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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行台长史

    张玄翰甚为好奇,可是这一回,祁存道并没有将书信给他瞧,只沉声吩咐道:“此事不可传扬,曾参军,你只做不知便可。”

    “可是,程典尉栋梁之才,至尊为何如此待之?”曾文乾犹自神色不平,“忒也教人寒心。”

    “本官自会料理,不必再说了。”祁存道一面说话,一面将手中书信,投入铜盆炭火之中,顷刻间火苗窜起,化为灰烬。

    张玄翰愈发好奇:“究竟何事,为何又牵连程典尉?”

    “张郎将,”曾文乾没好气,“祁公不是说了么,此事不必再提。”

    是日,程樟随诚王、阿塔忠一道,往城南端礼门外,相送返回行在的羽林军将士们。

    积雪已经消融,晴日蓝天,轻风阵阵。在围观百姓们的注视之下,羽林官兵人马雄壮,部伍齐整,旌旗猎猎,离开幽都府城,沿官道大步行进。

    霍金麟、石忠定都与程樟话别,很是不舍:“此后天南地北,山高水远,彼此再要相聚,又不知是何年月矣。”

    “山水有相逢,世间机缘,原本难说得很。”程樟抱拳笑道,“两位兄长不必做此小儿女之态,咱们,后会有期。”

    图里至也跳下坐骑,凑过来摸着脑袋,对程樟说道:“当日若非长史果断来援,某这颗脑袋,便要丢在玄州城外了——长史往后若回神都,某必定请你往珍馐馆,炖羊焙鸡,痛快吃一顿酒。”

    程樟微微一笑,只说:“一言为定。”

    队伍渐行渐远,程樟陪着诚王一道返回。

    幽都城原本就人烟繁盛,市集众多,王师平乱之后,各商贾安心各操其业,米市、布庄、钱铺、皮货、食店等,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诚王沿着端礼门大街北行,转头对程樟说道:“羽林健儿,拱卫京师,征伐事毕则返,所谓居中而驭之四方也。这防御北狄之事,终究还得靠本处边军。孤王瞧薛崇厚、陈孝德等部,弓劲马肥,未必就输给了北燕虏骑。”

    “骄兵悍将,难于约束。”程樟提醒他,“北地边军习性刚强,殿下当恩威并施,重饬军纪,未可轻易出兵边墙之外。”

    “孤王理会得,”诚王慨然说道,“如今孤来节制各部,自然不会与那徐逆一般行事。况且孤王在西山道之时,无论寒暑,俱与部伍一道操练,并无分别,如今到了幽都,必是一如既往,也不会轻慢了他们。”

    “阿塔护军性情实诚,孤王必定倚重。”他瞅着程樟,神色亢奋:“况且还有程长史这等强助,比及三年,或可挥师北克长兴府、和龙城,令贼酋逐窜于赤鬼山、巨龙泊之幽险绝地,再不能祸害中原。”

    “殿下既知西魏丘林峻当世良将,威震西北,又岂可小觑了北燕乌林德、卓特古两位统军大将?”程樟摇头劝诫,“燕国大兴佛宗,以其聚集诸部落之人心。天雄寺、天佑寺,高手如云,护持两京。国主天顺皇帝单于律,虽性情暴虐,然颇知法度,甚少乱政之举。殿下,西魏不能急取,北燕,亦非可轻视之也。”

    “不是说程长史在平州等处屡次获捷,令虏寇闻之丧胆,”跟随在后的一个金吾禁卫忍不住出言讥刺,“为何今日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你是瞧不起咱们殿下么?”

    “殿下英毅才卓,国之干城,程某甚为钦服。”程樟没有理会此人,仍是不紧不慢,“某至北地三载,亦有尺寸微功,如今倒想跟着祁公,学着料理些民政之事。”

    阿塔忠闻言愕然,他心知程樟是个极有主张之人,是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劝说。

    诚王正在仔细思量,听得此语,诧异抬头:“你不是贪生畏死之人,为何会有这等想头?”

    “北地边军中,猛将云集,以殿下之威名,定能令其服膺。多程某一个不多,少程某一个,也不少。”程樟微笑,“如今戡乱平逆,边境稍安,程某未免有弃武从文之意也。”

    诚王怫然不悦,只冷哼一声:“既如此,那也由得你。长史往后转任文官,想必定能早入凤阁鸾台,拜相封侯。”

    不等程樟回话,他便驾地一声,径直往广源坊军营去了。

    段循幸灾乐祸地瞥一眼程樟,领着那几个禁卫,也从他身边掠过,追赶诚王而去。

    程樟见阿塔忠勒住坐骑,便抱拳笑道:“护军不必再劝,某心意已决。”

    “程贤弟如今忤了诚王殿下,某虽知贤弟胸有成算,到底受他辖治。”阿塔忠叹息说道,“贤弟于某有大恩,往后必当为贤弟,在殿下跟前设法转圜。”

    说罢,他郑重抱拳,催动异虎也往广源坊军营去了。

    常玉琨凑至程樟身旁,很是不解:“程大哥如今是行营之长史,往后想必也不用你去冲锋陷阵,为何要对殿下说这样的话?”

    “行营长史,又不是行台长史,因事而设,兵罢则省,不过是个临时的参谋长罢了。”

    “然则大哥好歹是五品典尉,就算这长史官做不多久,想必一个实任的副师将,那也是跑不了的。”常玉琨想了想又道,“不对,大哥以奇袭之首功,自然还会再得擢升,就算品秩不变,至尊也该封你做检校师将矣。”

    “这是白日做梦,想都不用想。”程樟嗤笑一声,拍拍异虎的脑袋,掉头向东,往内城宣阳门而去。

    他至行台衙署向祁存道复命,这位宣慰使觑着他笑道:“今日春光大好,程典尉可愿陪着老夫,往湖畔走一走?”

    程樟察觉曾文乾神色有异,却并未在意,只躬身说道:“督相既有雅兴,小子自当奉从。”

    西华潭方圆不过百亩,湖水碧蓝,岸边绿柳成荫,阳光微风之下,轻轻拂动。

    祁存道一袭驼色锦袍,气度雍容,负手漫行,忽地转身问道:“徐天朗独掌北地军、民之政,权柄煊赫,为何却总与你一个小小七品参尉,屡次为难?磨盘寨、铁炉沟、斜风岭,这都是死地,若非程典尉勇略冠群,只怕早已战死疆场矣。其人张扬跋扈,种种不法之举,北地军民皆知,他却独独加害于你,未免蹊跷。”

    “来幽都之前,卑职与徐天朗,素未谋面,彼此也并无冤仇。”程樟神色不变,“自卑职被差入幽平军,亦从无过失。”

    “程典尉有没有想过,或是朝中某位大员,因某事对你心生恼怒,”祁存道拈须问道,“因此才吩咐这徐天朗,设法在幽都取了你的性命?”

    徐天朗已是二品的都督兼统领,又极是高傲自负,得是何等尊贵身份之人,才能使唤得动他?

    程樟心知肚明,却依旧不动声色:“卑职于丁丑年武举会试之前,从未到过京城,更不曾见过朝中大臣。”

    祁存道见程樟一派从容模样,便不再询问此事,换了话题:“先前在遂县之时,老夫瞧着,程典尉对刑狱之事,颇有兴趣?”

    “正要禀告祁公,”程樟抱拳,“卑职亦曾熟读律疏、六典,是以确有转迁司刑官之意。若是祁公允准,卑职打算往宪司衙署,去做一个提刑推官。”

    “提刑推官不过六品之职,”祁存道打量着程樟身穿的靛蓝色团花军袍,摇头失笑,“你甘愿自降职品,世人还道是朝廷苛待功臣。老夫已经奏请行在,就以程典尉接任幽平道行台之检校长史。若是典尉有意刑狱诸务,不妨多往宪司巡视,要案疑案,俱可与卢宪使共决之。”

    行台长史,都督之首席幕僚,品低而权重。他以如此身份前往提刑司衙署,卢济自然不能怠慢。

    程樟既意外,又欣喜,再次向祁存道躬身行礼。

    祁存道却觑着远远跟在后面的几人,常玉琨正与富祥贵说笑,张玄翰一旁瞧着,微有不耐之色,他便努嘴问道:“这个常营将,想必往后都会追随于程典尉?”

    “是,卑职原本打算,若是能入宪司为推官,便让他做个八品司狱。”

    “也留在行台罢,就署个八品主簿,仍做你的臂膀。是个实心勤勉的汉子,又有军功在身,便是实升一级,也是该当的。”

    “卑职替常兄弟,谢过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