到这话,忽然笑了起来,笑了好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天衍宗最大的宝物就是这草堂后面的问心石,你若能拿走,自可拿了去。”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非熊话毕,拉着小小便从院中绕到了草堂之后。草堂后面是一片宽广的空地,一块方形的玉碑,挨着草堂,孤零零的坐落在中央。

    非熊走上前去,细细看了看这块玉碑,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里看见过。他皱着眉头,绕着这玉碑走了几圈之后,便站定身体,运转命轮,然后双手放在碑身之上,猛力一推,却推了个空,身体被力量带着前行,头却撞在的玉碑上面,他吃痛之下,慌忙退了几步,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座玉碑。

    小小咯咯笑了几声,看着一脸茫然的非熊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问心石,相传问心石是有灵之物,身处于有无之间。是历代圣人传代之宝,之前斩掉九头蛇的,也是它。”话毕,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碑身,轻叹道:“历代圣人都在这碑上花了大半生的时间,可惜还是不明所以。”她又转头看着非熊,莞尔道:“你要是能推动它,说不定圣人还真让你把它带走了,毕竟,灵物择主,任谁都拦不了。”

    非熊再傻,也知道小小这是在调侃他了。便也缓步走上前去,双手轻抚之下,只感觉这表面光滑的碑身,其实粗糙的很,他当下又是猛力一推,可惜又推了个空,不过这次他倒是有了防备,瞬间止住了前行的身体,可头还是撞在了碑身之上。仿佛这玉碑往他身前平移了几分,或是这地面往玉碑那里平移了几分。他紧皱着眉头环顾四周,天地还是刚才那方天地,玉碑,也还是孤零零的挨着草堂,哪有丝毫变化。

    “我叔叔来过这里,据说回去的时候头破血流,一无所得。我觉得,你还是别惹恼了它为好吧。”小小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

    “这玩意,说到底不就是块石头嘛!我就不信了……”非熊走上前去,摩拳擦掌,双手抚上玉碑,正准备大干一场。玉碑上面忽然就探出一个头来,小白睁着一双可怜的大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非熊迎上了小白可怜的眼睛,这份可怜渐渐变的无辜起来,又渐渐变成了从未有过的幽黑和深邃。非熊仿佛被这幽黑和深邃吸入了无底深渊,这深渊中没有恐惧,只有熟悉的怀念,和眷恋。他的双眼,一阵恍惚,便来到了一片熟悉又陌生的密林。

    他知道这是幽林,虽然没有来过这片地域,但是他就是知道。身后此起披伏的吼声,逼着他筋疲力尽的身躯挣扎着前行。青袍之上只有撕裂的口子,和斑斑血迹。一道电光呼啸着从身后袭来,他回身轻甩了下衣袖,便将这电光打散在虚空。他感觉此刻的自己无比强大,又在身后的阵阵怒吼声中显得无比弱小。前方隐隐有些火光,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直冲而去,过了几颗粗壮的藤蔓之后,他来到了一片空地,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青年,正在草屋前的一堆篝火上,烤着些什么。青年人看到他,有些吃惊,不过还是上来扶了他一把。开口说了些什么,只是他听不懂。一个孩子也许是听到了声音,从草屋中走了出来。一只狼一般的异兽,从林中跳了出来。周边的气氛异常压抑,他知道,周边已经被异兽团团围住了。不光他会死,这一对父子,也会被他害死。

    那名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去,一拳轰向了那只狼一般的异兽。一声哀鸣过后,那只异兽便以更快的速度,被轰飞了出去。吼声此起披伏,不断有异兽跳出来,又不断被轰回去。

    “这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心里,此刻只剩下这一个疑问。

    一只白色的猿猴,从林中缓缓走了出来,如同人类一般。青年人没有再出手,只是在原地定定看着它,然后便开口说着些什么。

    白猿也没有出手,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让他的心底,一阵冰冷。青年人有些激动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白猿忽然有些暴怒起来,他朝着青年人一拳砸了过去,青年人,也是一拳对了过去,两拳交击之下,青年人向后退了一步,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白猿紧接着又砸过来一拳,青年人只能再以拳相击,一声闷响过后,青年人又向后退了两步,右臂耷拉着,再也抬不起来了。白猿看着他,人性化的摇了摇头,又是一拳砸了过来。青年怒吼一声,抬起左臂,挡住了这一拳,竟然一步也未退。白猿深深看了青年一眼,转身进了林子。气氛忽然便轻松起来,周围的异兽,已经走了个干净。

    他看着身边不远处,还抬着左臂的青年,心里有些哀伤,他知道,这只是一具尸体。原本勃勃的生机,早已在那最后一拳里,被打空了。

    ……

    袅袅炊烟伴着阳光,从这片仅有百十户人家的村落里冉冉升起。他一声长叹,望着眼前的这片繁荣。

    “老师,你又想家了嘛?”说话的是一名青年,隐隐有着他熟悉的轮廓。

    “和长辈说话的时候,要用您这个字。”他看了一眼满脸不好意思的青年,心里并没有不快,轻叹道:“倒不是想家,就是感叹这时间啊,当真是弹指即逝。”

    那青年笑了起来:“那不还是想家了嘛!或者是想外面啦?”

    “外面可不好,不光异兽比这幽林强的多,厉害的人也多,我那么弱,在外面被异兽欺负不说,还要受人欺辱的命,不如留在这里,还能混个老师当当。”他说完,觉得有些别扭,便又哈哈笑了两声。

    “前些日子,林氏的村子又被荒兽袭击了,死了好多人,平二爷也只剩半条命了。他刚满一个月大的儿子,在他眼前被荒兽吃了。唉…这样下去,林氏一族,恐怕离族灭也不远了。”青年说话间长叹了一口气,又轻声道:“老师,您不是从外面来的么,不如找找外面的人,帮帮我们?”

    “唉…外面的日子也难熬啊,我在这里过了几十年了,也不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了……主要还是,我人微言轻啊…,再说了,外面的人不光自私,还喜怒无常,就怕他们来了,反而对你们是祸不是福啊。……对了,你想好你要叫什么名字了么?”

    “您教的这些字儿太多,我实在是难选。所以就翻了翻书本儿。第一眼看到什么,就选什么好了。然后就选了这个字儿。”青年说话间,捡起一根木棒,在地上写了起来。

    他心下觉得好笑,往地上看去,那是一个“牢”字。歪歪扭扭的,仿佛正嘲笑着他的虚伪,他有些发怔,喃喃自语道:“石……牢?”

    ……

    “老师,您也是老了啊…我在外面,就看到您的白头发啦。”已经不再年轻的青年缓缓走进屋里,轻声道。

    “人啊,总有老的时候。”他觉得有些悲凉,感叹道。

    “我知道,您是真的想家了。不如您就回去吧,这里有我呢。您在这里帮了我们这么多年,也该回去看看啦。”青年看着他,满脸真诚。

    “我就是担心啊,好不容易日子好了些,别又跑出去,反而召了祸事回来。”

    “您忘了您的学生是谁了么,现在这七氏一体,我可是首领啊,我不让他们出去,他们自然不会出去。——”

    “说起来,您给我讲的这些道理和故事里,我最喜欢那个曾子杀猪的故事。我虽不知道曾子是谁,也没见过猪,但是听过那个故事之后,我已经不敢在小孩儿面前乱说话了。”

    “你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你死之后呢?”他虽有些愧疚,但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老师是觉得口说无凭吧?那我给您立个字据。”

    ……

    “老师,您这是真的要走了啊。”青年人已经变成中年人,但是青年对他的尊敬,还是一如往昔。

    “确实是想家了啊,算算,我在这里呆了多少年了?”他有些惘然。

    “一共是二十九年零三个月。我爹死的时候我差三个月八岁。现在已经三十七整啦。”

    “只是有些对不起你父亲啊,毕竟是因我而死。”

    “老师这话可不对,我父亲救你只是因为想出去看看,您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可比他出去强的太多啦。”青年人说着,还笑了笑。

    “只是这些年,死了太多人了。林氏之后,才过了几年,又有两氏,族灭了啊。”

    “那都是命,老师,命里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您也没办法的。何况,若不是老师您教我们耕作驯化之法,我们恐怕很难撑到现在。”

    “那又有什么用呢。”他心下有些落寞,叹道:“荒地耕作不易,荒兽又难以驯化。我这些法子,终归是用处不大。”

    “荒地耕作虽不易,还是有些产出的,至于荒兽,您和我皆明白,难以驯化只是因为那头邪龙,和老师教的法子却是没什么关系的。”青年人说完,一脸真诚的看着他。

    他很想把那头邪龙带出去,只是转念一想,带到哪里去呢?难不成带出去祸害人族?他的心里很不舒服,便淡淡道:“那我真的要走了,趁着日头早,出去也安全些。”说完,便准备离开了。

    “老师,外面的人没您说的那么厉害,日子也没那么难过吧?”

    他豁然转身,皱眉道:“这话什么意思?”

    “您的印信上,写的是圣人,我不太明白圣人的意思,但是您之前不是说过吗,印信这种东西,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会有。”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小二十年了吧。”

    “那你还和我立那个字据?”

    “我荒族最大的命,只有祖灵,只要祖灵还在一天,我们就出不去的。我父亲一辈子都想把我族带出去,最后不还是只能带着我出去?所以说,老师,您就放心吧。——”

    “再说了,您是我的老师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还是您教的。”

    “这就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吧。”话毕,他不再言语,转身走向来路。

    “老师,您还会回来嘛?”青年的话语平淡,却满含期待。

    他转过头,看着眼前年已中年的青年,认真道:“我希望有一天,你的后人能来我家,到时候让我的学生,给他们杀头猪尝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