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竹中杀机
方剑梅的葫芦里装满了玉笋酒。
桌上也正摆着一碗酒。黄家的玉笋酒。
他也都还没动过。
自他到达嵩竹乡，已经过去整整六日了。他到今日才来喝酒。
此刻他就坐在黄家的酒楼高层，靠着窗，楼外的云雾浅浅飘进来。向外望去，便可观大半个嵌在竹海之中的嵩竹乡。
朝东一望，周广的酒铺就卧在不远的街道一侧，正巧与那叶家的酒楼在同一侧。但相比之下，这酒铺冷清得死寂。行人路过都会远远避开。
若是朝西望去。是一座戏台。
再过不了多久，夜幕降临，戏台上便将亮起绚丽的灯火。
今夜将映《目连戏》。
但今夜他并没有心思看戏。
他希望别人有心思看戏。
今日的嵩竹乡又是浮漫着那日一样的山岚和雾。或许再过些许日子，就会是飘雪了。
今日是同样的朦胧、同样的冷。于是他回忆起那一天，回味周家的酒。
酒烈，如江湖怒马。
方剑梅看向眼前这黄家的玉笋酒。酒色要更清淡一些。
他提起右手将面具略微摘起，左手将酒碗送到嘴前。
他品起酒。
这酒要更香醇，更温淡。却少了份江湖的烈性。
谁家的酒更好喝？他说不出来。
方剑梅不再望出窗外。
这六日里，他已经将该查的都查完了。不论是当地势力、江湖人士，还是任何青玄宗、北斗山的消息，他都尽数调查过了。甚至是周广酒铺的一圈墙壁。
除了周广的酒铺内部。
没有任何当地势力、江湖人士的威胁，也没有任何青玄宗、北斗山的消息。
唯独周广的酒铺内部都有些什么，他不清楚。
西面的戏台上传来了熙攘的声音，人们在上面来来回回，已经开始布景了。
今夜戏台之上流光溢彩，会让一些阴影下的地方变得更暗更深邃。
变得更暗的会是方剑梅。
暗中的危机一样会变得更暗。
方剑梅将这碗酒一饮而尽。
他想到洛卿玺的姿势，也将面具摆正，佩好剑，下楼而去。
方剑梅的身影在竹与巷之中，绕着难以捉摸的路径，鬼魅般穿行。
天越来越暗，戏台也越来越亮，越来越热闹。
漆黑渐渐吞噬云雾，将无垠的竹海与嵩竹乡盖下去。
今夜没有月亮。
方剑梅感觉自己像是在背离过去。一样走不尽的深巷，巷尾却没有当年的那种光亮。他也没有像当年那般去看戏。
《目连戏》已经开始了。人群的熙攘和他相隔甚远。
方剑梅此刻就站在周广的酒铺的门前。
住在周围的人们似乎都离开了家，窗中有些什么谁又看得清？
酒铺大门紧闭。
门缝渗漏出里面的黑暗。
方剑梅抽出他的剑。他的剑在漆黑之下，却仿佛依旧亮着星光。
他引剑，将门栓劈断，却悄无声息。
仿佛风从他的身后吹来，门渐渐打开了，吱呀地被风推开。
里面只有一团漆黑。
方剑梅就站在门前，攥紧着手中的剑。
他迈出了一步。
西边的熙攘声突然变成惊叫。
方剑梅凝眉，疾迅亮剑飞劈——
锵——
火花四溅！
他身前的漆黑中顿时跳出许多的黑影——
方剑梅凝起眼，手中锋刃舞起，顿时化成数不清的锋芒，飞去他整个身前数不清的各个方位——
数不清的铁花闪耀，纷纷炸开。
数不清的剑芒锐利，跃光如星！
……
北斗山很大，真的很大。
小棠深感震撼。
小棠到北斗山已经有三日了，哪怕她一直都没有出过乐师的山峰，她也依旧总是会发现太多太多新鲜的事物。
这三日里，她一遍遍地穿游在松盖之下，一遍遍地沿着小径漫步。她又一遍遍地跟在一个童子身后，经过这童子点亮过的一路的炉灯，然后她就会沿着光，漫步过众多的碧瓦朱檐。
然后她会蹲下，会发现几缕绿色的嫩茎伸展向石径。她顺着去看，便看到许许多多像海棠一样粉白色的小花儿，星星点点，灿如繁星。
她心生欢喜，她想过摘起这些花儿来扎个花圈。
接着她起身，只感到这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天地。
站在乐师教导她弹琵琶的松下亭中，朝北望去，是一串数不清的绵延群峰，亭台楼阁高耸冲天，时时掠过数只高飞向南的白鹤。朝西南望去，稀薄云岚之下，又能远远地望见江淮的大地。
只可惜时间太短，乐谱难学。
她此次来北斗山是为了学会那两首乐曲的。
她清楚她更应该专注到修学琵琶上。
于是她就坐在松下亭。
粉色的蔻丹划过琵琶弦，奏出美妙的乐曲。却致命。
琵琶曲声飞划过山松的针叶，山松树影摇曳，松涛却尽数消静。松树越摇越激，越扬越乱——
突听一声震响，四弦一声如裂帛——
哗——山松突然停住摇扬，松针纷纷落下，像雨一样。
小棠这才将手从琵琶弦上取下，重重喘气。她的手指发红，但没有再渗血了。
“老师——”小棠突然站起来，她望向亭前，松后，然后她弓腰作揖。
随后一人鬓挂白髯，额挂垂纹，身着黄色长绸袍踱步而来：“小棠，你这些天的进步很大……”老人面带微笑，坐到小棠身旁，“这三日里，你的听力进步很大，而且，这两首曲子，你掌握的越来越熟练了。”
小棠微笑起来，她抱起琵琶，浅浅地低下头，脸颊渐渐地漫上红晕：“多谢老师夸奖……”
“今天的琵琶就先，练到这里吧……”乐师面带慈和，朝着小棠挥挥手。接着他望向亭外，朝着南方。山岚吹起山雾，云卷云舒。
那里是渡州的方向。
“小棠，这两曲乐谱学完之后，”乐师又回头看向小棠，“你回去渡州，有何打算？”
小棠渐渐收起了微笑。
乐师在她的双眸中看见了几缕云雾，漂浮起来，掩过她眸中的星光。
乐师没有说话，沉默着。他看着小棠，慈祥抚在小棠的肩。
“老师，我……”小棠的声音渐小，“我不知道，我应该会……回青楼吧。”
然后小棠说不出话了。
山上又颂起松涛。然后乐师看向小棠怀中的琵琶，缓缓开口：“小棠，你在琵琶上的天赋，很高……”说罢，他又将目光凝聚在小棠的双眸中，“你，喜不喜欢琵琶？”
小棠突然回想到，回想到那夜高挂的寒月。
仿佛菫姨又问了她一遍：你喜欢琵琶吗？
“我喜欢。”小棠答道。
“你不喜欢。”老师斩钉截铁地答道。
小棠双手一颤，她猛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老师，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撒了谎，她骗了自己。
她根本不喜欢琵琶。
乐师的眉间舒展，将目光从小棠的身上缓缓移开，说道：“小棠，你很有琵琶上的天赋，老师我呢，知道你打算抓住这个机会……”
乐师继续说道：“你不想回去对吧？”
小棠依旧没有答话，她低沉着头，几缕青丝自她的发梢飞扬。
“你想摆脱青楼生活……”乐师说罢，深吸几口气，转过了话题，继续道：“老师呢，想问问小棠……明日北斗山有一件事情要做，那贺梁想问你，有没有打算去见见世面？”
小棠这才略敢开口：“老，老师……这是什么事情？”
“只是去见识见识，江湖里的事情而已。不需要你做些什么的。”乐师答道。
小棠还没有回答，乐师继续道：“你的天赋，完全足够让你脱身青楼生活……并且，也完全足够让你在江湖上，过得逍遥……”
小棠的手又颤起，她抓紧着怀中的琵琶。
“明天，让你去见识见识江湖，也不错……”乐师的声音温细。
小棠渐渐抬起了头。她看见了掠过亭上高飞的白鹤。白鹤从寒冷的北向温暖的南迁徙，它们飞跃北斗山，展翅遨游，飞得自在。
“老师……我，我愿意去。”
乐师没有再说话，他的脸色泛起了慈和的微笑。
小棠的双眸再次渐渐亮起明星。
可是这些南飞的白鹤，又不知会有多少只会死在迁徙的途中。
……
青白色的倩影落在窗边。
她的桌前是一碗酒，淳清的玉笋酒，浮着清香。
江绮此刻就坐在叶家的酒楼之上。
然后她将窗打开，云雾飘进来，仿佛融入了身前的酒中。
往外望去，周广的酒铺卧在街边，一路行人纷纷绕开而行。再往远处看去，是一座戏台，正在布景，今夜将映《目连戏》。
而戏台南侧的高处，山岚吹拂起云雾，在这之下，是黄家的酒楼。
黄家的酒，下次有缘再尝。
她不再望向窗外，将目光收回到酒碗上。
她一样在嵩竹乡调查过了许久。她没查出什么痕迹。她却似乎看见了那道，算是熟悉的背影，与一面不熟悉的面具。但却只是瞬息，她便再也没有看见。
但她清楚，今夜的戏，会是某些事情发生的楔子。
于是她不再看向外面，她等入夜，等戏的开场。
她觉得周家的酒，野、烈。有江湖怒马的韵味。
于是她品起叶家的酒。
温润，清甜，且没有烈味。
她说不出是叶家的酒好还是周家的酒好。
人群开始聚集，他们望向台上，指着灯火说笑着，一圈圈地将戏台围了起来。
她将酒一饮而尽，起身下楼离去。
她走向了戏台。她跻身进熙攘的人群，走到了台下。
去周广的店铺那里太过明显，在此处混在人群之中，一样可以遇见一些有意义的东西。她相信戏台这里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人群渐渐密了起来。
戏台上的灯火聚集，几个戏子纷纷走上戏台。引起台下人群中响起拍掌叫好的躁动。
戏子们身着各异，朝着台下微笑着，挥舞起他们五颜六色形式各异的衣袖。
三两个武生随后也走上戏台，向观众们招手。
台下的熙攘声此刻更满是叫好鼓掌。江绮沉默着。
流光在这几个武生演戏用的软剑上滚动着。
其中一把剑正映出锋利的闪光。
长剑出鞘——
锵——一朵金光飞溅——
人群的熙攘声顿时变成了惊叫。
江绮飞身一跃，长剑剑芒瞬间分出无数残影，寒光熠熠如点点繁星，又化为流星，直冲这武生身前的各个方位——
那武生面涂红漆，假髭花白似虎，眼色凶煞，不慌不忙，短暂回剑，即刻退身。
六道黑影突然从这武生身后飞出来，这武生也同时持剑极刺，烟火般炸出数不胜数的剑芒残影，将江绮飞去的熠熠繁星尽数抵消——
江绮即刻反手持长剑，旋舞手臂，闪电般的映着光的折线劈去这武生。
六道黑影竟飞奔离去。
这红面武生凝起眉头直接大退一步，侧身奔去——
江绮立马望向这七人奔向的东侧——
那是周广酒铺的方向——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与数不清的鬼魅身影在暗中激战。
她隐约之间看见了一面似乎见过的面具——
江绮持紧长剑，飞身冲去。
长剑耀起戏台上的灯火。
剑芒跃光如星！
桌上也正摆着一碗酒。黄家的玉笋酒。
他也都还没动过。
自他到达嵩竹乡，已经过去整整六日了。他到今日才来喝酒。
此刻他就坐在黄家的酒楼高层，靠着窗，楼外的云雾浅浅飘进来。向外望去，便可观大半个嵌在竹海之中的嵩竹乡。
朝东一望，周广的酒铺就卧在不远的街道一侧，正巧与那叶家的酒楼在同一侧。但相比之下，这酒铺冷清得死寂。行人路过都会远远避开。
若是朝西望去。是一座戏台。
再过不了多久，夜幕降临，戏台上便将亮起绚丽的灯火。
今夜将映《目连戏》。
但今夜他并没有心思看戏。
他希望别人有心思看戏。
今日的嵩竹乡又是浮漫着那日一样的山岚和雾。或许再过些许日子，就会是飘雪了。
今日是同样的朦胧、同样的冷。于是他回忆起那一天，回味周家的酒。
酒烈，如江湖怒马。
方剑梅看向眼前这黄家的玉笋酒。酒色要更清淡一些。
他提起右手将面具略微摘起，左手将酒碗送到嘴前。
他品起酒。
这酒要更香醇，更温淡。却少了份江湖的烈性。
谁家的酒更好喝？他说不出来。
方剑梅不再望出窗外。
这六日里，他已经将该查的都查完了。不论是当地势力、江湖人士，还是任何青玄宗、北斗山的消息，他都尽数调查过了。甚至是周广酒铺的一圈墙壁。
除了周广的酒铺内部。
没有任何当地势力、江湖人士的威胁，也没有任何青玄宗、北斗山的消息。
唯独周广的酒铺内部都有些什么，他不清楚。
西面的戏台上传来了熙攘的声音，人们在上面来来回回，已经开始布景了。
今夜戏台之上流光溢彩，会让一些阴影下的地方变得更暗更深邃。
变得更暗的会是方剑梅。
暗中的危机一样会变得更暗。
方剑梅将这碗酒一饮而尽。
他想到洛卿玺的姿势，也将面具摆正，佩好剑，下楼而去。
方剑梅的身影在竹与巷之中，绕着难以捉摸的路径，鬼魅般穿行。
天越来越暗，戏台也越来越亮，越来越热闹。
漆黑渐渐吞噬云雾，将无垠的竹海与嵩竹乡盖下去。
今夜没有月亮。
方剑梅感觉自己像是在背离过去。一样走不尽的深巷，巷尾却没有当年的那种光亮。他也没有像当年那般去看戏。
《目连戏》已经开始了。人群的熙攘和他相隔甚远。
方剑梅此刻就站在周广的酒铺的门前。
住在周围的人们似乎都离开了家，窗中有些什么谁又看得清？
酒铺大门紧闭。
门缝渗漏出里面的黑暗。
方剑梅抽出他的剑。他的剑在漆黑之下，却仿佛依旧亮着星光。
他引剑，将门栓劈断，却悄无声息。
仿佛风从他的身后吹来，门渐渐打开了，吱呀地被风推开。
里面只有一团漆黑。
方剑梅就站在门前，攥紧着手中的剑。
他迈出了一步。
西边的熙攘声突然变成惊叫。
方剑梅凝眉，疾迅亮剑飞劈——
锵——
火花四溅！
他身前的漆黑中顿时跳出许多的黑影——
方剑梅凝起眼，手中锋刃舞起，顿时化成数不清的锋芒，飞去他整个身前数不清的各个方位——
数不清的铁花闪耀，纷纷炸开。
数不清的剑芒锐利，跃光如星！
……
北斗山很大，真的很大。
小棠深感震撼。
小棠到北斗山已经有三日了，哪怕她一直都没有出过乐师的山峰，她也依旧总是会发现太多太多新鲜的事物。
这三日里，她一遍遍地穿游在松盖之下，一遍遍地沿着小径漫步。她又一遍遍地跟在一个童子身后，经过这童子点亮过的一路的炉灯，然后她就会沿着光，漫步过众多的碧瓦朱檐。
然后她会蹲下，会发现几缕绿色的嫩茎伸展向石径。她顺着去看，便看到许许多多像海棠一样粉白色的小花儿，星星点点，灿如繁星。
她心生欢喜，她想过摘起这些花儿来扎个花圈。
接着她起身，只感到这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天地。
站在乐师教导她弹琵琶的松下亭中，朝北望去，是一串数不清的绵延群峰，亭台楼阁高耸冲天，时时掠过数只高飞向南的白鹤。朝西南望去，稀薄云岚之下，又能远远地望见江淮的大地。
只可惜时间太短，乐谱难学。
她此次来北斗山是为了学会那两首乐曲的。
她清楚她更应该专注到修学琵琶上。
于是她就坐在松下亭。
粉色的蔻丹划过琵琶弦，奏出美妙的乐曲。却致命。
琵琶曲声飞划过山松的针叶，山松树影摇曳，松涛却尽数消静。松树越摇越激，越扬越乱——
突听一声震响，四弦一声如裂帛——
哗——山松突然停住摇扬，松针纷纷落下，像雨一样。
小棠这才将手从琵琶弦上取下，重重喘气。她的手指发红，但没有再渗血了。
“老师——”小棠突然站起来，她望向亭前，松后，然后她弓腰作揖。
随后一人鬓挂白髯，额挂垂纹，身着黄色长绸袍踱步而来：“小棠，你这些天的进步很大……”老人面带微笑，坐到小棠身旁，“这三日里，你的听力进步很大，而且，这两首曲子，你掌握的越来越熟练了。”
小棠微笑起来，她抱起琵琶，浅浅地低下头，脸颊渐渐地漫上红晕：“多谢老师夸奖……”
“今天的琵琶就先，练到这里吧……”乐师面带慈和，朝着小棠挥挥手。接着他望向亭外，朝着南方。山岚吹起山雾，云卷云舒。
那里是渡州的方向。
“小棠，这两曲乐谱学完之后，”乐师又回头看向小棠，“你回去渡州，有何打算？”
小棠渐渐收起了微笑。
乐师在她的双眸中看见了几缕云雾，漂浮起来，掩过她眸中的星光。
乐师没有说话，沉默着。他看着小棠，慈祥抚在小棠的肩。
“老师，我……”小棠的声音渐小，“我不知道，我应该会……回青楼吧。”
然后小棠说不出话了。
山上又颂起松涛。然后乐师看向小棠怀中的琵琶，缓缓开口：“小棠，你在琵琶上的天赋，很高……”说罢，他又将目光凝聚在小棠的双眸中，“你，喜不喜欢琵琶？”
小棠突然回想到，回想到那夜高挂的寒月。
仿佛菫姨又问了她一遍：你喜欢琵琶吗？
“我喜欢。”小棠答道。
“你不喜欢。”老师斩钉截铁地答道。
小棠双手一颤，她猛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老师，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撒了谎，她骗了自己。
她根本不喜欢琵琶。
乐师的眉间舒展，将目光从小棠的身上缓缓移开，说道：“小棠，你很有琵琶上的天赋，老师我呢，知道你打算抓住这个机会……”
乐师继续说道：“你不想回去对吧？”
小棠依旧没有答话，她低沉着头，几缕青丝自她的发梢飞扬。
“你想摆脱青楼生活……”乐师说罢，深吸几口气，转过了话题，继续道：“老师呢，想问问小棠……明日北斗山有一件事情要做，那贺梁想问你，有没有打算去见见世面？”
小棠这才略敢开口：“老，老师……这是什么事情？”
“只是去见识见识，江湖里的事情而已。不需要你做些什么的。”乐师答道。
小棠还没有回答，乐师继续道：“你的天赋，完全足够让你脱身青楼生活……并且，也完全足够让你在江湖上，过得逍遥……”
小棠的手又颤起，她抓紧着怀中的琵琶。
“明天，让你去见识见识江湖，也不错……”乐师的声音温细。
小棠渐渐抬起了头。她看见了掠过亭上高飞的白鹤。白鹤从寒冷的北向温暖的南迁徙，它们飞跃北斗山，展翅遨游，飞得自在。
“老师……我，我愿意去。”
乐师没有再说话，他的脸色泛起了慈和的微笑。
小棠的双眸再次渐渐亮起明星。
可是这些南飞的白鹤，又不知会有多少只会死在迁徙的途中。
……
青白色的倩影落在窗边。
她的桌前是一碗酒，淳清的玉笋酒，浮着清香。
江绮此刻就坐在叶家的酒楼之上。
然后她将窗打开，云雾飘进来，仿佛融入了身前的酒中。
往外望去，周广的酒铺卧在街边，一路行人纷纷绕开而行。再往远处看去，是一座戏台，正在布景，今夜将映《目连戏》。
而戏台南侧的高处，山岚吹拂起云雾，在这之下，是黄家的酒楼。
黄家的酒，下次有缘再尝。
她不再望向窗外，将目光收回到酒碗上。
她一样在嵩竹乡调查过了许久。她没查出什么痕迹。她却似乎看见了那道，算是熟悉的背影，与一面不熟悉的面具。但却只是瞬息，她便再也没有看见。
但她清楚，今夜的戏，会是某些事情发生的楔子。
于是她不再看向外面，她等入夜，等戏的开场。
她觉得周家的酒，野、烈。有江湖怒马的韵味。
于是她品起叶家的酒。
温润，清甜，且没有烈味。
她说不出是叶家的酒好还是周家的酒好。
人群开始聚集，他们望向台上，指着灯火说笑着，一圈圈地将戏台围了起来。
她将酒一饮而尽，起身下楼离去。
她走向了戏台。她跻身进熙攘的人群，走到了台下。
去周广的店铺那里太过明显，在此处混在人群之中，一样可以遇见一些有意义的东西。她相信戏台这里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人群渐渐密了起来。
戏台上的灯火聚集，几个戏子纷纷走上戏台。引起台下人群中响起拍掌叫好的躁动。
戏子们身着各异，朝着台下微笑着，挥舞起他们五颜六色形式各异的衣袖。
三两个武生随后也走上戏台，向观众们招手。
台下的熙攘声此刻更满是叫好鼓掌。江绮沉默着。
流光在这几个武生演戏用的软剑上滚动着。
其中一把剑正映出锋利的闪光。
长剑出鞘——
锵——一朵金光飞溅——
人群的熙攘声顿时变成了惊叫。
江绮飞身一跃，长剑剑芒瞬间分出无数残影，寒光熠熠如点点繁星，又化为流星，直冲这武生身前的各个方位——
那武生面涂红漆，假髭花白似虎，眼色凶煞，不慌不忙，短暂回剑，即刻退身。
六道黑影突然从这武生身后飞出来，这武生也同时持剑极刺，烟火般炸出数不胜数的剑芒残影，将江绮飞去的熠熠繁星尽数抵消——
江绮即刻反手持长剑，旋舞手臂，闪电般的映着光的折线劈去这武生。
六道黑影竟飞奔离去。
这红面武生凝起眉头直接大退一步，侧身奔去——
江绮立马望向这七人奔向的东侧——
那是周广酒铺的方向——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与数不清的鬼魅身影在暗中激战。
她隐约之间看见了一面似乎见过的面具——
江绮持紧长剑，飞身冲去。
长剑耀起戏台上的灯火。
剑芒跃光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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