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剑染嵩竹
一道银弧剑光飞向方剑梅的背后——
但在此刻，方剑梅的剑正朝向身前劈出一条凶猛的游龙，轨迹之下，闪耀起朵朵火花。
阴风袭背，他偏过头甩来面具，即刻收回剑身，侧退数步。
红面武生大步奔来，他的左右同时掠出两道黑影——
三道寒光在黑夜之下却是万般刺眼！
方剑梅攥紧剑柄，斜抬手臂，朝右射出繁如天星的剑芒残影。
方剑梅右侧奔来的两道黑影，不由纷纷减慢速度，反手起剑，画出闪电般折线的剑光拦下前方射来的剑芒。
红面武生持剑飞掠而来。
一道青白色的倩影流着银色剑光，在这无月的夜里依旧闪耀。
长剑划来——
锵——红面武生的身躯回退引剑，一击抵下了长剑的锋芒。
火花四溅，隐隐照亮了那道倩影的面容。
其他的杀手即刻赶来，飞向那戴着面具的方剑梅，足有十人。
黑暗中又鬼魅般掠来三道影子，两人站在红面武生两侧，一人站在江绮身后。
“你……一定要帮他？他是宗里的目标……”低哑的声音传来，红面武生的血煞面孔在黑影下搐动几下，额上隐隐跳出的深皱仿佛是猛虎的斑纹。
红面武生的剑比这些黑衣杀手的剑更加锋利，在漆黑中依旧明晃。
红面武生短暂偏过头，吹了声哨，很明显是在做什么安排。
江绮没有说话，青白色的倩影微微舞动一番，一样明晃的长剑稳稳抬过她的头顶。
红面武生手中的利剑即刻飞射而来！
……
唳——
突发一声鹰啸！惊空遏云！
方剑梅透过面具，定睛在身前闪烁着的数不清的火花，却忽听如此，即刻抽身大退，跳出身前的道道剑光。
他朝这九道黑影的背后快速瞟去。
一抹变幻着的鹰影振翅起飞，第十个杀手正将臂上的鹰大力抛起。
又有一道青白色的倩影，此刻就站在那抹鹰影之后，正陷于激战。
方剑梅又透过面具，瞟见了江绮凌厉的眼神——
她也瞥见了鹰。
江绮心中一颤。
决不能放任这鹰飞去。
她即刻转身飞划出一条银色游龙，飞身冲向此刻她面前的杀手。剩下两个黑衣杀手与这红面武生见状，不约而同大力跃来。
江绮身前的杀手立马退身，引起剑芒，顿时闪耀出无数剑芒的残影飞来，欲逼江绮减慢攻速。
江绮的长剑突然扭曲，剑穗的红缨融入青白色的倩影，化成鬼魅飘荡而起，无穷的锐利浪涛般拍向身前杀手的侧身！
这杀手却没有被长剑击中！
青白色的鬼魅倩影飘荡去了这杀手的身后——
两道惨叫响起。
一声来自江绮身前的杀手，三枚锋芒无情地刺穿了这杀手的肋腹。
而另一声，来自这鹰的另一侧。
方剑梅的剑深深插入一个杀手的胸口。
江绮瞥向方剑梅面具上深邃的眼洞。
她的左手接过杀手的剑——
咻——
一道流星射离那抹青白色的倩影，鹰下的杀手刚刚抓稳手中的剑，却即刻毙命。
咻——
又是一道流星，飞出了方剑梅的左手，射往高空。
忽听刺啦一声，方剑梅的左臂顿时被划开一个口子。鲜血溅到他黑白色的面具上。
鹰高飞而去。
方剑梅皱起眉头，速瞥一眼左臂的伤痕，迅速点穴止伤，持起剑向左身大力扫过，顿时一道银色飞龙横冲直撞飞杀而去，飞龙的獠牙仿佛是流着光的剑锋。
两道血痕霎时爆裂炸出。
绯红之下。
六枚剑芒刹那间幻化成无数流光的残影，银光熠熠繁过天星！
方剑梅倍感不妙，立刻转身飞奔，径直冲向江绮与红面武生几人的厮杀场。
一抹怪影突地自方剑梅腰背飞向他身后的无数点点银光——
破——
水花四溅。
是酒！
又是一道银色的游龙飞来。
血也四溅。
红面武生见状，立刻越离江绮的剑弧，冷喝一声。
五个杀手忍住溢血的深口，急忙止住步伐，纷纷各退三两步，在各自的血痕边快速点穴。
还有一道黑影直接倒在了地上，血渐渐漫开。
方剑梅染血的剑突然刺向红面武生。
红面武生又冷哼一声，反手持剑，对着方剑梅就是一串雷霆般迅猛的剑劈，霹雳状折线的剑光飞杀而去。
青白色的倩影携着长剑即刻幻化成鬼魅，奇异的姿态含着无穷的锐利浪涛般拍击而去，冲向此前追杀方剑梅的六人。
方剑梅的身影此刻又突然闪出红面武生的视野——
红面武生大感不妙，即刻持剑追向方剑梅。
一串惨叫连连响起。
方剑梅冲过飞溅的鲜血，再次转身，斩向身后的红面武生。
红面武生额头上的深皱仿佛猛虎的斑纹，他的吼嗓凶烈过虎啸，他的剑更是獠牙，大力飞劈而去。
方剑梅即刻持剑划出银色游龙——
锵——
方剑梅的剑突地猛颤！
剑身崩裂成了星星点点的碎片，四散而去。
游龙顿时消失了轨迹。
剑风透过他的面具。
青白色的倩影此刻却飞掠而来——
一剑。
长剑从背后刺穿了红面武生的胸膛。
但红面武生的剑没有停下，杀伐的獠牙咬偏，飞划而来，一道寒光激射。
划过了江绮的右腹。
殷红抹着黑暗染过青白。
红面武生瘫倒在地上。
江绮浑身乏力，也瘫倒在地上。
方剑梅摘下面具，赶忙跪着下来扶住江绮。
江绮的气息紊乱，仿佛是被沉重的殷红压抑住了呼吸，此刻她却望着方剑梅，缓缓张开嘴似乎要些说什么。
“你的伤很严重，先别说话。”方剑梅伸出指点在江绮右腹上的几处穴位。
方剑梅又再次伸出手指，零星落在江绮头上的几处穴位。
江绮渐渐闭上了眼睛。
寒月探出层云。
寒光再一次映亮了江绮的长剑。
方剑梅从红面武生背上抽出长剑。
接着他向四周望去，高亢吹起咻咻哨声——
一匹快马沐浴在月光下飞奔而来。
……
“洛卿玺，我们赶得上吗？”贺梁冷冷地问道，他抬头望向天空。
寒月探出层云。
两匹马沐着淡淡月光，走在前面，各自驮着一人。
一人身披白衣，头带白面，青丝披散飘逸，萧肃爽朗。另一人身形伟岸，眉头始终凝着，面容阴翳。
两人身后跟有一架马车，盖着淡黄色的帘布，里头透着微微灯火。
队伍穿行在夜下密林之中。
“贺先生不必担心，我们定能赶上青玄宗对方剑梅的第二次围杀的。”洛卿玺温声道。
唳——
是一声鹰啸。
洛卿玺抬起右臂，一抹鹰的影子落下来。
鹰的一只后趾上套着一圈小纸条，他将之取下，随即高高将这只鹰抛起。
他将纸条拉开：
有叛徒，速援。
“不错，那江绮帮助方剑梅了。”洛卿玺再将纸条卷起来，他看向贺梁，面具之下仿佛是在微笑。
贺梁没有答话，而是偏过头朝着马车，不带感情地说道：“东祝，鹰给我。”
说罢，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来，里面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皆身着淡黄衣袍，戴着面纱，看起来都很年轻。
那叫东祝的男子念到一声：“爹，接住。”话音刚落，他往贺梁抛出了个铁笼，里面是一只正惊慌扑棱的鹰。
贺梁抓住笼子，将里头的鹰一把抓出来，铁笼被扔到地上。接着他瞟向马车。
贺东祝望着贺梁，旋即将帘子放下来。
洛卿玺将纸条扔给贺梁。
“令郎看起来……身体还算硬朗……”洛卿玺也偏着头望入马车，见帘子又盖回去，便看回贺梁。
贺梁没有答话，他将纸条圈在这只鹰的后趾，接着大力抛出去。
鹰在空中扑棱几下，高飞向了寒月。
“这不用你关心。”贺梁眼中的寒光射入洛卿玺深邃的眼洞中去。
“那……话说……”洛卿玺温声道，“不知贺先生，带上令郎，又带上这女子，又不让她拿上武器，何干？”
贺梁冷言答道：“门主与乐师的意见，听命便是。”
洛卿玺缓缓点点头。
他的面具微微抬向夜月。
白色面具上像水一样流动着月光。
这白色面具之下的阴影里，会有什么神情？
有谁猜得出来呢？
是没人猜得出来，还是猜出来的人已经不在了？
反正小棠猜不出来。
她只感觉到神秘，和好奇，但是她的心里又揣着丝丝的警惕。
于是她问贺东祝：“东祝，那洛卿玺……是北斗山什么人啊？”
东祝挠挠头，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小棠姐，这人好像不是北斗山的人啊……”他说着，又靠在长椅背上，露着有些憨的笑容，“也不知道为啥我爹怎么会和北斗山之外的人办事呢。”
小棠看着贺东祝，也不再问这个下去了，便换言道：“那我们去嵩竹乡干什么啊？”
东祝又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说是必须来……但是听说这里的酒很好喝，我可想喝酒了嘿嘿……”
小棠嗤笑一声，说道：“你这身体还是别喝酒了。”
贺东祝挠挠头，笑着：“哪里啊小棠姐，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嵩竹乡的玉笋酒可是出了名的好喝，小棠姐可得来和我喝点哈哈。”
小棠笑道：“我可不喝酒，你要喝自己喝吧。别耽误了事。”
贺东祝的脸上再一次挂上了无邪的笑容。
小棠也微笑看着他。
但是她其实不想笑。
于是小棠侧过头，她掀开了马车窗子处的侧帘，月光洒进来。
然后她探出窗外。
道路边上的竹林在月光下是灰色的，变成数不清的残影，跑离她。
她不喜欢喝酒。
她想起那些红着脸醉着酒，笑得粗鄙，搂着菫姨、搂着姐姐们的男人，她感到恶心，感到厌恶。
竹海里的夜风吹得她的心颤动。
她呼吸，月光拂面。
渡州……青楼……
可给不了她这些感觉。
她叹了口气。
她回过头，望着身旁的贺东祝。
橙黄的灯光下的贺东祝，热情、爱笑，却身形矮小、驼背、面容消瘦。若不是她知道，绝对想不出贺东祝是出自武学世家。
她好奇。
但是心中更揣着一份不安。
于是她不问，她再次探出窗外。
吹自嵩竹乡的风似乎越来越大，吹起了她的青丝，耀着熠熠的寒光。
……
一层薄云再次将明月遮掩。
不过月已经快要落下去了。
已近半夜。
最后的寒光依稀照向一片竹林。
一朵黯黯的火光亮着，远远避开了嵩竹乡的村镇，躲藏在层层玉竹中。
火光亮在一幢低矮破旧的石屋之中，希声传出火花的噼啪。
有一匹马卧睡在石屋外。
而方剑梅坐在篝火旁。
火焰映在他手上的黑白面具上，将上面的血渍抹上红光。
脸谱的面具……
看来，是自己，让自己摆脱不了这所谓的戏子的身份吗？
他想要接近真相，想要摆脱泥潭。
却越陷越深。
月已经落下去了。现在已是子时。
月是弯的，已过新月，还未上弦。
都已经到十二月了吗……
方剑梅思绪很乱，心烦。于是他不再看向石屋外。他回过头。
一架石台上铺着干草，青白色的倩影就飘落在上面。长裙的纱布缺了一块角，此刻正被绑在江绮的右侧腹上。血渍漫开染在这块纱上，却似乎因为抹着什么而变成黑色。
方剑梅回过头看向自己手指，染着草绿。
此刻却听一道风声响起。
清风拂面。
江绮坐了起来。
“你醒了。”方剑梅看着火光说道。
“没想到……”江绮看向自己的右腹，隐隐作痛，但是伤口明显好了很多，“你还会一些医术。”
“你要有过我这种经历，你也总是会一点的。”
“已经有一点你的经历了。”江绮答道。
方剑梅转过头来，望向江绮。
随后方剑梅才开口道：“我没想到你会助我。”
“只不过是……”江绮也望着方剑梅，“我需要这么做而已。”
“你的任务？”方剑梅问道。
江绮摇摇头：“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更何况你的人头是归我的。”
“你之前要说的是什么？”
江绮又瞥一眼她的伤：“所以，我们可以互相信任合作了吗？”
“你已经信任我了。”方剑梅答道。
“那你呢？”
江绮抬头对视着方剑梅。
“我选择了救你。”
但在此刻，方剑梅的剑正朝向身前劈出一条凶猛的游龙，轨迹之下，闪耀起朵朵火花。
阴风袭背，他偏过头甩来面具，即刻收回剑身，侧退数步。
红面武生大步奔来，他的左右同时掠出两道黑影——
三道寒光在黑夜之下却是万般刺眼！
方剑梅攥紧剑柄，斜抬手臂，朝右射出繁如天星的剑芒残影。
方剑梅右侧奔来的两道黑影，不由纷纷减慢速度，反手起剑，画出闪电般折线的剑光拦下前方射来的剑芒。
红面武生持剑飞掠而来。
一道青白色的倩影流着银色剑光，在这无月的夜里依旧闪耀。
长剑划来——
锵——红面武生的身躯回退引剑，一击抵下了长剑的锋芒。
火花四溅，隐隐照亮了那道倩影的面容。
其他的杀手即刻赶来，飞向那戴着面具的方剑梅，足有十人。
黑暗中又鬼魅般掠来三道影子，两人站在红面武生两侧，一人站在江绮身后。
“你……一定要帮他？他是宗里的目标……”低哑的声音传来，红面武生的血煞面孔在黑影下搐动几下，额上隐隐跳出的深皱仿佛是猛虎的斑纹。
红面武生的剑比这些黑衣杀手的剑更加锋利，在漆黑中依旧明晃。
红面武生短暂偏过头，吹了声哨，很明显是在做什么安排。
江绮没有说话，青白色的倩影微微舞动一番，一样明晃的长剑稳稳抬过她的头顶。
红面武生手中的利剑即刻飞射而来！
……
唳——
突发一声鹰啸！惊空遏云！
方剑梅透过面具，定睛在身前闪烁着的数不清的火花，却忽听如此，即刻抽身大退，跳出身前的道道剑光。
他朝这九道黑影的背后快速瞟去。
一抹变幻着的鹰影振翅起飞，第十个杀手正将臂上的鹰大力抛起。
又有一道青白色的倩影，此刻就站在那抹鹰影之后，正陷于激战。
方剑梅又透过面具，瞟见了江绮凌厉的眼神——
她也瞥见了鹰。
江绮心中一颤。
决不能放任这鹰飞去。
她即刻转身飞划出一条银色游龙，飞身冲向此刻她面前的杀手。剩下两个黑衣杀手与这红面武生见状，不约而同大力跃来。
江绮身前的杀手立马退身，引起剑芒，顿时闪耀出无数剑芒的残影飞来，欲逼江绮减慢攻速。
江绮的长剑突然扭曲，剑穗的红缨融入青白色的倩影，化成鬼魅飘荡而起，无穷的锐利浪涛般拍向身前杀手的侧身！
这杀手却没有被长剑击中！
青白色的鬼魅倩影飘荡去了这杀手的身后——
两道惨叫响起。
一声来自江绮身前的杀手，三枚锋芒无情地刺穿了这杀手的肋腹。
而另一声，来自这鹰的另一侧。
方剑梅的剑深深插入一个杀手的胸口。
江绮瞥向方剑梅面具上深邃的眼洞。
她的左手接过杀手的剑——
咻——
一道流星射离那抹青白色的倩影，鹰下的杀手刚刚抓稳手中的剑，却即刻毙命。
咻——
又是一道流星，飞出了方剑梅的左手，射往高空。
忽听刺啦一声，方剑梅的左臂顿时被划开一个口子。鲜血溅到他黑白色的面具上。
鹰高飞而去。
方剑梅皱起眉头，速瞥一眼左臂的伤痕，迅速点穴止伤，持起剑向左身大力扫过，顿时一道银色飞龙横冲直撞飞杀而去，飞龙的獠牙仿佛是流着光的剑锋。
两道血痕霎时爆裂炸出。
绯红之下。
六枚剑芒刹那间幻化成无数流光的残影，银光熠熠繁过天星！
方剑梅倍感不妙，立刻转身飞奔，径直冲向江绮与红面武生几人的厮杀场。
一抹怪影突地自方剑梅腰背飞向他身后的无数点点银光——
破——
水花四溅。
是酒！
又是一道银色的游龙飞来。
血也四溅。
红面武生见状，立刻越离江绮的剑弧，冷喝一声。
五个杀手忍住溢血的深口，急忙止住步伐，纷纷各退三两步，在各自的血痕边快速点穴。
还有一道黑影直接倒在了地上，血渐渐漫开。
方剑梅染血的剑突然刺向红面武生。
红面武生又冷哼一声，反手持剑，对着方剑梅就是一串雷霆般迅猛的剑劈，霹雳状折线的剑光飞杀而去。
青白色的倩影携着长剑即刻幻化成鬼魅，奇异的姿态含着无穷的锐利浪涛般拍击而去，冲向此前追杀方剑梅的六人。
方剑梅的身影此刻又突然闪出红面武生的视野——
红面武生大感不妙，即刻持剑追向方剑梅。
一串惨叫连连响起。
方剑梅冲过飞溅的鲜血，再次转身，斩向身后的红面武生。
红面武生额头上的深皱仿佛猛虎的斑纹，他的吼嗓凶烈过虎啸，他的剑更是獠牙，大力飞劈而去。
方剑梅即刻持剑划出银色游龙——
锵——
方剑梅的剑突地猛颤！
剑身崩裂成了星星点点的碎片，四散而去。
游龙顿时消失了轨迹。
剑风透过他的面具。
青白色的倩影此刻却飞掠而来——
一剑。
长剑从背后刺穿了红面武生的胸膛。
但红面武生的剑没有停下，杀伐的獠牙咬偏，飞划而来，一道寒光激射。
划过了江绮的右腹。
殷红抹着黑暗染过青白。
红面武生瘫倒在地上。
江绮浑身乏力，也瘫倒在地上。
方剑梅摘下面具，赶忙跪着下来扶住江绮。
江绮的气息紊乱，仿佛是被沉重的殷红压抑住了呼吸，此刻她却望着方剑梅，缓缓张开嘴似乎要些说什么。
“你的伤很严重，先别说话。”方剑梅伸出指点在江绮右腹上的几处穴位。
方剑梅又再次伸出手指，零星落在江绮头上的几处穴位。
江绮渐渐闭上了眼睛。
寒月探出层云。
寒光再一次映亮了江绮的长剑。
方剑梅从红面武生背上抽出长剑。
接着他向四周望去，高亢吹起咻咻哨声——
一匹快马沐浴在月光下飞奔而来。
……
“洛卿玺，我们赶得上吗？”贺梁冷冷地问道，他抬头望向天空。
寒月探出层云。
两匹马沐着淡淡月光，走在前面，各自驮着一人。
一人身披白衣，头带白面，青丝披散飘逸，萧肃爽朗。另一人身形伟岸，眉头始终凝着，面容阴翳。
两人身后跟有一架马车，盖着淡黄色的帘布，里头透着微微灯火。
队伍穿行在夜下密林之中。
“贺先生不必担心，我们定能赶上青玄宗对方剑梅的第二次围杀的。”洛卿玺温声道。
唳——
是一声鹰啸。
洛卿玺抬起右臂，一抹鹰的影子落下来。
鹰的一只后趾上套着一圈小纸条，他将之取下，随即高高将这只鹰抛起。
他将纸条拉开：
有叛徒，速援。
“不错，那江绮帮助方剑梅了。”洛卿玺再将纸条卷起来，他看向贺梁，面具之下仿佛是在微笑。
贺梁没有答话，而是偏过头朝着马车，不带感情地说道：“东祝，鹰给我。”
说罢，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来，里面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皆身着淡黄衣袍，戴着面纱，看起来都很年轻。
那叫东祝的男子念到一声：“爹，接住。”话音刚落，他往贺梁抛出了个铁笼，里面是一只正惊慌扑棱的鹰。
贺梁抓住笼子，将里头的鹰一把抓出来，铁笼被扔到地上。接着他瞟向马车。
贺东祝望着贺梁，旋即将帘子放下来。
洛卿玺将纸条扔给贺梁。
“令郎看起来……身体还算硬朗……”洛卿玺也偏着头望入马车，见帘子又盖回去，便看回贺梁。
贺梁没有答话，他将纸条圈在这只鹰的后趾，接着大力抛出去。
鹰在空中扑棱几下，高飞向了寒月。
“这不用你关心。”贺梁眼中的寒光射入洛卿玺深邃的眼洞中去。
“那……话说……”洛卿玺温声道，“不知贺先生，带上令郎，又带上这女子，又不让她拿上武器，何干？”
贺梁冷言答道：“门主与乐师的意见，听命便是。”
洛卿玺缓缓点点头。
他的面具微微抬向夜月。
白色面具上像水一样流动着月光。
这白色面具之下的阴影里，会有什么神情？
有谁猜得出来呢？
是没人猜得出来，还是猜出来的人已经不在了？
反正小棠猜不出来。
她只感觉到神秘，和好奇，但是她的心里又揣着丝丝的警惕。
于是她问贺东祝：“东祝，那洛卿玺……是北斗山什么人啊？”
东祝挠挠头，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小棠姐，这人好像不是北斗山的人啊……”他说着，又靠在长椅背上，露着有些憨的笑容，“也不知道为啥我爹怎么会和北斗山之外的人办事呢。”
小棠看着贺东祝，也不再问这个下去了，便换言道：“那我们去嵩竹乡干什么啊？”
东祝又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说是必须来……但是听说这里的酒很好喝，我可想喝酒了嘿嘿……”
小棠嗤笑一声，说道：“你这身体还是别喝酒了。”
贺东祝挠挠头，笑着：“哪里啊小棠姐，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嵩竹乡的玉笋酒可是出了名的好喝，小棠姐可得来和我喝点哈哈。”
小棠笑道：“我可不喝酒，你要喝自己喝吧。别耽误了事。”
贺东祝的脸上再一次挂上了无邪的笑容。
小棠也微笑看着他。
但是她其实不想笑。
于是小棠侧过头，她掀开了马车窗子处的侧帘，月光洒进来。
然后她探出窗外。
道路边上的竹林在月光下是灰色的，变成数不清的残影，跑离她。
她不喜欢喝酒。
她想起那些红着脸醉着酒，笑得粗鄙，搂着菫姨、搂着姐姐们的男人，她感到恶心，感到厌恶。
竹海里的夜风吹得她的心颤动。
她呼吸，月光拂面。
渡州……青楼……
可给不了她这些感觉。
她叹了口气。
她回过头，望着身旁的贺东祝。
橙黄的灯光下的贺东祝，热情、爱笑，却身形矮小、驼背、面容消瘦。若不是她知道，绝对想不出贺东祝是出自武学世家。
她好奇。
但是心中更揣着一份不安。
于是她不问，她再次探出窗外。
吹自嵩竹乡的风似乎越来越大，吹起了她的青丝，耀着熠熠的寒光。
……
一层薄云再次将明月遮掩。
不过月已经快要落下去了。
已近半夜。
最后的寒光依稀照向一片竹林。
一朵黯黯的火光亮着，远远避开了嵩竹乡的村镇，躲藏在层层玉竹中。
火光亮在一幢低矮破旧的石屋之中，希声传出火花的噼啪。
有一匹马卧睡在石屋外。
而方剑梅坐在篝火旁。
火焰映在他手上的黑白面具上，将上面的血渍抹上红光。
脸谱的面具……
看来，是自己，让自己摆脱不了这所谓的戏子的身份吗？
他想要接近真相，想要摆脱泥潭。
却越陷越深。
月已经落下去了。现在已是子时。
月是弯的，已过新月，还未上弦。
都已经到十二月了吗……
方剑梅思绪很乱，心烦。于是他不再看向石屋外。他回过头。
一架石台上铺着干草，青白色的倩影就飘落在上面。长裙的纱布缺了一块角，此刻正被绑在江绮的右侧腹上。血渍漫开染在这块纱上，却似乎因为抹着什么而变成黑色。
方剑梅回过头看向自己手指，染着草绿。
此刻却听一道风声响起。
清风拂面。
江绮坐了起来。
“你醒了。”方剑梅看着火光说道。
“没想到……”江绮看向自己的右腹，隐隐作痛，但是伤口明显好了很多，“你还会一些医术。”
“你要有过我这种经历，你也总是会一点的。”
“已经有一点你的经历了。”江绮答道。
方剑梅转过头来，望向江绮。
随后方剑梅才开口道：“我没想到你会助我。”
“只不过是……”江绮也望着方剑梅，“我需要这么做而已。”
“你的任务？”方剑梅问道。
江绮摇摇头：“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更何况你的人头是归我的。”
“你之前要说的是什么？”
江绮又瞥一眼她的伤：“所以，我们可以互相信任合作了吗？”
“你已经信任我了。”方剑梅答道。
“那你呢？”
江绮抬头对视着方剑梅。
“我选择了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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