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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离去

    季堂了然,不过又道:“对了,刚才你我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说一会儿回答你,你可还记得?”

    黄森眉头微微一颤:“什么问题。”

    “你问我昨夜在大师兄卧室屋顶,看着他被王展刺杀,却不出手相助,到底是何居心,对吗?”

    黄森看着他:“是。”

    “我现在就回答这个问题。”季堂说话的速度放慢:“因为——我知道,王展杀的——并不是大师兄。”

    黄森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季堂指了指棺木:“二师兄,你可以自己去看看,那具尸体的脸上,是不是多了一层东西。”

    黄森站起来,两步走到林飞镰棺木跟前,伸手入棺,当他的手在里面动作了几下后,身体和神色顿时僵住。

    “怎么会这样?”然而几瞬之后,他似被戳了肺管子,声调陡然抬高:“这不是大师兄!这怎么回事?这是谁!这他妈是谁!”他回头,对着季堂大吼:“快说!那里面的是谁!”

    季堂面对师兄怒火,面不改色:“那是一个死囚犯,被易容后装作大师兄的样子。”

    黄森似乎气极,喘着粗气,浑身不断抖动,似乎在集聚力气,马上要爆发了:“怎么会是一个死囚犯?——我记得明明是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

    对面黄森的狂呼乱嚎,季堂依旧冷静:“是我,还有大师兄联手做的。”

    听到大师兄三个字,黄森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他蓦地回头四顾,似乎在看大师兄在没在。

    “大师兄?”他回头,一副恍然的样子:“啊,原来你和大师兄联起手来糊弄我!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亏我还把你们当成师兄弟,你们居然用个死囚犯来骗我!”

    季堂顿时微笑起来:“二师兄,我就算了,你扪心自问,你的所作所为,真的是把大师兄当成师兄弟了?所以别人欺骗了你,你又何必动怒?”

    黄森脸色顿时沉下来,粗着嗓子:“可你们将一个死囚犯装成这样,不就是为了欺骗我吗?若是真心将我当成师兄弟,怎么能如此!”

    “其实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怀疑你。”季堂分辨:“自连城招供后,我告诉大师兄最近可能有人刺杀他,并给他提出装病,以将那人引来的注意。关于这件事,我们不只特意瞒着你,为了此事能够成功,我们几乎瞒了所有人。只是后来,你还是成功让我产生了怀疑,我才决定在假的大师兄被刺之后继续瞒着你。”

    “我让你产生了怀疑?怎么说?”

    “那晚上你在大师兄卧房外遇到我,你说你在找劳山峒,你说他出现在西山后院遇到了他,我知道西山后院的建筑地形并不适合藏人,且我也在那儿专门派人守着,从未见过劳山峒,他根本不可能去那个地方,所以我就开始怀疑你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黄森也笑。

    “对了,”季堂又道:“还有,你那时候找劳山峒是假,部署弟子等王展来是真,对吧。”

    黄森:“也被你看出来了。”

    “是,”

    “这么说,”黄森继续:“你从那时候开始就和大师兄一起监视我了?”

    “对。”

    黄森脸色难看得可怕:“那现在呢?大师兄躲在哪儿?你叫他出来啊!”

    “好。”季堂点头,然后朝大门看去,朗声:“大师兄,你在外面等久了吧。”

    一句话毕,外面传来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一众弟子组成的人墙迅速将大门遮蔽,而在这群弟子的中央,一个一身黑袍,神色冷峻,姿态俨然的中年男子阔步而入。

    那个人真是在文中反复出现的玄天门掌门——林飞镰。

    “大师兄。”季堂拱手行礼。

    黄森看见林飞镰进来,反而笑了,只见他手扶棺木,挺着身子,斜眼瞧着林飞镰道:“大师兄,你和三师弟演了好精彩一出戏,把二师弟我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林飞镰站在屋子中央,冷睨黄森,回敬:“二师弟,你不也在演戏吗?还演了这么多年。若不是三师弟相助,我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被你害死。”

    黄森登时仰头大笑,笑罢,摇头撒脑的道:“好吧,好吧,咱们都在演戏,都在对付别人,不过这回我演砸了,我输了,我的两位好师兄弟。”他张开双手,一副耍赖的样子:“师兄,你现在可以尽情处置我了。”

    林飞镰冷睨黄森,沉声道:“黄森,这么多年来,亏我把当成我的师弟,不但对你毫无保留的信任,将门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你打理,更是将你在暗中定为我门掌门的继承人,栽培调理。可是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谋划阴邪之计害人,你这么做,不但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亡故的师父,也对不起信任你的师弟,以及整个鹿鸣山的弟子。黄森,你真的不配做我玄天门的弟子,不,你是不配为人!”

    黄森听此训斥,脸色虽如死灰一般,但口中依旧不服软:“大师兄,你现在装什么正义凛然啊?你想想,当年我们两人几乎同时拜入师门,而师父却偏偏以你为长,让我叫你师兄。我们两个一起练功一起习武,可是师父却总是以你更聪明更努力为由,偏心你,照顾你,甚至给你开小灶,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是啊,”黄森哀声叹息:“我知道我的天资是稍微差了一点,可是他这么做,有没有在乎过我的想法啊?我也是他的弟子!我也是啊!”

    林飞镰冷声:“原来你是对师父不满。”

    “我是对师父有不满之处,”黄森倒是承认:“不过他终究是师父,我也认了。真正让我厌恶的是你!”他伸手,指向林飞镰的脸,愤怒道:“你仗着师父对你的偏爱,对我越来越傲慢无礼,我和你打交道不像师兄弟,更像师父和自己的徒弟!上级和下级!你,你甚至还在师父面前告我的状,在众多弟子面前斥责我的不是!你简直……简直没把我当成你的师弟!——那还是你没有成为掌门的时候呢,后来成了掌门,你就更不可一世了!你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优越感,对别人的轻视和鄙夷,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二师弟,你错了,我从来没有对你傲慢无礼,这都是你因为自卑而产生的幻觉!”林飞镰严正分辨:“而我之所以在师父面前告你的状,是因为你和一帮弟子合起伙来蒙骗师父,在众多弟子前训斥你,是因为你在山下镇子里赌钱放高利贷!你身为师父的弟子,也算得上玄天门的脸面了,做出这些不成体统之事,你还有脸说出来!”

    “你果然还是否认。好吧,现在口说无凭,你想怎么污蔑我就怎么污蔑,就像从前一样。”

    林飞镰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你不会认,不过那些事都已经年代久远,也无法考证了,你说是诬陷便是诬陷吧。可是眼下这件事呢?”林飞镰指着地下:“不是我诬陷你吧。”

    黄森裂开嘴巴笑,露出白森森的牙,点头:“是,这一次我认,我的确做了。又如何?”

    “很好,既然做了,就要付出代价。”林飞镰右手一举,厉声下令:“来人!将这个罪人拿下!”

    一声令下,周围顿时围拢数名弟子,剑林对准黄森。

    黄森依旧笑,笑得狂妄,笑得放肆,就像已将所有都抛诸脑后,待那些弟子齐齐动手之时,他陡然收敛笑容,身子却似灵蛇般一转,居然躲过众弟子的包围圈,随后大喝一声,朝林飞镰直冲而去。

    黄森这一冲几乎使了十成的内力,谁都可以看出这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师兄小心!”季堂大喊,他要冲过去帮忙,可惜他与大师兄的距离比黄森稍微远了一点点,就算拼尽力气,怕也赶不到黄森前头。

    就在黄森的身体就要撞上林飞镰的瞬间,不知从哪里忽然闪出一个人,只听室内“叮!”一声脆响,黄森和那个人在林飞镰身体一尺开外相撞,然后,黄森朝后面快步后退,在数步之后,晃了好几下,驻剑站住。

    所有人看着这惊险的一幕,几乎同时捏下一把冷汗来。

    然而更令所有人惊愕的是,他们看见,黄森对面,林飞镰面前,居然站着的是——王展。

    原来刚才忽然闪出,用尽一切力量阻拦住黄森一击的,竟然是他。

    他站在那里,一身黑衣,身材高大,手中的长剑凛然发光,他站了一会儿,吸了口气,稳住身子,方慢慢收回剑,慢慢转身,朝林飞镰一鞠躬:“王展见过林掌门。”

    林飞镰皱着眉头瞧王展:“王展,是你?”

    王展坦然笑笑:“是我,我想看看当初害我的凶手究竟是谁,所以一直呆在外面呢,只是藏得好,林掌门没瞧见我。”

    “原来如此。”林飞镰:“难怪你突然出现。救了我的命,真是多谢你了。”

    王展:“掌门无辜,这是应该的。”

    “你太客气了。”林飞镰又道:“你既然一直在外面,那你现在应该知道害你之人是谁了?”

    “知道了。”王展转身,伸手指向一边的黄森:“是他。”

    “是,”林飞镰亦道:“就是这个人,他违背兄弟之义,师徒之德,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将你关入地牢整整五年,就是为了让你误以为是我这么做的,然后让你来杀我。这样,他不但可以成功的除掉我,成为新的玄天门之主,而且还能将刺杀玄天门掌门的罪责推到你身上,让你成为第二个连城。没想到我们玄天门居然出了这样一个人,真是太可怕太可悲了。”他摇摇头,看向王展:“王展,你是他这次阴谋中最大的受害者,我便将他交给你,你想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

    王展似乎有些意外,确定道:“掌门要将你的师弟交给我?”

    “对。”

    王展默了一下,却道:“我虽是这件事的最大受害者,可在几日之前,为了将连城弄回牢里,我杀了好几名狱卒,这件事,掌门打算如何追究?”

    林飞镰道:“你刚才舍命一击救了我的命,这笔账就算两清了。何况你入狱五年,吃了不少苦,说来也有我玄天门管理不善之责——”林飞镰说着,宛然叹息一声。

    王展听罢笑笑,用力一拱手:“那多谢掌门了。”

    看着王展带着黄森离开的背影,季堂总觉得心中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郁结之气,他走出房间,朝着外面的天空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似乎有些缓解。

    “怎么?”林飞镰跟出来,看着他:“不舒服?”

    “没有。”季堂摇头。

    林飞镰道:“不舒服就说出来吧,其实也没什么,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接受,其实我也一样。”

    “会习惯的。”季堂看着前面,低声。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其实——我觉得王展还是舍不得这里的。”

    “哦?”林飞镰侧头。

    “要不然,他刚才怎么出手这么快?”季堂的声音依然很低:“那样快的速度,根本是不假思考的,而且那时候二师兄用了十成的力量,若是硬接,很难不受伤。”

    林飞镰默然一会儿:“不过可惜,他回不来了。”他长叹一声,负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