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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京师戒严

    旬休之日,常玉琨留在了进奏院中值守,曹愿、高恭两个,却与霍金麟等武将一道,前往大同坊拜访程樟。

    几人到时,程樟正在书房之中与邬玉铭闲话,得知旧友来访,连忙出去相迎。

    邬玉铭跟在后面,眼见程樟与霍金麟等人欢喜相见,连声大笑,图里至拍着程樟肩膀,迫不及待问道:“快说,怎地就教那全王俯首听命,乖乖打断了儿子双腿?”

    “程某专治各种不服,”程樟笑道,“全王再凶恶,能比得过数千虏骑?不瞒图里兄,程某一个箭步直冲上去,捏住了全王脖颈,当场便慑服了他。”

    “好,是程兄弟能做出的事,也只有你能这般胆大包天!”

    几人再次放肆大笑。曹愿高恭两个瞧在眼中,只觉得这伙武将豪气冲天,全无顾忌,心下暗暗羡慕不已。

    程樟向他们引见邬玉铭,又请大伙入正厅说话。石忠定坐定之后便问道:“程兄弟是往莽山去探看诚王殿下,回城途中遇见那楚元玮?其实咱们几个,也有去瞧瞧诚王的念头,只是身为羽林军将,又怕给殿下惹出祸事。往后程兄弟若是再去,便烦请代为致意。”

    “这个好说,你们不去,其实是对的。如今这形势,教人难于预测,总之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路婉儿奉茶过来,霍金麟打量着少女,点头赞道:“便是这个小娘么?果然是生得好,如今她在程兄弟这里,想来往后也能平安无事了。”

    路婉儿红着脸,向几人施了万福礼,远远退至一旁,低头不语。邬玉铭却忽然开口道:“眼下这形势,说乱,的确是乱,可是仔细一瞧,脉络清晰,那就是至尊在收权,不欲诸位皇子,任事过多。”

    众人都吃一惊,霍金麟觑着邬玉铭问道:“邬检司何出此言也?”

    “邬某也是胡乱揣测,”邬玉铭很是谦逊,神色却显得胸有成竹,“至尊想必是在修习一门神功,如今已有所成,可是这门功夫,颇有反噬——都说至尊这些时日,急躁易怒,想必也是这个缘由。既然急躁,便行事雷厉风行,所以不听劝阻,强要用兵于西面。诚王殿下、兵部尚书被贬,皆是为此。至于密王,则是咎由自取。仆敢断言,至尊绝无立储之意,那端王殿下,一门心思想要入政事堂,随诸相一道理政,这是他全然用错了心思。”

    “足下侃侃而谈,仿佛朝局尽在掌握,”高恭有些不服,“然而全无凭据,未必就是实情。”

    邬玉铭但笑不语,程樟与霍金麟等人,却知这人果然目光如炬,一番剖析,十九言中。石忠定便拱手问道:“至尊年已六旬,按说立储,也该是时候了,为何他却全无这样的念头?还请检司,为咱们解惑。”

    “这也是在下疑惑不解之处。”邬玉铭也摇头,“历代多少雄主,都因为这传位之事,遗恨无尽。咱们这位天子,又是素来刚强的秉性,只怕在身后之事上,也会栽一个跟斗。”

    这个话题其实很是忌讳,曹愿有些如坐针毡,可是他觑着程樟神情淡然,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妨碍。那几个武将,也没有流露骇异神色,渐渐地,他也就安下心来。

    反正,街坊里市之中,难免会有人议论这些,就算泄漏出去,也不至于死罪,他自嘲暗想,也开口问道:“密王之母穆贵妃,与当朝穆中书是从妹。听说这位贵妃自密王被禁足之后,便深居于山斋院中,闭门不出。穆中书却一语未发,他当真就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不过是族亲,至尊雷霆之怒,就算他是首辅,也只能先明哲保身,难道让整个穆家都被拖下水不成。”

    众人闲话,眼见到了午时,程樟正要吩咐杜桓去安排筵席,图里至却跳起来说道:“当日就说好了的,俟程典尉回京,便由某做东,往珍馐馆一聚,不如咱们今日就去!”

    霍金麟、石忠定都连声说好,于是程樟便留杜桓守宅,七人一道出了院门,预备前往福善坊中的珍馐馆。

    不料他们才至定鼎门大街,就见成队的羽林军官兵,杀气腾腾,一路驱赶行人,逐坊搜检。

    几人愕然不解,霍金麟连忙拦住一个队正:“羽林军上街索人,是出了甚么大事么?”

    那队官扫一眼霍金麟和程樟两个的五品将袍,躬身抱拳:“是,端王殿下城北郊外遇刺,伤势不轻。如今全城戒严,咱们也要帮着刑部、神都府,搜拿刺客。”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霍金麟当机立断,向程樟说道:“今日这酒吃不成了,咱们得马上赶回玄武城大营,告辞。”

    “好,咱们改日再聚,我也要入皇城去。”

    霍金麟等三人立即跨上坐骑,沿着大街向北疾奔而去。

    邬玉铭却一把拽住程樟,低声问道:“程大人,这端王遇刺,谁人获益最大?”

    程樟眉眼一跳,瞧着他没有说话。

    “大人再想想,端王遇刺,谁人嫌疑最大?”

    “有些意思,”程樟笑了,低声叮嘱邬玉铭,“估摸着这几日我不能回家,邬兄可叫上高树儿,都住到我那里去,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好,还请大人,多加小心。”

    等程樟赶到天津桥,这里已经被羽林军拦住,不许闲杂人等来往。为首的营将验过程樟身份,示意放行。

    这时霍金麟等人也已经赶回了紫微宫北面的玄武城军营,他们惊奇地瞧见,门下侍中封辂和曹山郡公韩阔两个,与才署任未久的羽林军副统领胡春元,俱在节堂之中。

    封辂年近七旬,已是须发皆白,他是门下首官,虽掌封驳之权,因穆廷栋势大,处处避让,遇事唯点头而已,京中百官,都称他做“封菩萨。”

    至于韩阔,被皇帝召回京城之后,未授实职,便深居简出,不问朝政。

    如今这两个被冷落之人都来了羽林军大营,可见今日之事,动静实在不小。

    端王遇刺的消息传至羽林军大营,胡春元一时慌了手脚,加上旬休之日,一多半军官都出营游玩去了,他更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封辂、韩阔两个老臣及时赶来,当即吩咐他速速将营中所有武将全部召集起来,城门落锁,不许进出。又分遣人马,将各王府等处地方,严加看守。

    胡春元迟疑问道:“诚王府已是一座空宅,也要看住么?”

    “不但要看住,”一向慈眉善目的封辂厉声说道,“还要进去搜检,但有可疑之人,立即擒下!”

    已经赶回来的几个师将,祖继兴、陆渊亭、霍金麟等人,纷纷抱拳应命。

    石忠定也暗暗点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京城之中,人心惶惶,家家闭门,翘首等待消息。

    天黑之时,沈庭柱领着神都府衙捕快,来到了被兵马包围、大门紧闭的密王府。

    王府属官,长史、司马、参军、主簿等人,连同府中仆役、使女,都被召至银安殿前,捕快们举着火把,刑部主事和府衙参军手拿名册,一一核对。

    密王府官员,都是上错了船的人,自知前程渺茫,都木然挺立,不发一语。那密王殿下三十出头,身形颇高,下颌粗壮,长得与弘盛皇帝并不相像,眉眼之间,颇肖其母穆贵妃。

    他神色阴郁,意气消沉,咬着牙道:“三弟遇刺,你们不去搜拿刺客,来孤这里做什么?”

    那刑部主事凑至沈庭柱耳边,低声禀报,沈庭柱便觑着密王问道:“殿下府中咨议参军杨从源,为何不见?”

    “杨参军数日前便告病离去,众位既是要寻他,就该往利仁坊去寻,问孤做什么?”

    “殿下这话,可不尽不实,”沈庭柱冷笑,“密王府中官员,不许擅离,须报知宗正监方允出府。这杨从源离府,宗正监那边,可是半点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

    “孤王一时失势,如今是什么人都敢欺到孤头上来了。”密王气得面色铁青,“俟孤日后重回政事堂,不知阁下又如何自处?”

    “下官今日差使要紧,顾不得以后。”沈庭柱毫不畏惧,冷笑一声,又转头询问王府长史周任,“那杨从源平日说话习性,周长史详细说来!”

    长史、司马等人,立即你一言我一语,告诉沈庭柱,这杨从源并非科举出身,乃是翰林院著作郎解珍山之好友,因剑术超群,被解珍山举荐入了王府。其人寡言少语,行事沉稳,说话倒仿佛有些弘西口音。

    王府司马张绍,侍卫出身,曾与杨从源比划过剑术,便在沈庭柱跟前比划了几下:“招式大体便是这般,可是他出手,比卑职方才要快得多。”

    沈庭柱当即以指为剑,照着他方才所使的剑术,刷刷连刺了几下。

    “沈都郎好本事,”张绍面露佩服之色,“不过杨参军所使,比大人方才还要快些。”

    沈庭柱眉头大皱,凝神思索,忽然拊掌,说出的话令几个王府官员无不震惊:“这是西魏剑道圣手百里铉的剑法,此人又是弘西口音,竟然是个西魏奸细!”

    刑部大院之内,端王的两名随行侍卫,彭信死,伊红锦重伤,都被抬至督捕司衙。跟着一道过来的,还有两名备身禁卫段元超和项成富。

    当日若非两人得了胡铁忠嘱咐,悄悄尾随在端王身后,不但伊红锦,只怕是端王殿下,也要命丧当场。

    饶是如此,段、项两人也都负了伤。

    穆廷栋等几位宰相,连同刑部尚书、侍郎等,也都赶来了。其余六部官员,也纷纷赶回皇城,各守职事,等候消息。

    伊红锦躺在肩舆之上,脖颈、胸口、腹部都是鲜血淋漓,有气无力叙说详情。

    几人出城,还未至莽山,便遇上一个蒙面剑客,出手十分迅捷,顷刻间,彭信命丧当场,伊红锦拼命抵挡,连中三剑。那剑客还顺手一剑,将端王刺伤,令其不能逃走。万分危急之时,段云超、项成富终于赶到,三人联手齐战刺客,才终于将其迫走。

    “这刺客出手极快,”段云超也说道,“而且招式诡异,忽左忽右,似轻实重,瞧不出其人来历。”

    程樟一语不发,在彭信尸体旁仔细查看许久,才起身说道:“西魏百里氏的剑术,这刺客,是西魏人。”

    他转头吩咐下属们:“下海捕文书,急递中原道各府县,任何可疑之人,都不可放过。”

    项成富左臂筋脉险些被挑断,被包得严严实实,闻言愕然张嘴。

    段云超好奇问道:“西魏来人,程大人这般笃定么?”

    “十分确定,”程樟点头,“这就是百里氏的剑法,虽不知刺客底细,但其人来自西魏,确定无疑。”

    “那就请商尚书,速速颁令四处府县。”穆廷栋肃然点头,“本官这就进宫,禀报于至尊。”

    端王被救回之后,紫微宫中立即遣出大批侍卫,护送着他进了流杯殿。太常寺卿傅云柏连同几位太医都被召来,速速为昏迷不醒的端王治伤。

    弘盛帝亲自守在流杯殿中,面色凝重地听完穆廷栋禀报,微微点头:“若是西魏百里氏之剑术,则珀儿伤在背部,其实是正面迎敌,却被对手虚影晃过,反而背部中剑,并非是他惊惶逃走,这就说得通了。”

    “是,至尊武技超凡,见识渊深,想来当时情形,必是如此。”

    “好,封侍中与曹山郡公韩阔,已经赶至玄武城军营。”弘盛帝告诉他,“羽林军已经全城出动,捉拿所有可疑之人。”

    这两个人动作倒快,穆廷栋迅速思索,神色愈发恭谨,“一位是三朝元老,一位是百战宿将,有他们两位坐镇大营,神都城中,决计乱不了。”

    不一会,元恭礼满头大汗也赶来流杯殿,恭敬呈上刑部仓促写就的奏状:“督捕司搜检密王府,发现府中咨议参军杨从源,走失不见。”

    弘盛帝闻言,双眉大皱,转头恶狠狠地盯着穆廷栋。

    穆廷栋神色如常,并不慌乱:“密王或有嫌疑,不过此事干系极大,臣等不敢妄议,惟请至尊裁断。”

    殿中气氛,一时令人窒息。几位太医听着君臣奏对,背上冷汗直冒。

    只有傅云柏毫不慌乱,稳稳当当替端王敷药之后,过来向皇帝躬身行礼:“端王已无性命之虞,既是刺客来自西魏,臣自请赶赴西山道,一路追查。万一此人绕行西山道潜逃回国,便将其擒回京城,交付有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