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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供述

    那一瞬间,气氛就像被冰冻了一般,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吱声。

    气氛被黄森的哈哈大笑打破了,笑声如此响亮爽快,听得人都想附和着笑,笑完了:“三师弟,你在说什么?你亲眼看见大师兄是谁杀的?怎么可能?难不成你昨晚在凶案现场?”

    季堂一本正经的回应:“昨晚,大师兄被王展刺杀之时,我的确就在房顶上藏着,二师兄你没看见我,可不代表我没有在现场。”

    黄森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那一瞬却是难以形容的,似乎有些惊讶,然而又很肃穆,似乎在压抑,似乎呆滞着,不过总体来说他表现得相当沉稳,冷静,很符合他玄天门副掌门的身份。

    “师弟,你什么意思?”他忽然沉下声音,缩紧目光:“大师兄被杀的死后你在房顶上?”

    季堂点了一下头。

    然而,面对真相的质问,黄森并没有想象中的慌张,在一瞬的停滞之后,他的脸色陡然间被恼怒填满,只见他死死盯着季堂,寒声道:“三师弟,你昨夜在大师兄房顶上?你为什么会呆在大师兄的房顶上?你在那上面干什么?难不成你早就预料到了什么?或者——你早就知道凶手要来?”

    面对黄森的咄咄逼问,季堂也一点也不慌乱,继续不疾不徐回答道:“二师兄,我早就告诉你了,我既然知道王展报复了连城,他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大师兄,他迟早会来找大师兄报仇,所以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大师兄屋子周围守着呢,那夜二师兄派人装做抓劳山峒的时候遇到我,也就是那个缘故。所以我昨夜出现在大师兄的房顶上,也是情理之中了。”

    “就算你是有备而来,可是你当然看到大师兄被刺杀,为什么不出手相助?”黄森依旧不相让,逼问:“你眼睁睁看着大师兄被人杀死而作壁上观,这又是何种居心?”

    对于这个问题,季堂却并未正面回答,只道:“二师兄,一会儿我会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你得先说,为何要瞒着自己知道王展是凶手这件事?你找来劳山峒和你一起编排这出戏码,从监狱案的凶手,再到昨夜的刺杀案,你不是推给连城就是让劳山峒顶罪,你费尽心思避开王展这个人。呵,你就这么害怕那个人被我查出来吗?”季堂目光坦然冷静,凝视二师兄:“你究竟想隐藏什么?告诉我。”

    面对师弟连番质问,黄森没有说话,他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背挺得老直,似乎只要弯那么一点点,就要被什么东西击倒下去似的,一边的劳山峒更是没有了主心骨,只是一个劲瞅着他看,可是他并没有看他,他只是看着前面,挺着背看着前面。

    季堂坐在他的对面等他,不过就算他不说,他也已经能猜得出大部分事情的经过原委,可是他还是想听二师兄亲自说,将一切亲口坦白。虽然,那是他一向尊敬的二师兄,虽然那是他一向相信的二师兄,虽然,他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天——

    可是就算真相如刀子一般锋利,你终究要面对它,因为别无选择。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季堂耐心的等——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黄森从胸膛深处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然后,他就像卸下了什么东西似的,坦然的微微笑笑,然后,说的却是:“三师弟,师父当年收你为徒,当真没看走眼。”

    “你很聪明,真的很聪明,”他继续真诚的称赞:“不但剑技如此,洞察更是料人机先,我黄森今日若是再不老实交代,连自己都没法原谅了。”

    他望着季堂,叹息摇头:“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是的,我知道监狱案的凶手是王展,刺杀大师兄的也是。我之所以不想让你知道这个,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个人,因为我不想你去调查他,因为我怕你一旦调查他,就会知道我更多的机密,谋划。”

    “连城在七年前就越狱了,这是一个意外,”他继续说:“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押解他入狱的工作是我和劳山峒负责的。可是那些混账狱卒只知道吃酒赌钱,连连城的手铐脚镣没有锁好这件事都不知道!就这么让该死的连城跑了!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真他妈想骂人,不,是揍人!——可是,我不能——我既懊悔,又慌乱,我懊悔没有派得力的人看好这个家伙,慌乱的是这件事若是被大师兄知道了——你知道大师兄的脾气的,他面上虽然沉着稳重,但是一发起火来,真是六亲不认。我左思右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来。”他顿了顿,接着道:“我想到了王展。就是那个和大师兄一样天资过人,也和他一样脾气暴躁的王展,他们两个刚刚为处置连城的事吵过架,二人都正在气头上,我就想着如果我能将王展代替连城关进地牢里,就能李代桃僵——当然,如果就这么关进去,肯定会被人发现的,好在牢房里有的是我的人,比如劳典狱——”他斜眼瞥了眼劳山峒:“有他在,帮我瞒着这件事简直轻而易举。于是,注意一定,我就动手了,在一个晚上,我哦找到了王展,然后——然后——我就成功了。当然你一定会问我,玄天门这么多弟子,为什么偏偏看上了他?他何德何能有资格代替连城坐牢?”黄森拈着胡须,得意的微微的笑:“原因很简单,一,他天赋惊人,有很大的变得强大的潜力,二,和大师兄有梁子。”

    “我把他关进牢房里,然后再透露给他关他入牢房之事和大师兄有关,你刚才猜对了,透露给他这个消息的就是孙服安。他百分百会相信的。然后他一定会苦练武功,以图越狱,他在牢房里只一个人呆着,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侵扰,只一心想着出逃,练功的速度会比外面要快,再加上他过人的天赋,过不了几年,他就会有大长进,那时候就算我不放了他,他也能想法子越狱。你瞧,”黄森扬扬粗黑的眉头:“我说的对吧,只五年时间,王展就凭自己的力量越狱了。其实就算他不越狱,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也会放了他的。”

    “你放了他,好让他找大师兄报仇?”

    “是。”黄森点头:“他一旦出去,肯定会找大师兄报仇,就像昨夜一样。不过我没想到他居然等了这么久才来——或许,他对于打败大师兄还是没有自信。”

    “大师兄比他年长近二十,又是一门之主,他想要一击即中,没那么容易。”季堂道:“他谨慎一点也是自然。”

    “是啊,我足足等了两年——”黄森叹息:“他终于来了。当监狱里发生那个案子后,劳山峒偷偷告诉我连城回牢房来了。那时候我不用调查,就知道这一切是王展做的,心道这个家伙终于来了。而他要回来复仇,自然要搞一些动作,制造些可怖氛围,扰乱人心,以达到目的,我想这就是他将连城弄回来的原因之一吧。当然,这事情我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我还要帮王展瞒着。因为你知道,我不想你们知道王展的存在,更不想大师兄为此提前防卫,导致王展复仇失败。”

    “所以你还暗中扰乱我查案,比如——让梁安化放个钥匙在肖器的牢房里。而当我怀疑上梁安化时又杀了梁安化?”

    “你说的对。”黄森点头:“不过我还是没有阻止你查出王展来,大约这就是天意吧。”

    “或许吧——”季堂说到这里,却猛然想起那夜做的关于师父的梦,或许还有师父在另外一个世界提醒,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快疑心到连城。

    “不过就算你们再阻止,我迟早也会查出来的。”默了一会儿,季堂道:“因为整个监狱就那么几十个犯人,我一个个查过去,怎么也会查出蛛丝马迹——且连城虽然恨咱们门,但是他更恨那个将他弄回监狱的人,他迟早会将那个人供出来的。——就算他知道那个人可能会去杀大师兄。”

    黄森手中握着茶杯,淡淡的笑:“看来事情果然还是坏在连城手里,好了,我告诉了你这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也应该清楚了。你还有问题吗?”

    “有。”季堂道:“我想知道,你花了这么长时间,费尽心思,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让王展去杀大师兄,你为什么这么恨大师兄,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黄森望向前方的棺木,一时无言,一会儿,他微微的笑,声音低缓:“三师弟,你从小倍受师父提点宠爱,不会明白一个被师父冷落,被师兄嘲讽,甚至动不动被羞辱斥责的人的心思的。其实我也不想那么做,这都是为别人,环境所迫啊。”

    面对这番每个罪犯都会脱口而出的诡辩之辞,季堂大约早已经想到了,居然没有一点点反驳的欲望。他也望着前方的棺木,淡淡笑笑:“原来都是迫不得已。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兄,大师兄的好师弟啊。”他又回头对着黄森:“二师兄,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你打算怎么做?”

    “你刚才说了,”黄森也是一如既往的冷定,说道:“一个人若是知道的太多,背后的谋划者不将他杀掉灭口,也会将他关进牢房一辈子。你是我的师弟,我本不想这么做,不过我若是留下你,被杀掉被关进牢房的定是我了。师弟,你说是不是?”

    “看来师兄是要对我下手了?”

    黄森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