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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苦荞

    李舟山这次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是主动参与了派系争斗。

    这更像一场赌博,赌赢了,自己人上台,肯定会被提携;输了,就被清理门户。

    李舟山结婚生子,有一大笔开销需要填补,以李舟山现有工资,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偿还完。

    李舟山的爸爸每次给李舟山打电话,总是会问李舟山涨工资了吗、涨了多少。可是每次李舟山都让李承宗失望,李承宗总是一声长叹,挂掉电话。

    李承宗已经六十多了,可是还得打份散工贴补家用。按李承宗的计划,此时他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可是儿子太不争气了,没有混出个模样。

    李承宗想起李承安吊打李元山的事,他现在已能体会到李承安当时的心情了。

    李舟山当然也不想父亲这把年纪了,还要打工。他有劝过父亲在家养老就好,可是李承宗一句话就把李舟山噎住了,李承宗说道:“我在家养老,准得饿死。”

    事情也不至于像李承宗说的那般严重,李承宗家里还有三亩地,每年总有些收获,李舟山每个月给李承宗寄点钱也就够用的。

    但是为人父亲的李承宗还是想给儿子分担些,他想趁着还能活动,多挣点棺材本,以后就不用麻烦李舟山破费了。

    而李舟山觉得父亲这把年纪,还外出打工是在抽他的脸,乡党们肯定会认为李舟山不孝。父子两个,在这一点没达成共识,互不理解。

    如果可以快速上位,这种局面将得到改善。李舟山从前同事那里,获取了王伟然受到重用的消息。

    这激发了他的信心,王伟然可以,他也可以。但是,怎么会这般容易呢。

    在这样苦闷的情况下,李舟山学会了抽烟。在之前,抽烟对李舟山而言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他不但不抽烟,也见不得别人抽烟。

    刚进大学校门时,为了抽烟这事,李舟山和室友没少闹矛盾。李舟山总是提醒张振声他们抽烟记得要到阳台去抽,而张振声他们总是图省事躺床上抽,李舟山就不得不开门通风。

    李舟山还和张振声发生过口角,虽然在其他室友的相劝下合好了,并没有真正达成谅解。

    李舟山有心在楼道里溜达,找有空位子的宿舍,找到一个,他就进去和人聊天。功夫不负有心人,李舟山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个无烟宿舍。

    李舟山亟不可待的搬了进去。当然李舟山也知道被辅导员发现的后果,可能会通报批评。

    这个新宿舍是个混合宿舍,有四个经管学院的,竟然还有个医学院的。李舟山和新宿舍的室友相处融洽,他完全忘记了以前的室友。

    尤其是那个医学院叫刘汶德的室友,时不时还会从实验室拎一只兔子回来炖汤。李舟山亲眼见过,刘汶德活剥兔子的场景,刘汶德可以把整张兔子皮剥下,而没有任何残损。

    对刘汶德娴熟的手法,李舟山是心怀敬佩。

    好景不长,李舟山发现刘汶德用他的毛巾擦脚。其实刘汶德不仅用李舟山的毛巾擦脚,其他人的他也有用,只不过是李舟山正好碰见刘汶德用他的而已。

    李舟山揍了刘汶德,两人发生了嫌隙。李舟山不敢再住下去了,他怕刘汶德活剥了自己。虽然原宿舍烟雾缭绕,最起码没有生命危险。

    或者说二手烟也是有危害的,但是比起剥皮实草来说,就变的不值一提。当晚一夜,不敢合眼,第二天就搬回了原宿舍。

    这些是大一发生的事,刚进校门还不懂得互相体谅。后来李舟山搬回到宿舍,和张振声他们签了妥协书,各让一步。

    当初是如此憎恶抽烟,而今李舟山却离不开它了。尤其是当生活压力比较大的时候,李舟山更是控制不住,以至于李承宗也不得不劝李舟山不要抽的太猛。

    王璐对李舟山抽烟这事更是深恶痛绝,她觉得如果李舟山不抽烟,就可以省下一笔开销了。王璐细算过李舟山每个月烟费。

    李舟山抽的是六元一包的那种,有时也抽五元一包的,一个月的烟钱就接近四百元。王璐觉得心疼,四百元差不多一罐奶粉了。她劝过李舟山戒烟,可是李舟山根本无法戒掉。

    即使王璐采取了哭谏,李舟山也不为所动。李舟山最多也就是避免在王璐眼前抽而已,他才不管是哭谏还是尸谏呢。

    王璐见李舟山抽烟少了,还以为是她的哭谏起了作用,便欢欣鼓舞的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要李舟山全然戒掉。

    王璐后来发现李舟山只是不当着她的面抽,烟瘾还如原来那般大。王璐大失所望,便和李舟山大闹起来。

    李舟山采取避而不战的策略,无论王璐怎样哭闹,李舟山要么充耳不闻,要么直接躲到外面去。

    面对李舟山既不能开源,还不肯节流的状况,王璐怀疑当初怎么瞎了眼嫁给了他。刘云巧冒出来,对王璐说道:“怎么样,当初不听老人言,现在后悔了吧,晚了。本是是根草,你非把他当宝。”

    李舟山只是在抽烟这件事上没有退让,其他事上他都是忍让着王璐。无论是做家务还是对孩子的教育,李舟山都是遵从着王璐,而没有半分异议。

    尽管在为孩子报兴趣班的问题上产生过分歧,但是最终李舟山还是依从了王璐。李舟山除了抽烟之外几乎没有花销,只有在过年时添一两件衣服而已。

    在最让李舟山感到无望的时候,他买过彩票,但是没有中过奖。李舟山也深知买彩票的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很荒谬的,只是不能自已而已。

    这一天,李舟山正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盘算着辞职的事,要不要先和王璐商量一下呢,如果不商量的话,李舟山估计王璐会疯掉。

    这个家是靠他们两人撑着,李舟山一个人还撑不起来。如果他辞职了,王璐一个人的工资也撑不起。

    可是如果不辞,死皮烂脸的在这里坐着,也没意思,兵败者,早晚要被清理。

    就在这时,李舟山听到电话铃音大作,他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何洁如打来的。

    他心下奇怪,这些年他和何洁如断了联系,她怎么会打电话过来呢。以前何洁如有给李舟山打电话,准备告诉他她要考博,结果电话是姜梦君接到的。

    姜梦君后来有给何洁如打电话,目的就是委婉的劝何洁如不要和她抢男友。何洁如从姜梦君的话语中准确扑捉到了姜梦君的意图,又加上她根本不喜欢李舟山,所以何洁如当时就剖明了她根本无意于李舟山的内心。

    从此何洁如就疏远了李舟山,不再像以前和李舟山在网上聊酷刑了。李舟山不解其中原委,还以为何洁如是有意如此。

    接通了电话之后,何洁如让李舟山去C市一趟,她有事让他帮忙。李舟山说:“现在还在上班呢。”

    何洁如说:“十万紧急,你今晚必须过来。”

    李舟山便请了假,又给王璐打电话说公司加班,晚上不回家了。为了把慌圆起来,李舟山还嘱咐了几个相熟的同事,帮忙骗王璐。

    李舟山买了去C市的高铁票,不过三小时就到了。

    李舟山刚出火车站口,就见到何洁如冲他招手,他当即就问何洁如有什么急事。

    何洁如笑答:“先找地方吃饭。”

    何洁如引着李舟山到了停车场去取车。李舟山一见何洁如的车,就立即估量出车的价值,不下六十万。

    以她的收入水平,不至于能够买得起这种车。李舟山笑道:“你们学校福利待遇够好的。”

    何洁如尴尬的说道:“别人送的。”

    何洁如找了一家餐厅和李舟山吃着饭、聊着天。说起处境的不堪,李舟山还未来得及发出”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的叹息。

    何洁如说她要结婚了。

    李舟山一听何洁如这话,心下明白了,他猜想她是因为结婚的事,要他过来组织婚礼宴席。

    果然如李舟山所料,何洁如的确是因为结婚的事要李舟山过来的。何洁如小声说道:“吃完饭再说。”

    李舟山笑道:“搞得这么神秘,不会让我娶你吧?”

    何洁如笑道:“你净想美事。”

    李舟山说道:“如天人一般,谁不想握在手心。”

    何洁如把她和她未来老公的事,和李舟山说了。

    何洁如的老公就是S大学的教授,叫秦振宇。秦振宇是计算机系的教授,年纪比何洁如打十多岁,而且还离过婚。

    李舟山不明白何洁如为什么找个这么大年纪的,而且还找个学理的。何洁如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姑娘,为结婚这事已经被家人唠叨过千万遍了。

    何洁如为了摆脱这种被父母纠缠的日子,便决定要结婚了。可是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呢?是嫁给像梵高一样有才华却落魄的人呢,还是嫁给事业有成经济优越的人呢?

    何洁如选择了后者,也就选择了秦振宇。秦振宇在公司兼职高级技术顾问,这部分收益远比当老师的工资高出许多。

    对秦振宇而言,老师反倒是副业,做项目和高级顾问才是主业。但是他又离不开学校,因为需要这块招牌。

    何洁如问李舟山,会不会因为她的选择而看低她。

    李舟山摇头道:“你又不爱梵高为什么选择梵高呢?况且梵高本身就不值得人爱,如果一个女人选择了梵高,也是怜爱,而不是因为爱情。选一个能够给你快乐就好,不管那人是富贵还是贫穷。当然最好是富贵,不然很难给你快乐。”

    何洁如说道:“还是你明理。”

    吃过饭之后,何洁如带李舟山去宾馆。李舟山这才知道何洁如让他帮忙,并不是他理解的那种,而是另有其事。

    何洁如躺在李舟山的怀里想事情。李舟山用左手抚摸着何洁如的手腕,一种久违的质感。

    何洁如问李舟山:“还写日记吗?”

    李舟山说:“早不写了。”

    何洁如说道:“可惜了,要是写的话,一定要把我的美貌记录下来。”

    李舟山回道:“我要是还写的话,一定会用几页纸来描写你的美貌。”

    何洁如笑道:“其实也不用几页纸,你只消用‘惊为天人’这个词就好了。”

    李舟山向何洁如保证一定会用“惊为天人”这个词来形容何洁如的美貌。

    何洁如从包里拿出一张公交卡,递给李舟山,问道:“还记得吗?”

    李舟山拿在手中,辨认了一下,像是自己的那张。以前何洁如来成都游玩,李舟山暂借给何洁如使用,方便她出行。

    何洁如继续说道:“进站的时候,提心吊胆,真怕你想起来,要回去呢。我当时还在想,你如果想起来,叫我,我也不回头。好了,现在物归原主,我们两不相欠。”

    翌日一早,李舟山出门便把公交卡丢进了垃圾桶,匆匆忙忙奔了火车站,他赶着回去辞职。李舟山坐在高铁的座位上,一缕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他的脸上。

    光线柔和,并不觉的刺眼,所以李舟山可以透过玻璃窗看朝阳。眼前一片光明,有时候却“咣当”一声撞到了玻璃墙。

    李舟山突然想起,和姜梦君在千峰山上结识不久后,在小茶馆喝茶的场景。

    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李舟山和姜梦君面对面坐在一个小茶馆里面。这种茶馆在成都遍地皆是,点一杯十元的茶可以坐一整天。

    他们争论着何时第一次见面,李舟山说是在面试的时候,而姜梦君非说是去千峰山的公交车上。

    两人说累了,就躺在椅子上晒着午后的太阳。李舟山把手放在脑后枕着,仰着头看着阳光里舞动的浮尘。

    姜梦君望着玻璃窗,耳听着马路上传来的喧嚣。她面前放着一杯苦荞,杯子里面的茶水呈淡褐色,如同文火熬制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