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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地狱风云(3)

    我的工作不能分心,但很轻松,不费神,略加注意即可收获100%的业绩。

    在我的眼前,是条灌装流水线。流水线的运行速度很慢,像是喝下午茶的节奏。每运行20瓶酒,流水线就会送过一个比拇指略粗的管子,里面有三分之一的酒。我把管子拿下来,放在鼻子上嗅一下。如果味道正常,就保持沉默。如果感到异样,就叫停流水线,说出品味意见。

    只要原材料的使用和流水线的运行都保持稳定,基本上我就不需要发表任何意见。排骨鬼给我透露了一个可以上班摸鱼的消息:在上一个环节的酿造车间里,有更专业的酿造师。鼻子的嗅觉能力据说是狗的十倍。酒里飞进个唾沫星子,他都能嗅出异味。

    高级品味工程师纯粹是个仪式性岗位。设置的原因很简单,地狱酿造的酒,主要供应给天堂。而A组流水线上下来的,全是天堂大神专用酒。

    我不懂酒,但懂包装,一眼就从A组流水线的酒瓶上看出端倪,如此精巧别致的瓶身不可能装二锅头之类的亲民酒。听说几个设计制作酒瓶的,生前都是痴迷藏酒的大盗,对瓶身的审美水准非同寻常。

    我的岗位和瓶身一样,是大神酒和小神酒的标志性区别。我对这一点很困惑,天堂不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吗?不过我没问过谁,这种事情和我毛关系?等我重返人间,一边做善事,一边争取死磕到拿足退休金。然后,直奔天堂。高低贵贱到底有没有区分,为什么区分,到了天堂也许一看便知。

    眼前的事,无论多么苟且,恐怕都是我无法回避的。排骨鬼和狐狸鬼搞得我心乱,专注于工作已经变得不可能。活着的时候,我唯一能离开工位去消烦解愁的办法就是躲进卫生间,蹲在那儿刷刷微B、看看知H,逛逛拼DD。

    地狱里没有网络世界,但有还算不错的卫生间。

    卫生间全石制,洗手池、水龙头、连蹲坑的门都是厚重的、带浮雕的青石门——浮雕内容比较阴森,但来此办事的,基本都会无视内容。

    我坐在马桶上,脑子里像过胶片时代的电似的,将监狱影视剧里躲避或抵抗折磨的情节都过了一遍。

    失望,百分百失望,对于最初的入门客来说,忍受似乎是唯一的选择。那些成功的反抗,凭我现在的生命值,基本无法担当。

    忽然有人敲门,吓了我一跳,以为是狐狸鬼像我们经理似的,带着助理来卫生间查岗了。

    带着查岗恐惧症的紧张,我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陌生的鬼脸。见门开了,两个鬼脸往后站了站。一个满脸文玩核桃皮的家伙斜倚着洗手池旁边的墙上。

    我想他应该是在火灾中领盒饭的,至少经历了火灾。

    见我假装无知地往外走,核桃鬼左边的这个鬼一下子抵住了我的肩膀说:“新来的,要想安安静静地吃上午饭,就得有我们龙哥罩着。否则,呵呵,想必你昨天晚上已经领教过了。”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们什么意思。”我不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情,不知道该如何作出即将迎面而来的选择。按照我观看影视剧的经验,一旦我作出了选择,就等于陷入插着团队标签的泥坑。

    龙哥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他的脸很难看,但笑起来却与众不同,似乎含有能让人感到亲近的东西。但这点难得一见的亲近稍纵即逝。龙哥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他的手一抖,袖口的位置就露出一把青石匕首的刀尖。他上前一步,轻轻地用刀尖从我的耳朵后面一直划到我咽喉处,然后稍加用力,让我瞬间感到刀尖入喉的危险。

    “小子,别以为装傻就能躲过去。我们的规则很简单,每天截下两管酒送过来,一区这儿就没谁敢惹你。自己想想吧。既然不想现在领情,那么午饭时尝尝入门大餐也是不错的选择。尝过之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母亲曾经说过,经历是最好的教科书。我相信她说的没错。记着,小子,我们向来是讲文明的。”

    他似乎在刻意地将几个原则套进一段话里,并一次性输出,有点儿警察的作风。说完,他后退一步。我发现此时他的匕首已经不见了,就像他的袖管里藏着收发自如的弹射系统。

    那种带有亲和感的笑容再次在他难看的脸上浮现出来。不是眼见为实,谁也无法想象,前一秒钟,占据那张脸的,还是令人心惊的凶残狰狞。

    他冲我身后的两个鬼摆了一下头,转身走向卫生间外面走去。那两个得到召唤的家伙几乎同时用手捅了我的肩膀一下,一边走,一边齐声说:“跟着我们龙哥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我对这句话毫无好感。如果他们是青哥的人,肯定也会这么说。毕业离校时,我的老师就曾经告诫我说,世界上唯一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到什么地方唱什么歌,跟人要说人话,跟鬼须说鬼话。否则就是死路一条。我承认我没有很好地实践老师的话,但我还不至于被两个小鬼给耍了。

    从卫生间出来,在另一个工区门口,我看见青哥和二郎神他们几个站在那儿,用挑衅性的目光看看正往自己工区走的龙哥他们,又看看刚出来的我。他们的眼神,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刚和龙哥他们商量好了什么阴谋诡计。

    龙哥当然不能在我眼前示弱。他同样用挑衅性的目光看看青哥,然后扭过头,将得意的、目空一切的目光投向我,让我知道,他龙哥不是吓大的。

    一场无声的、秒闪之间的恶战让我心惊肉跳,赶紧低下头,装作重新提裤子的样子,一边在腰间忙活,一边急匆匆地进入工区的侧门。

    回到流水线上,排骨鬼大概看出我出去后经历了什么值得一问的事情,就凑过来问我。

    我简要地讲了一下,他撇撇嘴,觉得这一问白问了,大概也属于意料之中的走规矩。他转身要走,我把他拉住,问谁罩着他。

    他一开始说没谁罩,也劝我最好别让谁罩着。然后又觉得哪儿哪儿不太对劲,眼睛贼贼溜转了一下,将手藏在腰间,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那边蜥蜴般呆坐的老妖。随即又让这根手指头左右乱摆了一下,似乎在我和老妖之间划了个等号。

    这个等号不意味着我和老妖有什么相等的,而是暗示,老妖才是罩着我的“罩”。我脑子里不禁迸出了徐帅气的“注意”二字,难道奥妙在此?

    地日像是急着要看午餐大剧,很快就带领我们来到了中午。

    去吃午饭依然要排队,但不需要唱歌,也用不着小跑。

    在快到餐厅的位置,大约有五十个禁卫部队的士兵排列在那儿,全副武装,手里握着仿M16的追命夺魂枪,胸前吊着两枚摄魂弹。他们每周三的中午都会在这儿列队三十分钟,纯威慑性的,无非是告诉我们,都给我老实点,别添乱。

    然并卵!

    他们玩的这种威慑性和我在流水线上的仪式性没什么两样,丝毫不影响青哥之流在餐厅内“拍大饼”(H话,指打人)。换句话说,餐厅内再乱,只要闹不出鬼命,他们就这么煞有介事地站着,时间一到就转身去吃饭。

    一路上,排骨鬼给我讲解了禁卫仪式,还跟我说午饭的标准不错,两菜一汤,有米饭,还有一块水果。

    进入餐厅打到饭菜之后,我才发现,除了水果是人世间的人能理解的东西外,余下的都闻所未闻。比如两菜是:干树枝炒枯叶,素炒石头片。菜里有油,用的是石油提取物,据说这是为了防止便秘而采取的措施。

    还有米饭,也是人类想象不到的东西。它是用沙子磨成粉后,又用加工机做成米粒状。由于颜色发黄,而且还是圆的,所以看上去有点儿大个儿的小米。

    我看别的鬼都“吧唧吧唧”地吃的挺香,自己实在是难以动口。可即便是如此糟糕的饭,我最终也没吃上。

    就在我用石筷准备夹起那块货真价实的苹果块时,二郎神过来一把它打落到桌面上,然后用筷子夹着,恭恭敬敬地送到青哥的嘴里。

    午餐大剧开始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也许是恐惧过度没感觉了。不过我还不算糊涂,突然看出了点儿门道儿。餐厅内,几乎每个桌上都坐满了鬼。唯独我这个桌上只有我自己。我当时没在意,现在看来,大家都知道我这儿有戏。

    我斜眼看了看排骨鬼和狐狸鬼。

    排骨鬼一见我瞅他了,赶紧鬼鬼祟祟地收回围观的目光,开始大口吃饭,好像不忍心看下去似的。狐狸鬼完全不同,他就跟没事儿一样,慢悠悠地咀嚼着饭菜,很享受味美的午餐和短暂的午休时间。

    稍稍一扭头,我也瞟见了老妖。他坐在角落里,竟然也是独自守着一张桌子。看到我的目光扫过去,他布满皱纹的嘴角发出一丝冷笑。

    我特意环视了左右和正前方,没有发现龙哥他们,可能在我的身后,也可能没有进入这间餐厅。

    抱着爱咋地咋地的心思,我豁出去了,一声不吭也一动不动,就看青哥如何将午餐大剧进行到底。我估计,他的套路不会有什么创新,说不准就是从影视剧的发哥们那儿学来的。

    果然,青哥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把我的饭菜拖过去,用手指扒拉了几下,捏起一块素炒石头片,扔进嘴里,嚼了嚼,摇摇头说:“这味道你也吃得下去?太可怜了。看在你是新鬼的份儿上,我给你加工加工。”

    说完,青哥就将嚼碎的石头片吐了出来,又我的菜里吐了几口唾沫,然后用手指头拌了拌,推到我跟前,接着说:“以后觉得饭菜不好,就告诉我,我以前可是大厨,给你处理一下,味道保管比食堂做得好。”

    二郎神走到我的旁边,将餐盘往我跟前又拖了一下,然后按了按我的头,意思让我赶紧吃。

    我看了看青哥,说我胃口不好,不想吃了。

    也许正是我这句语气平静的话惹恼了青哥。顿时,他们的脸色都瞬间变得凝重、阴森,就像遇到了什么要命的问题。面对这样的情形,我突然有些想妥协,哪怕象征性地吃上几口呢。可只要我一想到那是唾沫拌出来的东西,就无法说服我自己。

    青哥突然起身,将身体探过来,一把抓住我的头,狠狠地按在饭菜里。

    我瞬间闻到了饭菜里发出的口臭味。二郎神和其他几个鬼不由分说,用手抓着饭菜使劲往我的嘴里塞。无论我怎么挣扎,怎么努力用舌头将塞进去的饭菜往外顶,最终都没能那些被塞烂了的饭菜进入嗓子眼儿。

    我妥协了,不再挣扎和拒绝,任由他们一通乱塞。趁着混乱,我将小块石头片握在手心里,指望有机会反击他们时,塞进他们的嘴里。

    正如排骨鬼说的那样,这边儿无论怎么乱,都没谁过来干涉。纪律管理员甚至装作睡着了,坐在那儿,背靠着墙,沉重而空洞的脑袋歪斜在肩膀上。

    那一刻我是孤独而绝望的,仿佛自己正陷落在火星黑暗而极寒的夜晚,无论我发出怎样求救的呐喊,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我又是愤怒的,如果我能得到一支AK,我会让这里的所有混蛋都去见阎王。无论他们是不是还能第二次领盒饭!

    餐盘里的东西被抓得所剩无几,二郎神他们终于停下了手。青哥依然按着我的头,冲我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说:“这是入厂教育,穷鬼版的。记着,小子,要想在这儿活得舒服,就得想法子脱贫致富。”

    说完,他松开手。二郎神赶紧走过去,将他披在身上、已经快掉下来的工装重新挂到他的肩上。

    我从餐盘中起身,一边吐着嘴里的东西,一边用手去抹掉我脸上的唾沫。无意中发现,我左手手心上的“善”字变成了乌青色。我将手心里握着的那块土豆片扔到桌子上,仔细看了看那个“善”字,确定它在我遭到殴D时变了颜色。

    看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在青哥的蹂躏下也变成了地狱色,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突然如火山喷发一般蹿上心空,赤热的火焰和岩浆当空横飞。

    “G日的!”我大吼一声,一把抓起桌上的餐盘,冲着青哥他们就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