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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生

    王伟然女儿的满月喜宴订在一家酒店,是在星期天。王伟然事先广发“英雄帖”,以期盛会。他为人八面玲珑,做事上下通透,广积人脉。

    他不但和本部门的同事交情深厚,和其它部门的领导也是声气相投。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买他的账,有尖酸刻薄的同事背后说王伟然是借机敛财,拉拢同事巴结领导。

    王伟然在李舟山面前也不掩盖他的“狼子野心”,他跟李舟山算着酒席花销和红包进账。他笑道:“当然可以赚了,不然谁吃饱撑的办喜宴。”他建议李舟山以后结婚就在这家酒店,他有熟人可以打折。既可以办的风光,又可以最大程度压缩成本。

    李舟山说他结婚还为时尚早。王伟然一笑:“咱们同一年生的,我只比你大几个月,我孩子都有了,你也该想想了。”

    李舟山叹了一口气说:“有些事是想不来的。”

    王伟然看他态度消极,以为是和女友闹脾气,便问道:“你们吵架了吗?”

    李舟山说:“没有吵。只是结婚得先有房子,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王伟然说:“跟家里要啊,你看哪个买房不啃老的。”

    李舟山听王伟然说的如此自然,便知道他难以明白。李舟山和姜梦君都说过不靠家里,自己奋斗买房的。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渐渐的都走了。李舟山因为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还没走。周文芳过来问李舟山随礼的事,她问应该随多少。

    李舟山告诉了她其他同事商量的结果。周文芳刚毕业不通世事,她常向李舟山请教。李舟山都是耐心讲解,一是这本来就是公司安排他指导的,二是谁会对一个小姑娘冷脸。

    周文芳笑道:“你和王哥关系那么好,不多随点?”

    李舟山笑道:“按着大家的随就好了。”他对随礼这等事本是深恶痛疾的,他根本不想随的。他是不随别人,以后自己结婚也不要别人随,双方省事。

    可是当他把这些说给梦君时,梦君认为他太过迂腐。他认为以他和王伟然的关系,王伟然会体谅他的。梦君则说:“人情薄如纸,最好不要轻易考验。”

    李舟山只好遵从了梦君的劝诫,比其他同事多随点。梦君还告诉他不要把多随的事让其他同事知道,以免惹起事端。

    李舟山问她租房子的事。周文芳说她男朋友租在另外一个小区了。之前周文芳有打电话咨询李舟山关于房子的问题。

    李舟山感觉有点背后说人闲话之意,他思考了一会,觉得不告诉她也不好。最后他说:“可能会有点吵。”

    周文芳诧异的问:“不是靠近中庭嘛,怎么会吵?”李舟山隐晦的说是隔壁吵。周文芳虽然没有完全明白李舟山的意思,但也估摸出几分意思,又加上有更便宜的房源,便打电话告诉强嫂不租了。

    第二天李舟山搬家时,强嫂很不配合,强嫂觉得是李舟山搅黄她的生意。可是李舟山自认为没有做亏心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周文芳似乎还没有终止谈话要走的意思。李舟山不想闲聊下去了,他想忙完这点事赶到梦君那里过周末呢。他计划的是明天陪梦君逛文化节,下午还得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晚上直接回宿舍,第二天参加王伟然的女儿的满月喜宴。

    周文芳笑道:“怪不得经理那么赏识你,你太拼命了。”

    李舟山说:“没办法,吃人家的饭,得给人家做事啊。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周文芳又问李舟山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李舟山现在被工作整的头都大了,她又和他谈结婚的事,他觉得头更大了。以前他总觉得结婚是件美好的事,现在附加上房子、车子,他想想头更大了。

    他问周文芳怎么不去男友那里。周文芳不好意思的一笑,说他们还没住在一起呢。李舟山这才觉得他话问的有点唐突,只是现在这个时代男女恋爱而不同居也是蛮稀少的。他见她的脸颊有点羞红,笑了笑说:“怎么还不回去?”

    周文芳应道:“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公司学点东西。”

    IT这一行,女程序员是很少的,太辛苦。他以前问过她怎么选了这个专业,她说是糊里糊涂选的。李舟山劝她没必要这么拼的,毕竟是女生不比男生。周文芳说她多做点事,她男友就可以轻松一点,两个人努力总好过一个人。

    她看了看时间,说要走了。李舟山说他还要晚会儿走。办公室终于只剩下李舟山一个人,他可以安心做会儿事了。他事情还没忙完,梦君就打来电话。李舟山接电话时,看了时间,都七点了。他猜想梦君肯定是问他到哪里了。

    当梦君得知李舟山因为工作的事还没出发去她那里,她说:“你比总理还忙啊。”

    李舟山赶紧解释,说马上就出发。梦君说:“算了,别来了。陈可要过来,你来了也是睡客厅,明天再来吧。”

    李舟山挂了电话,叹了一口气,心里感叹道:挣钱不多却累的跟孙子似的。既然不用去梦君那里,他决定把事情做完再下班。

    等到他工作忙完走出公司都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这个时候公司食堂早已经关门,他只能去附近的镇上去吃饭。这个镇子的附近有几所大学的新校区,因为大学环绕的缘故,这个镇发展的颇具规模。李舟山骑着新买的二手自行车去吃饭了。

    陈可回来了。

    梦君一见面就问她家里的事。陈可说:“还不是那么一回事。小的时候总见别人家出殡,现在轮到我们家了。”梦君又问起陈可的母亲身体的近况。

    “还好,还哭的很伤心。她应该解脱了,还哭什么。”陈可语气轻松的说着。

    “他毕竟是你爸,走了,你妈能不伤心吗?”

    “我感觉我回去就像在演戏。心里面恨他,却要装作伤心的样子。”

    “他虽然干了很多不好的事,可你们还是有血缘的关系的。”

    “杨广会因为杨坚是老爸就不杀他吗?况且我也没杀他,他自己死的。”陈可全然不顾梦君的开解。梦君知道陈可和父亲积怨过深,难以化解。

    陈可的父亲酗酒成性,他一喝醉就打人。陈可和妈妈就成为他发泄的对象,陈可小时候就巴不得父亲早点死掉。

    她看到别家出殡,总是幻想躺在棺材里的是她父亲。可是天不遂人愿,他爸爸虽然饮酒过度却一直没死。她的幻想破灭了。有一次雨天,他父亲饮酒之后,过桥掉到河里了,差点淹死。他爸爸自己爬上岸的,躺了很久才缓过神来。他站起来时看到了陈可,他让她过来扶他,陈可害怕就跑回家了。到了家,他打了陈可一顿,一边打还一边骂她不孝。

    陈可和梦君说过,她是眼见父亲落水的。她既没有呼救,也没有上前帮助,她想看着他淹死,却不成想他还能爬上来。小的时候挨打是只能忍着,长大了她就知道反抗了。在她十四时,她曾经趁着父亲睡着想用菜刀割了他的脖子,却被母亲拦下。

    她们的拉扯惊动了父亲,父亲睁开眼看到陈可手里拿着菜刀,他大惊失色。他当然想揍她一顿,可是他总不能保证以后睡觉睁着眼睛吧。所以这次,父亲没有揍她,而是采取了怀柔政策。

    一直让陈可想不明白的是母亲。父亲如此暴力的对待她,她竟然还能忍受。陈可问过母亲为什么不让她杀了父亲。母亲只是默然的说不值得为了这个人断送了她的前程。

    陈可当时并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前程可言。陈可高中时住校,不用天天见到父亲了,她感到万分高兴,她算是脱离苦海了。后来在母亲的支持下她考上大学,飞离了深渊。

    陈可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离桌面五公分左右的高度突然松手,杯子“当”的一声砸在桌面。陈可对梦君说:“在一帮亲戚面前要装作的痛不欲生,如果不这样他们就说我不孝。可当初我爸打我时,这帮亲戚没有一个出来指责我爸不慈。父不慈,子为何要孝?”

    梦君说:“父不慈是父亲的事,子是不能不孝的。”

    陈可冷笑道:“你也这样认为?”

    梦君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陈可坐直身子说:“我在家里翻看了一些高中的课本,倒是可以拿来举例子。汤放桀武王伐纣是不是正义的?”

    梦君没想到陈可用这样打比喻,她“啊”了一声。陈可又问梦君一遍。梦君点了点头。陈可满意的点了点头,说:“既然做臣子因为君主不仁,便可以斩其首,悬于大白之旗。为父不慈,做儿女为什么非要孝顺呢?”

    梦君被说的有点错愕,说:“你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液啊。”

    陈可想了想说:“流着父辈的血液就要孝顺?人是从猿猴进化而来,峨眉山的猴子和我们是近亲还流着同样的血。人为什么还要吃猴脑?而且还是活着开颅。”

    梦君觉得陈可有点钻牛角尖。陈可继续说:“你们家李舟山爱看历史书,他有没有给你讲过易子相食的事。”

    梦君说:“易子相食,那是迫不得已。”

    陈可“哦”了一声,说:“做父亲的可以打骂孩子,迫不得已还可以吃掉孩子。可是孩子长大了,无论如何都得孝顺这个当初想要吃掉自己的父亲。天理何在啊?”

    梦君觉得陈可可能是忧虑过度,导致神志飘忽,所以才尽是胡言乱语。梦君还觉得奇怪陈可怎么会去看历史书,陈可素来不喜欢看书的。梦君问她怎么想起看书了。

    陈可低头看了看指甲,用右手搓了搓左手食指的指甲,说:“在灵棚里,除了适时的哭几声,很无聊的。人在无聊之下会找点事打发时间。”——陈可把双手合在一起——“以前在你那里养病的时候,偷看过李舟山的日记。我记得有一则是关于桃花源的。他在日记里面说如果他走进到桃花源的话,是万万不会出来的。如果我是武陵人,我决计不会再返乡的。”

    陈可因为偷看日记和梦君道了歉。可是梦君记不得有这一篇。陈可说:“可惜你们家李舟山写代码去了,他要是写小说也是可以骗骗未成年少女的。”陈可说完就笑了。

    梦君觉得莫名其妙,陈可怎么了,难道父亲的过世对她刺激太深。梦君笑道:“他也就能写写代码,写小说是没有天份的。”

    陈可笑道:“我觉得他挺有天赋的,他日记里有一篇讨论“道义”的文章,写的挺好的。”梦君记得这一则,她还专为这一则日记批评过李舟山,认为他乱发厥词菲薄古人。梦君心想陈可一向不喜欢李舟山的,今天怎么尽说他的好话。

    梦君问陈可明天去逛文化节吗。

    陈可说太累了,要好好休息。晚上陈可就在梦君这里休息,陈可很早就洗澡睡了。

    梦君翻出李舟山的日记,她这里已经有他的全部日记了。她翻出其中一本,找到陈可今天说的关于“道义”的那一则日记。她重新看了一遍,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为什么当初读的时候却觉得他的措辞**不够自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