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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义兄妹从此风雨共

    萧云谦一直守在娇娇,时不时柔声问娇娇“疼不疼?”“别睡”“疼就哼出来”,把娇娇搞得哼也不是,不哼也不是。直到楚大娘子煨了药送来,又亲自喂了,鼻清脸肿的两丫头也被楚大娘子弄醒,过来照顾娇娇,才起身走出去。

    娇娇在瞧见变了摸样的两丫头,大为惊愕。

    “你,你们……”半天说不完整一句话。

    她泄气地往后一靠,“哎呀”震到伤口叫了起来。

    “不是,你俩怎么比我还惨?”

    两丫头委屈极了。昨晚上跟做梦似的,又惊又怕,也不知怎地就晕了过去,醒来就成这样了。

    娇娇叹气:“罢!罢!你俩去跟干娘要点药抹抹,回屋呆着,别服侍我啦。”

    喜荷胆子大些,道:“我俩没地方去。小姐住了这位公子的上房,咱们那间就被腾出来,换给那公子了。”

    喜荷在旁一个劲点头。

    娇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如今可是躺在神仙屋里。

    唉,瞧这两丫头鼻青脸肿,娇娇就疼,比自己伤口都疼。

    ……

    天已微亮。

    门外陶素早已候着,走廊上站看护卫。萧云谦一边往另一屋走进,一边问情况。

    进了屋,里面王医官还在逐一检查伤者,忙着上药。萧云谦一一问询了一番。

    陶素道:“贼人死了五个,伤了十七人,我们连那小姑娘在内,伤了七人——哦,那姑娘的两小丫头鼻青脸肿不算,没人死。”

    萧云谦问道:“人呢?”

    陶素道:“捆在地窖里。”

    “走,”萧云谦往外走,“出出走走。”

    两人下楼,往院子里走去。

    几个护卫忙不远不近跟上。

    陶素走前几步低声道:“属下审了被擒的几人,说是附近的山贼,伤者中有他们的二当家,那人说昨天申末有人往寨子里送了两千贯的交子钱,让他们将这个马店的人全杀了,再付两千贯。”

    “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说来人只与大当家的密谈。”

    “没让他们劫财吗?”

    “没说,只要命。”

    萧云谦停住脚步,扫了一眼院子里检查货物的朱大爷及王贵等人,叹道:“是冲着我们来的,倒连累了他们。”

    陶素将声音压得低低的,道:“属下也是这样想的。这次奉皇太后懿旨回汴都,行踪没几个人知道,看来我们身边有内奸,往外送了消息。昨天住这马店本就是临时决定的,不可能事先策划。”

    萧云谦苦笑道:“我这里,内奸还少吗?或许不能叫内奸,本也不是我们的人。”

    陶素沉了脸不说话。

    萧云谦顿了顿,迟疑地问:“那小娘子一行是什么人?”

    陶素答道:“说是洛城朱府的人,送年礼去汴都,顺带送楚大娘子去汴都投亲。娇娇姑娘是楚大娘子的干女儿。”

    萧云谦停下脚步,负手想了想:“朱府?我记得皇祖母说过,父皇身边肖护卫的岳家就是洛城朱府。”

    陶素一愣,好像是吧?当年肖护卫死时,他才十岁,不太记得了。

    陶家父子三人,父亲被太子贤身前派往当时二皇子府教授二皇子的嫡子萧云谏功夫,长兄陶勇随父亲一直跟着萧云谏,他因只比萧云谦大四岁,故而作了伴读跟了萧云谦。

    所以,他和萧云谦的功夫倒反不是父亲教的,而是另一位武学师傅凌度传授的。

    太子薨后,萧云谦封为睿亲王,封地在洛城,凌度与他一起随萧云谦到了洛城,凌度此次因事先一步到了汴都。

    萧云谦不再说话,负手慢慢朝院外官道上走去,停在一棵槐树下,抬头看着光秃秃的树枝,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萧云谦涩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他转头下令:“去报最近的禁军营,让他们来处理后续事宜。另飞马送信给东宫皇太后,请她老人家派人来接。”

    他嘲讽一笑,“既然已被人盯上,索性也不隐瞒身份了,本王是奉东宫皇太后懿旨,回京议亲。”

    陶素正色领命。

    东宫皇太后,先帝嫡妻,太子贤亲母,萧云谦亲亲的祖母。先帝崩后,被尊为东宫皇太后。

    萧云谦转身回马店。

    其后几天,因萧云谦等皇太后派人来接,索性亮了亲王身份,安心在马店住下。

    朱府一行,却是因娇娇受伤,也在马店留下养伤。

    两起人相安无事,把店老板忙得前后脚不沾地,一天天赶着驴车往集镇上跑几趟采买菜蔬及一应物事。心里即惊又喜。

    惊的是小店居然住了一个亲王!我滴个乖乖,他家往上数几辈,住过最大的官儿就是镇长之流,连县令也没落过脚!而现在,亲王!住着亲王耶!而且,亲王还在住他店时被人刺杀!

    喜的是,两起人均出手大方,他赚得钵满盆满,往后几年的嚼用都够了。

    其实,按娇娇的想法,她这一点点伤,根本不用停下休息。

    但是,咳咳,萧云谦一天三次来探望她,她实在是太喜欢看这神仙王爷的脸了。多接触几次,娇娇觉得自已也沾染上仙气,变得清贵了几分。

    萧云谦从小无兄弟姐妹,母妃生他后就血崩而亡。六岁前皇祖母倒是时常接他去养在身边,把他当命根子疼。可是,父王薨后,就封了王,按祖制到封地一个人开府,孤零零十年,冷清惯了。

    娇娇长于民问,身上没一丝一毫的娇柔造作,娇憨明媚,妙语连珠,虽说常常用错诗句啊什么的,反倒显得她心性淳良,不染俗尘。

    这次救了萧云谦,似乎娇娇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提都没提补偿啊报答什么的,她的干娘与师傅也是不卑不亢,泰然处之。

    萧云谦起初是出于愧疚来探望娇娇,后来居然非常喜欢与娇娇相处,她没什么男女大防,想什么说什么,常逗得萧云谦忍俊不住,很想捏一捏娇娇娇嫩红润的小腮帮儿几下。

    这天,萧云谦收到亲卫来报,东宫皇太后派出的仪仗不日就到。

    他沉吟半晌,敲开了娇娇的房门。

    楚大娘子正在喂娇娇喝药,喜荷喜杏消了肿,勤脚快手地在帮娇娇熏衣。

    娇娇一听敲门声就知是萧云谦来了。真是的,这神仙敲个门也这么好听。

    她从楚大娘子身后探出半张脸,因药苦小脸儿皱成一团。她挤了个笑容给萧云谦,怪模怪样的。

    萧云谦走上前,自然而然地从楚大娘子手中接过碗。楚大娘子长吁一口气,道:

    “哎呦王爷你可来了,这小妞子吃个药磨磨唧唧,我这手都端酸了。王爷且帮帮民妇,我得出去活动活动。”

    萧云谦道:“楚大娘子且慢,我有话说。”在娇娇面前,萧云谦从来只称“我”。

    他又吩咐两丫头:“去灶上看看,我让人熬的小鸡崽子稀粥好了没有,跟你家小姐端上来。”

    两丫头脆脆地应了,手拉手出去了。

    娇娇道:“你有话说啊?那快说吧,说了再喝药。”

    萧云谦板着脸,道:“喝了再说,别想着找借口就不喝药了!”

    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娇娇老气横秋地道:“你们这是牛不喝水强按头,苦煞我也!”

    萧云谦忍不住,笑容从嘴角荡开,眼角眉梢都笼上柔和的光芒。

    娇娇手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瞅着萧云谦,嚷嚷道:“别笑别笑。你一笑,我就魂飞魄散,不是,神魂颠倒。”

    萧云谦终于忍不了了,哈哈大笑。

    楚大娘子抚额,丢脸啊丢脸,自已只教她医术,王贵只教她功夫,如今这孩子居然成了个半文盲!

    娇娇一伸手,右手从萧云谦手里抢过碗,咕咕咕一口气喝了,将碗赌气塞给萧云谦,小嘴儿嘟得高高的。

    萧云谦伸手将她唇边的药汁擦掉,触感腻滑,一呆,耳尖微红。

    楚大娘子问:“王爷有何话说?”

    萧云谦顿了顿,收起异样的心神,放下碗,正色道:

    “小王自小无兄弟姐妹,此次得遇楚大娘子的干女,又蒙她以身搭救,想认娇娇为义妹,以后庇护她一生安康,不知可否?”

    “啊?”

    “啊!”

    楚大娘子与娇娇都呆了。

    “不是,你要做我哥哥?”娇娇狐疑地问。

    萧云谦摸摸鼻子,却目光坚定地看着娇娇点头。

    娇娇严肃认真地思考了半晌,萧云谦竟觉呼吸都紧了半息。

    娇娇半天才开口:“做王爷的妹妹,是不是要从此就穿裙子,头上戴些乱七八糟的钗环?”

    不是,这个傻妞子的关注点怎么总是恁地偏!楚大娘子差点破功。

    偏萧云谦仿佛明白娇娇心里想些什么,含笑道:

    “不用。娇娇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头上也不用戴什么——当然我会送你很多头饰。”

    “那我能不能舞枪弄刀?”

    “可以。”

    “那我可不可以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当然。”

    “那我是不是从此可以叫你哥哥?”

    “是。”

    娇娇忽地对萧云谦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晶莹剔透的眼睛流光溢彩,脆脆甜甜地唤了一声:

    “云谦哥哥!”

    萧云谦忽地心软成一滩水,眼眶微红。

    他重重应道:“娇娇妹妹……”

    这一声唤出,这个少年亲王就把眼前这个笑容灿烂娇憨明媚的小姑娘放进心窝里,誓要护她平安,给她幸福。

    娇娇的心里也如吃了蜜一般甜。从此,她不是一个人;从此,这个谪仙一样的王爷就是她的哥哥,她誓要保护他,为他挡一千次一万次的刀霜剑雨,啊啊啊呸!她义兄有这么倒霉么?

    两人相视而笑。

    楚大娘子彻底被雷得外焦里嫩。

    ……

    相比起娇娇的满心欢喜,楚大娘子和王贵则忧心忡忡。本来娇娇可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肖家,可如今成了亲王义妹,娇娇必露于人前。有心人如若细查,肖将军好不容易才免了流放之苦,难道又要再添欺君之罪?

    朱大爷则是浑身舒坦,朱家本与太子贤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十年前断了依靠。如今娇娇又再与睿亲王有了这层关系,朱家岂不是又有了通天大路?

    他忙遣人回朱府,准备大量贵礼,争取年前送入肖家,以贺娇娇喜认义兄。这下,肖令臣也无借口可推辞了吧?

    嗯,妹妹大归之事,怕也要再斟酌一番。

    连喜荷喜杏这两天走路都脚下生风,能让小姐有此大好事,鼻青脸肿算什么?再来几次也是愿意的。

    这天,东宫皇太后派来的仪仗到了,铺天盖地的什么直柄瑞草伞、方伞扇、孔雀扇,白泽旗,玉节,羽葆幢,传教幡、告止幡、信幡、张引幡各,仪锽氅,龙纛、小龙旗、豹尾枪、弓矢、大刀,由一队队身姿挺拔,衣着整齐的禁军举着,太监宫女捧着乐器、香炉、瓶、盆等跟在身后,黑压压望不到头。

    不说店老板早已吓得骨酥胆碎,就是见过大世面的朱大爷也是浑身哆嗦。

    王贵和他带来的徒弟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这些中看不中打的禁军丝毫吓不到他们。他们毫无兴趣地看了一眼自回院中。

    楚大娘子从廊上看出去,也吓得咋舌。

    萧云谦却还在娇娇屋里软语温言地劝娇娇与他一同回去。

    娇娇自听了两丫头语无伦次大呼小叫的描述后,死活不干。

    她娇嗔道:“云谦哥哥说话不算数。你说允我随便,你听,这么大架式,我穿个布衣麻裙与你同坐铭车,好让别人笑话你么?”

    又上下打量着萧云谦。他此刻已着亲王服饰,头戴紫金冠,身着紫蟒袍,衣服上身前身后的五爪正龙张牙舞爪,鹓动鸾飞,更衬得他风姿特秀,萧萧清举。

    “胡说!”萧云谦生气了,“谁会笑话我?羡慕我有个英姿飒爽身怀绝技的妹妹还差不多。”

    “不去!”娇娇坚决地将小身板缩成一团。

    “我认你当哥哥又不是与你同享荣华富贵来的,是要为你挡刀避剑的。”

    萧云谦忽然沉默了。

    这小女孩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萧云谦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十余年,他孤身独居,除了远在京城深宫中的皇祖母,何曾有过什么人为他遮过风挡过雨?现在,眼前这个小小的小姑娘,说,不要他的荣华富贵,只要为他挡刀避剑!

    忽然,萧云谦万分羞愧。比起她,他认她当义妹只是要以亲王的身份护她平安给她幸福,这小姑娘认他为义兄,却是从一开始就决定以命来护他周全,并且早已身体力行。

    一阵湿热冲上眼眶,眼前模模糊糊。

    娇娇却被他吓到了。他这脸色大变是怎么回事?

    娇娇不顾左肩伤口,从床上翻身下来,扑向萧云谦,紧张地问:“哥哥哥哥,你病了吗?哪儿不舒服?我给你扎针!”

    娇娇慌慌张张转身欲找针炙包,萧云谦一把拉住她,将小姑娘身子扶正,双手抓住她窄窄的肩膀,哑着声道:“没事,哥哥没病。哥哥只是,”他忍住哽咽,缓缓吐气,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哥哥只是,在对苍天铭誓:以我命,护你命!”

    娇娇大张着嘴,心里模糊觉得神仙哥哥有什么不同,又说不上来。

    她挣开萧云谦,退后两步,伸出手来,又将萧云谦的手也拉起来,重重击在萧云谦手上,认真地说:“嗯!以我命,护你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