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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诺

    他推开面前那扇足足有两个他那么高的教堂大门,他推的很吃力,门被推开到还差一点就能让他进入的时候,他没法在继续推了,向内打开的门逐渐要因为他力量的减小而关上,反而逼着他向后退了一步。

    “看样子你老的比我快啊。”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另一只手伸过来按在门上,这只手的加入让他推门变得轻松了许多。

    “还是学生的时候你的身体素质就比我好的多啊,还以为老了之后我们没什么区别呢。”

    在他身后,一个和他一样已经显出老态的男人站的笔直,原本两个人差不多的身高,却因为他的腰没法完全直起,显得比身后的男人矮了不少,也更加地像个老人。

    “那时候我长跑可是能超过你半圈啊,要是我们现在身体素质差不多,那我每天各种训练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男人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跟在他后面走进门内。

    巨大的穹顶被穹顶本身所带有的窗户透过的光照亮,从窗户中射入的光呈直线,在他们头上化成了几百道光线,支撑着穹顶和整个建筑的圆柱将所有的光线都截断,所有窗户都被设计为从各个角度对准了各个圆柱,就算阳光的角度发生变化,也保证了总会有光线射在某根圆柱上,在十根圆柱上留下了许多的光斑。

    穹顶下,他们在正中的过道上缓慢前行,脚步声在教堂里回荡,充斥着这个宽大而又安静的空间。

    穹顶和四周的墙壁都为白色,只有中间这条使用红色地毯所铺设的过道是例外,整座建筑里几乎只有这两种颜色。他们沿着过道前行走上尽头的台阶,台阶上是这栋建筑最内测的墙壁,墙壁的正中挖出了一个圆形的洞并装上玻璃,透过玻璃,一座远比他们所在的这座高大建筑还要高的建筑出现在他们眼前,以至于他们无法透过这个圆窗看到建筑的全貌,只能看到建筑直到中间部分的位置,一个巨大的如同圆锥般的建筑,两个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最先开门的人闭上眼睛,额头上开始有着一丝丝汗水,两个人依旧保持着刚走上台阶的姿势,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汗水在他的脸上凝聚成汗珠,又顺着脸颊滑落。

    许久,他睁开眼睛,看着圆窗外的巨大建筑,眼神里满是不解和疑惑。

    “神还是没有回应。”

    他转过来对身后的男人说,然后两个人都呆呆地站立,他们的拳头下意识地握紧,他们既不对视也不说话,眼睛都盯着地板和墙面。

    “那我们就回去吧,还有一大堆麻烦事等着我们去处理呢。”

    身材高大的男人率先打破了沉寂,握紧的拳头也随之松开,转身就准备离开,随后高大男人停住脚步,他没有听到身后的那双脚走动的声音。

    “醒醒,我们必须立刻回去,如果我们再不努力点,谁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麻烦。”

    高大男人推了推那个像是变成了石头一样完全不动的驼背男人,这一推让那个驼背男人差点失去平衡,往后退了两步。

    “唉。”

    驼背男人叹着气,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那巨大的圆锥。

    “我在想,我们真的能只靠自己把玛诺管理好吗?自从神不愿意再回应我们之后,玛诺变得越来越糟了。”

    “我们不是已经让现状开始好转了吗?你的很多想法让玛诺没那么糟了不是么?”

    高大男人鼓励式的对他笑笑。

    “你知道的,我解决的都是些老问题,新问题越来越多,就算只靠我们能解决,那我们又能坚持多久呢?我们已经老了,可年轻人们又没有什么经验,没有神的帮助玛诺可能就没有未来了。”

    驼背男人有些垂头丧气,低着头望着地面。

    “那我们更得努力了,让以后的年轻人们在我们都被埋进土里之前能学会怎么管理好玛诺,好了,我们该走了。”

    高大男人轻轻拍了拍驼背男人的肩膀,转身离开,驼背男人呆呆地看了他几秒,慢慢地跟在了他的后面,两个人又一次走过那长长的过道,推开那扇门。

    门外,一片广阔扫到看不清边际的草地上,许多架直升机停在距离他们十多米远的地方,直升机的旁边,一群人围在一起。开门的瞬间,这群人立刻朝他们走来,这群人的服装分为了两种,一部分上身穿着白色长衫,下身是黑色长裤,而另一部分人则相反,穿着黑色长衫和白色长裤。

    “主教,局长,这次怎么样?”

    “神有说什么吗?有告诉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吗?”

    “神有能让社会秩序更安定的办法吗?最近的犯罪事件越来越多了,我真担心有一天我们会控制不住。”

    这群人一句接着一句,都想赶快把自己想说的话都给说完,导致谁的话都听不清,围在了后面的人准备往前挤,前面的人则拦住后面的人不让他们向前。

    “都安静!看看你们!还有教会该有的样子吗!这个样子你们连要送去屠宰场的牲畜都管不好!而我们要管理的可是整个玛诺!”

    高大男人怒吼着叫停了这越发混乱的场面,这声吼叫让最前面的一排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迫使着整个人群都后退,最后一排的人没有来得及反应,有好几个被前面的人推到在地。

    见到这群人的样子,高大男人的额头上鼓起青筋,表情像是要吃掉面前这群人似的阴沉。

    “你们都是怎么进入到教会和执法局工作的!?连起码的镇定都维持不了吗!”

    高大男人恶狠狠地说道,眼神扫视着这群人,被他看到的人都垂下头,环视过一圈之后居然没有人敢抬起头,他们都在担心和那双眼睛对视上。

    “好了好了,就连我都很难接受现在的状况,更不要说这些年轻人了。”

    高大男人正要继续暴怒着朝他们吼的时候,驼背男人用手按在肩膀上制止了他,

    “就是你对他们太宽容了,他们的心理素质才会这么差。”

    被叫停了的高大男人跺了跺脚,不再说话。

    “那么,这次的结果也和之前一样。”

    驼背男人看了看四周,在他开口之后其他人的状态好了些,至少都抬起了头。

    “神没有任何回应,我们还是只能靠自己来解决问题。”

    这句话说完,周围的人都纷纷变成了之前高大男人和驼背男人之前那副样子,像石像一般呆立在了原地。

    驼背男人转过身看向身后,巨大的教堂后面,那座远比教堂更加巨大的建筑完整出现在他眼前,建筑由两个圆锥般的部分组成,一根细长的圆柱将两个圆锥所连接。这座巨大的塔有着近乎完美的圆形弧度,没有任何一处有拼接的痕迹,两个倒立的圆锥中间的圆柱是由圆锥的尖顶部分所构成,两个圆锥向上的部分逐渐圆滑和变细,最终很好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这种形状。建筑的整体几乎都被细小而又密集的花纹所覆盖,巨大的形状再加上细小的花纹使得整座塔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美感,驼背男人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见这座塔的时候,与其告诉他这座塔是被制造出来的,他更愿意相信这座塔是天然形成的,这座如同山一样庞大的建筑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是艺术品一样完美,就像是一座经历了漫长时光之后的真正的山一样,里面有着数不清的动物和植物,不同的动植物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听到了这座高塔的创造者的声音,而今天他相当希望能再听到一次那个声音,这里的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听到那个声音。

    “我们现在只能靠着自己去解决所有的问题了。”

    驼背男人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巨大的建筑,然后微微低下头向看着他的所有人说出了这句话。

    漆黑的夜里,暴雨洗刷着这座城市,密集的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司机们催促前方汽车而鸣笛的声音,暴雨已经持续了一周。等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一场大暴雨又来了,这场雨下的很突然,超市和各种商店里雨伞的销量都暴增,大量的出租车在雨里接送着一个又一个躲雨的乘客,而浑身湿透的人在钻进汽车后大多都会先骂上几句这该死的天气,然后感叹自己运气还真不错,搭上了车。

    暴雨里,狂奔的男人摔了一跤,把眼镜摔掉到地上,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只能艰难的睁开眼睛,他赶紧捡起了眼镜,不顾上面的被雨水打湿变成泥了的灰尘,他继续狂奔,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往左是一条幽暗的小路,男人眼睛直盯着那条路,他记得那条路通向一个复杂的巷子。

    他没有犹豫,跑向那条路,走进巷子里后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公路上的灯光根本就照不进这条被周围耸立着的大楼完全掩盖住的巷子,前方有着好几条岔路,他分不清楚方向了随便拐进了一条,然后又是好几条岔路,他继续随便进了一条,重复了好几次,他不知道巷子里的路该怎么走,但是比起停下来认路还是跑更能让他稍微安心一点。

    第五次转弯,他累的有些缺氧,他跑的速度变得和走没有区别,身体摇摇晃晃着前进,前方传来了街道上的灯光,红黄以及路灯的白光在地面的积水上反射到男人眼里,他跑完了这条巷子,而且像是奇迹一样的没有在巷子里迷路。

    “哈哈哈哈!”

    男人笑起来,他几乎是拖着整个身体向着那片光亮处走去,他听到了街道上的各种声音,汽车刹车停下和启动的声音,车驶入水坑溅起水花的声音,有人咒骂着什么的声音。

    五米,四米,三米,男人估算着距离,离那片光越来越近。

    还有一米的距离,他看到巷子出口的对面是一家旅馆,正门上方的旅馆招牌的光很刺眼,但是他却觉得这光温暖又明亮。

    他想象着这间旅馆的房间,一张柔软舒适的床,明亮但不刺眼的温和灯光,还有水温正合适的浴室。

    美好的幻想画面忽然在大脑里中断,在出巷子的那一刻,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只胳膊,手肘正对着男人的脸。

    “啊!!!”

    那只手击中他的脸,男人惨叫一声仰面倒下。

    一个穿着人出现在男人前面,男人在地上惊恐地向后退,眼镜的镜框变了型,他的动作让这副眼镜没法稳稳停在他的脸上,眼镜下滑,两个镜片滑落到了鼻梁上,他想站起来,可还没站稳的时候,面前的人就上前抬脚踢在男人脸上。

    “啊!!!”

    又是一声惨叫,男人的后脑勺磕在地上,脸颊和后脑的这两个相反方向传来的痛感像是两个要把脑袋钻出洞来的电钻,雨水落在他脸上,雨滴大的让他睁不开眼睛,男人挣扎着,双手一撑地面就想要再次站起来,而后两只手分别被狠狠地踹上一脚,这次他连本能的惨叫都没能叫出来,面前那个身影这次把脚踩在了他嘴上,刚刚张开的嘴巴以及快要发出的惨叫被这一脚踩了回去。

    “杀人还盗取器官,追你的时候我已经通知执法局了,他们应该已经在现场收集证据了,为了追上你我可是把今天排长队买的一大袋东西都给扔了,不过也值得,抓住你这样的重罪犯能让我拿到不少钱。”

    面前的身影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了那张脸,是执法局公共号码的通话记录,男人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忍着剧痛双手猛地抓向那条踩在自己嘴上的腿,发力想把这个人直接扳倒。

    男人即将抓到那条腿的瞬间,那条腿猛地抬起让他只抓到了空气,然后又猛然下踩,剐蹭着男人的手指,踩向男人的喉咙,在即将要踩碎他的喉结时停了下来,脚掌点在了男人的喉咙上。

    “反应还挺快。”

    那个身影平淡地说着,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垂头看着他,男人现在连动都不敢动,刚才的几秒钟里面前的人已经向他展示了他们之间的差距,男人跑完了整个小巷子却还是被追上,跑不过他,反抗让他的喉结差点被踩碎,也打不过他。

    男人想不明白,这个人在进巷子前明明还在自己后面,出巷子时却跑到了自己的前面。

    “这条巷子没那么复杂,许多条路最后都会汇聚在一条路上,你挑了条远的。”

    他像是猜透了男人的想法一样,说着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一对金属环,随手扔在了男人的胸口,垂直落下的两个金属环击中了男人的两根肋骨,发出撞击的轻响。

    “自己戴上吧,不过我把你打晕之后再给你戴上也可以。”

    男人当然不想按照这个人说的做,愣愣地看着他,任凭那两个金属环躺在他胸膛的两边,随着肺部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我总能见到你这种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死心的。”

    那个人立刻加重了脚上的力气,他不敢发出声音,更不敢动手,恐惧终于还是让这个男人放弃了抵抗。

    男人彻底放松了颈椎,原本抬起脑袋看着这个人的姿势变成了彻底躺在地上,他拿起了那两个金属环,按下其中一个环上的小按钮,金属环发出清脆等的响声,封闭的金属环打开了接近一半的开口,他把另一只手伸进去,按住按钮的手松开,开口闭合,金属环戴在了男人手上,重复着这一步,把两只金属环都戴在了手腕上,然后手腕对碰,又是清脆的响声,两只金属环牢牢粘在了一起。

    “欢迎体验监狱生活。”

    面前的人拿开了脚,说话的时候居然带上了笑意,像是个站在酒店门口的服务生,贴心地微微弯腰在欢迎着一个有钱的客人那样对男人说着这句话。

    男人没有理他,也没有睁眼,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执法局的人应该不用多久就过来了,好好享受这最后的一点点自由吧。”

    面前的人伸了个懒腰,靠在了旁边的墙上,拿出手机双手环抱,不再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则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躺在地上连动一下的想法都没有了,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忽然感觉到非常后悔,为什么要做这些违法的事?他原本可以当个正常的医生,不挖人器官的话,他现在也许已经下班了,坐在家里喝着咖啡。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口袋里还有烟,烟被他用一个铁质的烟盒装着不用担心进水,他很想抽一根。

    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和点烟器,男人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现在雨大的连一团火都能灭掉,他就算把烟点燃,还没等放到嘴边吸上一口就会熄灭。

    “想抽烟?”

    靠在墙上的人看到了男人的动作,低头看着男人想了几秒钟,把手机放回口袋朝男人走去,从口袋里拿出了把便携雨伞撑开

    他在男人疑惑的目光里弯腰从男人手里把烟盒和点烟器拿走,用脖子夹着雨伞,把从盒子里拿出了根烟对着男人说。

    “别想着逃,你逃不了。”

    雨水被伞挡住,男人得以睁开眼睛,看到他用点烟器把烟点着,把烟嘴放到了自己的嘴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张嘴,男人忽然的有些感动,没由来的感动,仿佛抓住自己的不是面前这个人。

    男人看着面前的人,这个人比他想的要年轻许多,他原本以为是个老练的,留着满脸胡子的中年人在追着自己,就像是老电影里的中年杀手,如果不是下雨,嘴里还应该叼着根烟。

    男人微微张嘴,正要说声谢谢,这个年轻人几乎是在他眨眼的瞬间就把整只烟倒了过来,点燃的烟头对着了男人的嘴,然后塞了进去。

    “唔!”

    趁着男人还没因为疼痛而叫喊,他一把捂住了男人的嘴,男人举起被锁住了的两只手,扭动着身体拼命地要反抗,他扔下伞,一拳打在了男人的肚子上,又是一声含在嘴里没能发出的沉闷惨叫。男人捂着肚子在地上蜷缩起来,同时开始剧烈的咳嗽,想要吐出刚才的烟。

    他脸上露出微笑,站起身把点烟器和香烟盒扔在男人身上,把手摊开用雨水洗了洗手,还把手放到鼻子前嗅,确定手上没有留下烟味。

    “今天被你害死的那个人,已经永远都没法抽烟了。”

    他对着男人淡淡说道,不远处传来了执法局汽车鸣笛的声音,他把扔到了旁边的雨伞捡起来,打着伞走出了巷子,男人怎么样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看着执法局的的车辆在不远处向这边开来,车顶上那金黄色的警示灯闪烁不停,他打了个哈欠,头也不回的走向了街道的另一边。

    在一个灯光所照不到的角落里,诺亚尔看着执法员把地上的男人搀扶起来,其中一个执法员不停地拍着男人的后背,男人不停地咳嗽,最终咳出了那根熄灭了的烟,被两名执法员架着扔进了车的后驾驶座,然后他们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张望着四周。

    “酒馆的人做事情真够恶趣味的。”

    “算了吧,反正他们也能抓到人,我们赶紧回去吧。”

    两名执法员聊了几句,开着车很快就离开了。

    诺亚尔冷笑了声,扭头离开了这条小巷子。

    诺亚尔不喜欢在执法员面前露面,酒馆的人和执法员之间在怎么对待已经抓住的罪犯这件事上也许永远不会有一致的意见,只要罪犯高举着双手蹲在地上,不管他们之前犯过多么严重的罪,执法员就会保护着他们直到教会对他们做出审判,绝不会粗暴对待罪犯。

    在诺亚尔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对一些犯的罪足够在监狱里关到监狱的墙都老化开裂的家伙那么客气,可他的观点在执法局的眼里就和他眼里的执法局一样,谁都厌恶对方的做法,但是又没办法制止对方。

    时间久了之后诺亚尔也懒得管那么多了,他抓罪犯,执法局付给他酬劳,这样的模式时间久了之后也就习惯了。诺亚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疲倦感让他连把手抬起来都有点费劲,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好好休息,最近他没有其他罪犯的消息了,而且抓住这一个之后他完全可以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不用那么麻烦地去抓人了。

    诺亚尔走出小巷来到大街上,街道上的灯光让他有点适应不了,尤其是各家门店的玻璃正门还会反射光线,使得光线变得越发锐利和刺眼。

    “希望还能有司机能带我回家躺着。”

    勉强睁开眼后,他苦笑着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