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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谎话

    很快,客栈的店员从房间走出来。他们把尸体抬进一楼空闲的房间,计划着今后出去弄吃的带到山中掩埋或沉入茫湖水葬。然后在四人的帮助下,将毁掉的门窗加固后重新装上,扶起翻倒的桌椅,着手清扫比台风刮过还惨烈的室内。

    旅客房间的门打开了,很多人都加入收拾残垣断壁的行列。窗户被一扇扇推开了,初升的红日奉送上明媚的光线。整个客栈醒了过来。

    忙活了大半个上午,客栈才勉强像人待的地儿。

    紧绷着神经熬了十几个小时,搁下扫帚的一瞬间,明曦感到强烈的疲惫冲上他的神经。店主亲自领他上楼休息。剩下三个人围坐在一张大难不死的木桌边,心不在蔫地喝着店员端上的葡萄酒,目光杂乱地看向不同的方向,个个相对无言。

    “哎,对。”诡异的氛围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年少气盛坐不住冷板凳的陆熙森打破沉静。

    诺斯加拉德与克洛莱尔迅速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们要在这儿待多久,会不会一辈子困在这原始社会与兽人斗智斗勇;有什么逃出魔域的高招妙招吗?”

    “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诺斯加拉德摇摇头,

    “谁?”

    “一个姓肖的人。”

    ~~~

    那是诺斯刚刚来到这个地方,他四处探听回到他生活的地方的途径,他给当地人讲述了自己生活的洛伊,那个与这里大相径延、发达昌盛的地方,这里的居民想得脑浆沸腾也想不出来的“平行世界”,被土著当作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四处碰壁,又遭到戏弄。诚心向人询问,被诓骗到一个摇摇欲坠的高楼中;那里没有口中所谓“无所不知的占卜师”,只有一个疯疯癫癫、口口声声念叨着要往茫湖中的鬼雾送死的疯老头。

    年轻人觉得这个颇具侮辱意义的玩笑无聊透顶,起身正要离开,一不小心碰掉桌角的摆件。

    他还没反应过来,东西在老人魔咒操纵下稳稳回到原位。诺斯很惊讶,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不会有这么敏捷的反应,更不会用合适的魔咒去抢救它,而且这个还是近代刚刚发明的。

    他重新坐下来,开口试着与老人交谈。老人依然装疯卖傻,他抑制住对牛弹琴的想法,硬着头皮讲述起自己生活的地方,又谈起了自己与陆熙森相同的际遇,

    但老人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处,嘴上挂着痴呆的笑。他觉得希望渺茫,但撞了南墙也不愿就这么带着包白白回头,又随意扯了些简单的问题向老人发问,但每一个问题都像从水中央荡开的涟漪,无声无息泛到无边无际之地。

    少年依然不愿死心,他竭力收敛长了几丈草的内心,僵硬地放平语调,开始诉说来到这个地方生疏、好奇的心理,但不知不觉地就想到这里的居民面对他的问题嘴角挂起的又冷又尖的笑影,又回忆起“现实”生活中操纵自己的同僚,步步为营以下犯上践踏他的颜面的麻木冷漠的贵族下属、假惺惺与他交好的朋友,孤独的从前,动荡的现在…

    倾诉慢慢变成发泄,每一句话在他的记忆中又尖又重又酸,化作柄柄锋利的刀尖,一下下深深没在他年轻热忱的心脏中,心脏割成星星零零的碎片,参差的锯齿割开他的泪腺;泪水润湿他的脸,脸上紧扣的冷峻漠然的面罩慢慢滑落。

    正当他情绪崩溃地伏倒在桌子上,一只温热的手攀上他的肩。老人递给他一杯水,他喉咙嘶哑地道了谢。

    “老人”姓肖,看上去说七十都没什么问题,但实际刚五十出头。他对诺斯加拉德口中的洛伊非常熟悉,也非常亲切,和他谈起时就像在谈自己的骨肉。虽然一定时间的装疯卖傻让他有些口齿不清,但还是让少年倍感欣慰。

    当知道诺斯加拉德口中的“洋楼”,说它名叫斯林底特,是梵穹教祭坛。也是通往这里的“门”,门口的礼泓像是机关。

    当诺斯向他问起茫湖镇与洛伊的关系,肖含糊其辞,但他知道回到那个洛伊的途径,还打保票一定能带他回去。

    “但你需要等一段时间,年轻人。”肖叹了口气,爬满藤蔓般的皱纹的眼角疲惫地垂叠在一起

    ”我要去办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帮您。”

    “不行,太危险了,孩子。”肖沉重地摇摇头,目光穿透斑驳的窗户,投向阴雨绵绵的陈旧街巷。

    诺斯点点头,同样将目光移向窗外。他心里还有千百个问题,但他准备今天就到此为止。问的东西多了,一来他担心老人会反感,二来他冷静地告诫自己不能太过信任一个刚刚接触的人,因此他仍保持着谨慎和戒备。

    他小心而周密地试探,在脑海中为肖一项项划去异彩纷呈的嫌疑。意识到肖对自己的疑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诺斯小心翼翼地增多与肖会面的时间,由一周草草相上三两次,到每天下午去喝杯短暂的下午茶,再到一有机会就坐在一起促膝长谈。

    虽然吐露过心里话,肖作为长辈对少年仍说不上多么关心;但对诺斯加拉德来说这恰好是他所需的。比起同事那个嚣张跋扈的小鬼,他要稳重成熟许多。若即若离遥相呼应的相处才是他所适宜的。这样没有操控,没有局,耳朵和嘴能置在平等的高度。

    一个晴朗的夜晚,肖带他登上房顶围起的天台,肖吹着夜风,在仿佛要深荡世间万千污秽的繁盛星光下向诺斯袒露,他那神秘的使命,就是人们把他为疯子的原因。

    “我要进入茫湖中央的魔鬼迷雾。那个地方非常危险,开进去的船漂出来上不会有任何活着的生物。

    传言船就算停留在雾气较薄的地方,船上的人会先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然后在夹板上疯了似的乱跑,像被什么穷凶极恶的东西追赶,跑不动了先呆滞地坐在原地,让船陷入极度诡异的死寂,然后船不知被什么操控,慢慢驶向迷雾深处。后来在迷雾外的礁石上被发现,夹板被血染红了,船上没有一个活口。”

    “怎么死的?”

    “说不清,死的很狰狞。”

    后来克洛莱尔看到过进入迷雾的尸体,他在洛伊着手过与死人打交道的工作,所以得对这些谈不上忌惮。但当他掀开尸体上盖的床单,也不由自主地倒吸口冷气。

    “是自杀的。”克洛莱尔冷静地蹲在尸体旁为诺斯加拉德解释。语气却压抑不住恐惧。

    他们对所见的感到难以置信,以为是幻觉,企图集中精力摆脱它,但发现它的的确确存在于那里,就对现实臆想产生怀疑。它又突然做出什么举动,带给他们极度恐惧,没达到一下子绝望的境地,却无法反抗,只能选择逃避,就用刀子戳瞎双眼。失明后又能听到它,接着弄聋双耳。但他们仍能感到它的存在就用刀将皮肉一刀刀割开,使自己除了疼痛与灼热什么感触不到。但当痛感稍稍减轻,大脑慢慢冷静下来,它的影子又情不自禁勾勒在他们脑中,折磨着他们脆弱的神经。他们彻底崩溃了,举起刀对准自己的大脑…

    “为什么要进去?”

    “迷雾深处的水下有地狱岩浆,它可以销毁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很危险的物品,它叫白银血杯。”

    “白银杯?是传说最早十三氏族统治时期用来操控死神的圣器之一?”

    “操不操纵死神这没谁讲得清,其他大部分已经掩埋在宫殿的残骸废墟下了。但它确实曾属于过Tzimisce,也的确具有强大的灵力,但它太危险,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成为最严重的动荡隐患。”

    “危险?”

    “对。它具有极端特殊的能力,一旦完全驾驭住主宰洛伊基本已经没有问题了。

    它非常桀骜不驯,同样很狡猾;表面上会效忠持有者,实际时时刻刻都在宣告着自己才是混沌之主。能够摆布人心。每个见识到它的能力的人都会被它吸引,靠近它,触碰它,与它难舍难分。

    所有对它有欲望的人无一例外会吸入深渊,心智像月食般一点点沉入黑暗,越来越冷漠麻木,勾搭动荡,相互残杀,拉着身边的所有人走向灰烬。

    堕落的灵魂的滋育使它力量更为强大,更多浅显又居心叵测的目光定格在它之上;更多灵魂重蹈复辙。”

    诺斯加拉德仰望着轻轻涌动的星云,风中淡淡的草籽香,加上肖波澜不惊的语气,熏得他大脑有些昏沉。但跌容的情节又时刻牵扯着他跳动的神经。

    “离开Timisce家的收藏柜,白银杯的力量就在颠沛流离中不断滋殖,现已达到刀枪不入的地步。我从一个十三氏族出身的白头发的女孩那里无意得知铸造它的地方。最初我认为是天方夜谭,但山穷水尽时我慌不择路,循着那个人的指示,我真的找到了斯林底特,又顺藤摸瓜查阅一些古籍,发现那个人的话竟然真的有所记载。”

    诺斯抿嘴点点头。“魔炎熔世千”的说法他从史书上看到过。地狱岩浆传说是从地壳外壳溢出的,温度极高,能毁灭世上一切。

    诺斯加拉德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虽不像少年交际圈里的辩论家那么油嘴滑舌巧舌如簧,也没阴谋家那么斟酌损益步步为营,但也谈不上多么坦诚。身为白银杯的持有者,销毁它绝对不是男人站在道义上的抉择,而是权衡力弊选的上上策。

    “要是销毁白银杯要进入魔鬼迷雾,你这一去,不是有去无回吗?”

    “这我早想好了,为此我千方百计弄来这个,”

    肖说着,拽着颈上的链子将吊坠从衣领拉出来。

    诺斯加拉德身稍稍凑近,那是个设计独特的白银吊坠,吊坠中央用花体字刻着S.B.A.三个字母。

    “森斯洛帕协会?!”

    “嗯,那个垄|断组织为保护一部分从事高危职业的成员弄的护身符,具说也是个灵性玩意儿,曾庇佑一帮跑货的从雪怪嘴里逃脱,又成功杀出穷凶极恶的黑水湾,这鬼雾也半斤八两,我可不想死在这儿。我答应过老婆儿子,毁掉白银杯,在仲夏前赶回去看烟花,他们可能在对白银杯的执念下听不进我的话,但我一定要守约,我要拯救他们。”

    诺斯加拉德舒展着身体躺在星光下,安详地享受着肖说完后余音绕梁的宁静。

    ~~~

    “这一切...是真的吗?”

    “信不信由你。”诺斯浅浅勾起嘴角。

    “所以肖和白银杯现在在哪?”

    诺斯加拉德缄默了,克洛莱尔摇摇头,绛紫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片刻,诺斯加拉德开口,“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后他仍在想方设法弄一条船,但镇上船很少,大多是渔民用来谋生的,谁都不愿借给一个又怪又穷的疯老头,没多久,兽人又进犯镇子了,我们被迫分开了。战事平息后我去他的住所找他,那里完全成为废墟了;废墟下也没有白银杯的影子;我向周围人打听,听说…”

    “啊——————”

    突然,一声惨厉的尖叫扭曲地撞击着三人的耳膜。

    “明曦!”陆熙森脸色煞白地匆忙冲向楼梯口,两个人紧随其后。

    三个人|拳打脚踢地卸下房门,少年面色苍白地伏倒在床榻边,左手紧紧攥住右小臂,透过他的手指缝隙,陆熙森看到与上午第一个开门的背部一模一样的骨髅爪印形伤口。

    突然,一个小小的,黑糊糊的影子从床下迅速蹿出来。克洛莱尔手疾眼快地甩了把小刀“啪——”一下子将它死死钉到地板上,然后三人一块小心翼翼弯下腰。

    “妈呀,这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