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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西魏高手

    傅云柏是西龙城人氏,熟知西山道地理,他又是腾龙境之高手,若是果真遇上那刺客,也不会落了下风。

    弘盛帝才点头应允,一名内监匆匆进来:“安国寺湛明住持,与应王殿下,如今都在殿外候着。”

    皇帝闻言,却连声冷笑:“一道前来,哪里就有如此之巧?”

    那内监登时吓得不敢回话,穆廷栋也缄默不语,商庆更不愿出言惹祸上身,还悄悄后退了一步。

    倒是尚未离去的傅云柏实在瞧不过眼,再次向皇帝拱手:“既是一道前来,他二人必定是在端门之外恰巧遇见,还请至尊召他们入殿罢。”

    弘盛帝转头注视傅云柏,终于怒意稍平:“好,那就宣他们入殿。”

    傅云柏这才陛辞而去。

    当日,韩阔也奉诏出京,前往中原道行台首府宣武城坐镇。

    驿骑如流星,将搜拿之令递至各处府县,刑部侍郎黄致恭则值守于督捕司衙,将沈庭柱、程樟二人都遣出京城,向西追捕刺客。

    谷河自西向东,流经西魏国都西京之北,穿过铁栏关北面的群山,进入大楚国境。

    与西魏国境接壤之处,是为弘西府,府城位于谷河支流弘水以西,地势西高东低,山高林密,自府城向西南,穿过西凤岭,便是魏楚两国间的另一处关隘,丹凤关。

    夏日的阳光炽烈,晒得人头顶发烫,杨从源好几次都想摘掉幞头,但是这一路行来,数次暴露行迹,他着实不敢太过大意。

    尤其是在神都西面二百里处的谷州,这里是中原军统领署所在,驻防兵马三万余人。当夜,楚军出动,全城大索。杨从源跳出邸店,匿于暗处,到底还是被发现,不得不飞檐走壁,从城墙飞出城外。

    城墙之上巡守官兵,当即就发现了他的身影,中原军自统领以下,副统领、师将、副师将、旅将等,各率人马,将城西各村寨犁了个遍。杨从源好容易逃脱,发现前面县城也是戒备森严,参军、捕头领着团结兵、捕快等,四处巡视,城门口数十兵丁,对过往行人仔细盘查,可疑之人,二话不说,当即拿下。

    杨从源知道大楚朝廷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虽没把这参军、捕头放在眼里,却也不愿再次暴露行迹,惹来众多朝廷高手。因此不敢再入城池,避开官道,只往村寨之中买些吃食,昼伏夜出,凭借着出色的身手,终于顺利赶至弘西府境。

    他其实也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太过托大。当日如果设法北渡谷河,潜入西山道境,绕道返回魏国,或许会顺利许多。

    杨从源背靠一颗檞树而坐,取出又冷又硬的卷饼,大口嚼着,打算歇过这一阵,再继续赶路,待窜入西凤岭的茫茫群山之中,想必就能真正逃出生天了。

    入楚境逾七年,他潜心苦练,终究还是未能晋入天元之境,不然,何必躲逃得如此辛苦。

    蓦地,他扔下未吃完的卷饼,掣出长剑,转身戒备地瞧向东面方向。

    只听得一声厉啸,一条绯色人影,穿山过林如履平地,不过片刻功夫,便现身于杨从源身前,面露冷笑:“姓杨的,逃得倒快,可是就这么让你回了西魏,岂非我大楚无人了么?”

    杨从源二话不说,深吸一口气,刷地便是一剑。

    那人早有防备,右手一张,长剑出鞘,却一个转身,向后刷刷连刺。

    原地向前的杨从源身影迅速淡去,从沈庭柱身后却现出来另一个杨从源,剑势凌厉凶狠,却恰好被沈庭柱出剑拦住。

    叮叮锵锵,霎时间两人便对刺了十余剑,心下都是一声喝彩:好快的身手。

    杨从源眼见对手实力不凡,不愿恋战,收剑疾走,打算就此遁走。

    刀光一闪,另一个身影闪现出来,长刀急舞,势挟风雷,逼得杨从源又退回了原地。

    这人身形矫健,三十余岁,神色沉稳,微蓄唇髭,穿一件六品绯袍,持刀立定,并不上前抢攻。

    沈庭柱瞥一眼来人,微微摇头:“到底是比沈某慢了一步,不过终究还是比那程樟要强几分,到这会了,也没见他人影——还有,铁兄如今怎地改使长刀了?”

    “学剑,铁某万万赶不上沈大人,是以改学了刀法。”来人盯住满身尘土的杨从源,慢慢答道。

    “咱们都是崇山书院弟子,同窗多年,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干嘛这般生分。”沈庭柱嗤笑一声,又抖一抖手中长剑,对杨从源说道,“在下大楚刑部都司郎沈庭柱,这位,中原道提刑推官铁惟正,咱们今日是缉拿要犯,说不得,要以多欺少了。”

    两个都是腾龙之境,实力不俗,而且可以宿于驿馆,吃饱喝足。不似杨从源这般东躲西藏,有一顿无一顿,虽说同样急赶了五百里路途,却仍是精力充沛,内劲十足。

    杨从源心知今日必定凶多吉少,并不回话,慢慢抬起长剑,全神戒备。

    沈庭柱正要招呼铁惟正齐上,却见这位昔日同窗忽然向后退了几步,抬头仰望。

    檞树顶端,现出一条身影,四十出头,紫袍玉带,手擎长刀,神色威严,冷冷地打量着地上三人。

    杨从源终于能长松一口气,却只嘶声说道:“独孤师兄再晚到一步,就只能来给杨某收尸了。”

    “要不是同门一场,本官今日也不会来此,”那人语气不善,“潜入楚境这多年,一事未成,轻易露了行藏,你有什么脸面回西京?”

    紫色官袍,此人竟是西魏国三品高官,沈庭柱冷哼一声:“瞧来足下身份不低,敢不敢报上名姓来?”

    那人扫他一眼:“谅你也不是无名之辈,本官便教你死得明白,西京城之禁卫府副总管独孤乐是也,今日为救这个不成器的师弟,说不得要痛下杀手了。”

    话音未落,刀至人至,飞身而下,直取沈庭柱。

    强敌乍现,沈庭柱毫不畏惧,周身紫光大盛,挥剑而进,叮的一声长鸣,两人刀剑相击,以攻对攻,一时难分高下。

    杨从源毫不迟疑,立即转身疾刺铁惟正,要抢得上风,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铁惟正下盘坚稳,寸步不退,一把横刀大开大阖,现出一片刀墙,将自己周身上下,护得严严实实。

    杨从源身影闪现,忽前忽后,从不同方位接连刺击,都被铁惟正的刀墙所阻。

    四人都是腾龙境界高手,你来我往,舍死忘生拼斗了数十招,谁也没能占据上风。

    独孤乐担心拖延太久,还会有南楚高手继续赶到,忽然厉声叫道:“陆堂主既已答应出手相助,为何还不现身?”

    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在林间回响:“我只答应你前来救人,却没答应你来杀人——且退开!”

    独孤乐长刀遮挡,身形疾退,一个身穿艾绿色裙衫的年轻女子,倏忽现身而出,瞬间从他身边掠过,逼至沈庭柱身前。

    叮的一声,女子指间寒芒一闪,沈庭柱手中长剑被一股大力荡开,接着胸口剧痛,一时内劲全失。他闷哼一声,左手挥掌,同时向后疾退。

    掌中一阵刺痛,他这才瞧清楚,那面色冷漠的俏丽女子,手里捏着的,竟然是一枚金针。

    那阵刺痛从他左臂一直传入丹田,沈庭柱再也支撑不住,就要跌倒。百忙之中,他强行以剑撑地,身体后仰,靠在了一颗大树的树干之上。

    他心下只想,大事不妙,西魏竟然来了一位天元高手,今日性命休矣。

    那程樟迟迟未至,倒是侥幸避过了这场灾祸。

    独孤乐正要抢步上前,出剑结果了沈庭柱性命,却见女子手腕一翻,金针直刺而来。

    他慌忙挥刀一当,叮的一声,浑身酸麻,不由惊怒:“陆堂主要作甚?”

    “留他性命。”话音未落,陆昭一个转身,已经越过杨从源,嗖嗖声响,金针闪烁。

    铁惟正被迫得连退二丈余,手腕、肩膀、脖颈皆被刺中,他仍死死握住手里的刀柄,却支撑不住厚实的身躯,颓然坐倒。

    陆昭同样反手一针,点在杨从源刺出的长剑之上。

    杨从源原本想要趁机补上一剑,就此结果了对手性命,却被陆昭这轻轻一针,震得浑身脱力,长剑险些拿捏不住,只得罢手。

    一个不过桃李之年的年轻女子,就有天元境之实力,杨从源心下难免气馁,后退几步,与独孤乐站立一处。

    陆昭扫他俩一眼,低声吩咐:“咱们速走,不可逗留。”

    三人撇下一时失去战力的沈庭柱、铁惟正,径直向西,奔往铁栏关南面的云鹞山。

    足足过了两刻工夫,沈、铁二人才几乎同时恢复过来。

    铁惟正注视西面方向,沉声说道:“若是咱们继续追赶,哪怕闯入西魏国境,也能赶上他们。”

    “那女子是天元之境,就算咱们能追上,也没法将杨从源捉回京师。”沈庭柱虽心高气傲,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再说,若不是她手下留情,今日咱们两个,都得曝尸于此了。”

    他恨恨收剑入鞘:“先回弘西府城再说——那程樟到底去了哪,到这会还不见人影?”

    此时陆昭等三人已经进入云鹞山,穿过眼前的黑熊峪,就到了西魏国境。

    山高崖险林密,独孤乐持刀开路,皱眉说道:“胡铁忠和安国寺湛明老贼秃,都不可能离开神都城来此处,陆堂主又何必急着催促咱们赶路——大可将那两个南楚高手,都给斩杀了。如今楚魏两国早成仇敌,咱们又何必手下容情。”

    “到底如今边境无事,”陆昭语调清冷,凝神戒备,“咱们若是杀了这两个南楚高手,弘盛老儿恼怒之下,必定发兵,这祸事可就大了。”

    “陆堂主未免太过天真,非是在下言语冒犯——难道咱们放过了他两个,往后楚军就不会大举进犯不成?”

    陆昭轻轻摇头,仔细聆听四周动静,才开口说道:“当日我也曾潜入楚境,若非那人有意放我一马,不说命丧当场,至少亦成楚国阶下之囚。”

    独孤乐吃了一惊:“陆堂主也曾秘入楚境?你说的这人,必定也是位天元宗师,听堂主言下之意,此人武技十分厉害,不知姓甚名谁?”

    “我不知道这人名姓,不过遇见他之前,我曾经——”

    陆昭倏然住口,左手一扬,扣住数枚金针,蓄势待发。

    一个玄色袍衫的年轻男子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三人身前三四丈开外的山间石径之上。惊得林间一群椋鸟尖声鸣叫,四散飞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陆昭花容失色,颤声说道:“竟然又是你。”

    “不错,这回又是我。”程樟扫一眼三人,“将杨从源留下,我放你们两个回西魏。”

    行在头里的独孤乐听见这个又字,便知大事不妙,手中长刀一晃,直取对手面门。

    他身形奇快,气势如虹,程樟却只轻抬木剑,迎着长刀直点过去。

    锵琅声响,长刀寸寸碎裂,独孤乐手中只剩下一个刀柄。他煞住身形,暴退而回,然后喷出一口鲜血。

    独孤乐骇然瞧着对手,低声询问陆昭:“堂主方才说的,便是他么?”

    “是,”陆昭手里捏着金针,却始终不敢出手:“杨公子乃是我大魏要紧之人,还望阁下能高抬贵手。若能放行,陆昭必有回报。”

    “不行,瞧在颢天门的份上,你与这独孤乐,我可以放走,”程樟只盯着她身旁的杨从源,“可是这个姓杨的,必须留下。”

    杨从源眼见已是天元境界的陆昭,却对这忽然出现的年轻男子十分畏惧,便知今日之事,仍然万分凶险,他毫不迟疑,深吸口气,纵身跃起,钻入南面林中,再次往西凤岭方向飞速逃窜。

    程樟没有马上追赶,而是对陆昭说道:“程某与颢天门,多少有些渊源,今日便不再为难二位。不过这杨从源,不管他因何缘故潜入楚境,既有刺杀皇子之事,那么他就只能将性命留下了——两位,速回罢。”

    陆昭心思电转,收了金针,向程樟拱手行礼:“阁下可是来自鹤州武院?”

    程樟只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独孤乐疑惑不解,陆昭神色愈发恭谨:“果然如此,阁下身份贵重,既有吩咐,奴岂敢不遵?只是如今各为其主,万一往后兵戎相见,不免有得罪之事,还请阁下体谅咱们的为难之处。”

    “你放心,只要我还在南楚朝廷里,就必定不教两国,再燃兵火。”

    真是好大的口气,独孤乐心下不屑,却还是忍住没有出言讥讽。

    对手实力过于强大,他终究还是不敢轻易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