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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地狱风云(2)

    正如徐帅气所说的那样,人间和地狱同处地球的时间维度,时间大差不差。

    倒是地狱各区的时差不可忽视,每个区域差不多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差,越往令人恐惧的十八区那儿去,时差就相对越大。第一区和第十八区刚好差24小时,也不知道是自然巧合,还是刻意的设置。

    地狱的阴晴圆缺也和人世间的想象大为不同。

    野百合也有春天。虽然狱中气息浓烈,但这里绝非暗无天日,永远处于夜间。清晨五、六点,也会有光亮描绘出地平线。然后渐次描绘出黎明、清晨、上午、正午、下午、黄昏和夜晚。

    光亮来自一个叫“地日”的特殊星体,它在地球形成之初就存在了。和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一样,至于它到底是如何存在,又如何以“地日”的身份轮回于地狱,各种说法都有。有个拉郎配式的结论,看上去很扯,却在地狱获得了延续至今的认同。

    说是当初,奇点大爆炸形成了复杂的太空环境和地球演变过程,最终将它封裹在充满气体的地狱世界。于是创世主赋予它与太阳同样的使命,朝升夕落,以便计时。

    与太阳不同的,它几乎是个冷光体,发光温度不超过18℃。即便这个最高温度也只在下午两点左右出现,维持不到两小时。它的存在特征形成了地狱特有的环境气质,人世间的来者,便很容易觉得这里较为阴森、寒冷。

    地狱里有植被,大都是些非常古老的苔藓和蕨类植物。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灌木状和珊瑚状的东西,被塑造成型后,有序地安放在地狱各处。据说这是地狱二区环境塑造7大队的业绩。

    我来得匆忙,中间很多时间都耗费在徐帅气他们那儿了。所以既没有时间看《地狱全知手册》,也没有接受一对一的入门教育,对这里的作息时间毫无知晓,也不知道作息内容。

    五点半,我按照生前的习惯睁开了双眼。微弱的晨光从高高的窗口上投射进来,尚未散尽的夜雾在晨光中缓缓演变,一个又一个的雾结核失去了朦胧的外壳。没过多久,晨光就变得清澈起来。

    这是我在地狱迎接的第一个早晨,昨天的这个时候,我看到的还是人间的晨光。几乎是一瞬间,我就变成了阴间的一分子。不过现在想到这些,我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多伤感。反而是一种活下去的使命感不断地给我振奋。

    床尾部分有个光感应的悬架,悬架上还有个很窄的牌牌,也是光感应的。随着晨光的升起,它们也会升到将近两米高的距离上。光感应的牌子上有字,随着光线的增强,字体越来越明显。其实在它刚出现的时候,我就能辨得清。

    那上面写的是:我是要做人的鬼,不是做了鬼的人。

    六点整,在被称作“劳动号”的起床号声中,我的地狱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忍着昨天晚上被暴揍的疼痛,我跟着同宿舍的男鬼们一起起床,整理床铺,然后跑步到洗漱池边,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然后站在自己的床边整理衣着,等待点卯。

    我的地狱身份号好像比人间身份证号长好几位,尾号听上去很熟,是9527。

    在地狱,只有主管级以上的鬼才能用人间的名字称呼自己,其他的均用编号称呼。不过私下里,编号鬼们都用外号指代,比如“青哥”、“老妖”。

    来到地狱,我谁也不认识,到现在连徐帅气叫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在不知道地狱的称呼规则之前,我就已经有了我的称呼编写系统,比如徐帅气,狐狸鬼、排骨鬼啥的。除了有职衔的和几个名气大的鬼之外,我决定用我的系统命名其他的鬼,并记录在这里。

    我穿的是又脏又臭的衣服。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高高瘦瘦的宿舍长不会不知道。但是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用了两三分钟的时间为我消毒、除臭、加香。效果并不好,貌似我更难闻了。所有的鬼都不愿意靠近我。

    六点二十五分,随着一声清脆的“叮当”声,我们排好队,集体向右向左转,然后一个紧跟一个,跑着小步去往餐厅吃早饭。

    去餐厅的路上要唱《感恩歌》。除了第十七区和第十八区之外,《感恩歌》的开头三句各区都一样,只有最后一句不同。所以《感恩歌》在每个区都有自己的小名,比如在我们一区,就叫《感恩第一区》。

    《感恩第一区》曲调非常简单,几乎没有旋律,歌词也只有四句:

    地王地王赐我食;

    赎罪赎罪永不止;

    听话听话不违纪;

    积德积德待转世。

    我没有听过这首歌,也压根儿不知道还有这程序,更别说会唱了,只能跟着队伍瞎哼哼。好在没有人检查,只要你的嘴别闭着就成。

    唱着歌跑步前进给了我一种严谨感,似乎经过计算,当我们把这首歌唱完9遍,刚好就跑到餐厅门口的既定位置。到达既定位置,歌就换成两句需要喊三遍的口号: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苦劳在一起。

    队伍是按宿舍排的,每个宿舍是一队。餐厅跟前,各队云集,脚步声连续不断,口号声此起彼伏,声响震荡,确也壮观,让我竟一时忘记了这是地狱,误以为自己是在参加横跨戈壁的团建。

    口号震撼的快感一旦来到食物面前,就立即将我拉回到现实。

    地狱的饭菜超级难吃,据说都是石粉和土做的,其中加有一点咸盐。因为我们是鬼不是人,所以吃不到食用盐,碘盐、竹盐、低钠盐、湖盐啥的,想都别想。清一色的原始盐,由第三区的盐矿提供。

    我的早饭是一块石头馍和一碗土稀饭。这玩意儿难吃得不仅难以下咽,而且不好咀嚼。

    但饭菜必须吃完,否则将视为不敬。狐狸鬼悄悄跟我说,不敬之罪的惩罚非常重,绝大多数新鬼得因此丧失至少一成体能的生命值。我的值已经很低了,绝不能接受任何减损生命值的惩罚。

    吃完饭,我们排好队,去往工场上班。

    一路上也是脚跟脚地小跑,唱着歌。歌换了,不是《感恩第一区》,而是《干活歌》。

    《干活歌》曲调简单成宇宙极品,可以视同为无。歌词也就两句:“干活最快乐呀最呀最快乐,我们有力量呀有呀有力量”,反复唱19遍,就到了工场。一路上,奔向各个工区的队伍也是不少,整齐的脚步声和高昂的歌曲声在空中回荡。

    后来我才知道,《干活歌》的歌词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的歌词是徐帅气上任后,他亲自改的。当年就获得了地狱文化年度大奖——金鬼奖。其中一句颁奖词说,地狱有史以来,第一次在自己的文化里写入纪念碑式的“快乐”二字。

    我的工作是徐帅气亲自安排的,在御酿工区的灌装组。确切地说,是罐装A组。工区有二十一个组分布在各条罐装线上,只有人数最少的罐装A组才设有我要奔赴的岗位——高级品味工程师。

    A组有两部分组成,一组是始端,叫做品味端。一组是末端,叫做灌装端。我就在品味端,负责灌装前的最后一嗅。其实这一嗅就是个仪式,没有任何实用价值,以前都是由狐狸鬼独自兼职。

    A组加上我一共就六个人——不,六个鬼。组长是狐狸鬼,排骨鬼和另外三个鬼是罐装员。

    另外的三个鬼中,有个怪鬼。年纪很大,面色铁青,耳朵尖是我目前见过的最尖的,而且尖儿上还立着几根毛。他不言不语,整天佝偻个身子,孤独地坐在某个地方,基本不看别的鬼。偶尔扫你一眼,感觉比青哥的眼神还阴森恐怖。

    他的岗位是罐装员,却不干活。来到车间后,就和他在宿舍里一样,孤独地坐在角落里,除了偶尔动一下,基本上处于凝固状态,像只古老的蜥蜴。我在心里管他叫蜥蜴鬼,但他在这里有个更响亮也更有内涵威慑力的名字,叫“老妖”。

    没错,他就是徐帅气让我注意的老妖。

    我悄悄问过排骨鬼,蜥蜴鬼为什么叫老妖。排骨鬼摇摇头说这里没谁知道,要想知道来龙去脉,恐怕得到其它区,去问耳朵尖和老妖一样尖的老鬼。听说在第十二区或第十三区某个地方的文化墙上,有老妖的故事。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又没有交通工具,一区和附近几个区的鬼,没谁看到过。

    不过在一区,老妖之为老妖,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有妖术。

    昨天晚上排骨鬼给我指点的“入睡秘笈”,就是老妖作术时发出的幻光。那光对鬼来说没什么害处,但如果是人看到了,就会被迷魂,被摄魂。排骨鬼说到“摄魂”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妖术对鬼是否有害,在一区内部也有争议。有种观点认为,老妖练术很可能是在摄取鬼界的精华。有的鬼将这种精华称为“人气”,有的称为“能量”。不管叫什么,只要老妖在施展妖术,那就肯定有鬼在损失这些东西。

    一旦老妖吸足了“人气”,他就会重返人世。如果这个说法没错的话,那么徐帅气让我注意老妖,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至于到底因为什么,徐帅气不敲定,我也说不清,既可能是让我防着老妖,别被他把我的“人气”给吸走了,也有可能是让我想办法学习老妖的妖术,提高转世重生的技能。

    于是,老妖就成了我心中的第一个疑问。我想这一点,老妖很可能已经察觉了。整个上午,我差不多瞟了他几十眼。在其中的某一眼时,他突然坐在那儿摇了两下头。虽然没有看我,但我知道,他那是冲我摇的。罐装线上的几个鬼此时也都将视线从老妖身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狐狸鬼走到我身边,从我手里拿过一管我刚嗅过的酒,一边闻,一边说:“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好奇心会害死自己的。”说完,他把酒直接送进了嘴里,然后吧唧了一下,才转身而去。

    我对狐狸鬼的话不以为然。

    这个一脸狐狸相的家伙哪里知道,对我来说,“做好自己的事”就是注意老妖,尽快从他身上窥见徐帅气隐喻其间的秘密。品味工程师这鸟差事,不过是伪装罢了。况且我对酒的好坏良莠一无所知。在世时,除了品牌和价格,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一种酒。如果我再早死几个月,恐怕连干白和白干都分不清楚。

    狐狸鬼走后,出了门,大概去卫生间了。排骨鬼趁机靠过来问我,刚才狐狸鬼跟我说了什么。

    “做好自己的事。”我说。

    “就这句?”排骨鬼似乎有点不太相信。

    我点点头。排骨鬼翻着白眼儿,想了一下,兀自点点头,然后说:“你是得做好自己的事。本来就万事开篇难,如果自己再给自己捅了马蜂窝,那真是火上浇油,作死自己。记住,吃午饭的时候,你可能还有戏份,都是走的规矩,别乱动……”

    正说着,狐狸鬼回来了,排骨鬼赶紧收了话儿,缩着脖子回到了自己的工位,摆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我对排骨鬼的鬼祟样颇有不解,地狱又没有监控,他干嘛随时都保持着鬼鬼祟祟的样子,难道他生前是个窃贼?

    对于他说的“戏份”,我隐隐地感到了恐慌。既然“戏份”是在“走规矩”,那会不会是说,青哥他们在午饭时段会对我干些出格的事。

    生前,我曾经看过发哥的《监狱风云》,还追过《监狱风云OZ》和《越狱》,对暗黑的禁锢生活多少有些了解。回想起影视剧里的情节和昨天晚上的事,我的小心脏禁不住揪了起来,以致于我有点儿走神。

    狐狸鬼突然像个幽灵一样,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我的耳边就传来用他特有的阴阳怪气声:“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慢慢来,先做好自己的,走了味可就麻烦了。”

    他这么一说,午饭时我便注定难逃一劫了。

    不过现在更让我在意的是,他话里话外的,似乎透露着他知道些什么。难道……他知道我待在这儿的意义,知道我转世重生的使命,知道我和徐帅气之间的交易?如果他真的知道,在某个时候,他会不会举报我的身份?

    或者,他想从中捞点好处,比如搭乘我转世重生的班车……此间鬼心叵测,歹意暗涌,明里暗里的,我都得提防点儿,稍不注意,转世重生一事就得泡汤。

    狐狸鬼的提醒没有将我导入专注,反而让我更分心了。唉,做人累,做鬼累,做我这事实上不人不鬼的,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