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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独醒

    中午休息了一会儿,晚上八点就让他在床上躺好,对于习惯熬夜开黑的明曦着实是个艰难的挑战,再加上隔壁诺斯加拉德房间一直亮着灯,当他醒来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一觉,着实感到费解。

    闲来无事,明曦蹑手蹑脚走到隔壁,犹豫再三,轻轻敲敲面前的门。

    “进。”

    诺斯加拉德放下手中的羊皮纸,腾出的手撑上线条利落的下巴。

    “别在门口冻着了,到里面来吧。”诺斯环顾四周,发现设施简陋的房间没有椅子,便挪开一摞厚厚的羊皮卷,将床沿让出来。

    “你很喜欢读书哇。”

    “因为没事干啊,我不是很能忍受楼下熏天的酒气和吵闹的嘈杂,就给自己找点事。你也是一样,才把自己圈在屋子里吧?”

    明曦点点头。

    “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

    “我这儿开着灯影响到你了吧,迈加洛斯先生?”

    明曦正要点头,但抬头看见烛火勾勒出对方舒缓的眉眼,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还好,我从前在宿舍打游戏,熬到几点沾了枕头都能着。”

    诺斯加拉德垂眸浅笑,没有回复。四下静谧无声,但气氛并不尴尬,明曦反而陶醉于这种安宁的氛围。

    凰雀轻轻扑动小小的翅膀落到明曦掌中,明曦轻抚它的绒毛将它送入梦乡抬头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着它的主人。

    他放下挽在耳后的鬓发和流海,与皮肤浑然一体的整齐的银色发丝垂在肩头,挡去了他半张脸:明曦悄悄将视线下移,在他肩头银色长发的空隙中,未被现代衬衫衣领遮挡的部分,明曦隐约看到从他颈侧一直绵延到后颈的厚厚一层白色纱布。

    突然,诺斯加拉德抬起头,明曦来不及移走视线,正琢磨该扯出个什么理由,但对方目光穿过他径直投向门口。

    与此同时,扣门声有节奏地响起,诺斯加拉德隐默许后,克洛莱尔推开门。

    “那只手进来过吗,没有吧?”

    “没有。”明曦老实地回答。

    “哦,它没准就在附近。”克洛莱尔拉上房门。

    诺斯加拉德再次捧起书,但没过几分钟,他又先抬起头,然后门后又传来急促的扣门声。

    “克洛莱尔先生来过了,没有那只手。”

    “好的,你们当心。”店员为他们轻轻拉上房门,

    “咚咚咚…咚咚咚…”房门第三次发出频相近的响声。诺斯加拉德抬起头,这回他没有出声,密切注视着门口,右手慢慢探到枕头下方。

    “咚咚咚…”敲门声还在继续,诺斯加拉德示意明曦别出声,攥紧匕首像一道朦胧的白雾飘到门口。

    他举着刀在门口立了会儿,锲而不舍的敲门声终于止息了,明曦正要松口气,紧接着,虫类爬行的窸窣响声胆战心惊地取代它。

    也许它那天也是这样爬到我身上的…突兀的想法撞入明曦的脑中,疼痛从他混乱的大脑深处传导进他的右臂,明曦感到难忍的灼热染上绷带覆盖的位置,他觉得岩浆在皮肤下游荡,下一秒会绷裂曲张的血管从他伤口中喷涌。

    他想叫喊,声嘶力竭地叫喊,像在地狱受难的魂灵肆无忌惮、歇斯底里地叫喊;叫喊能松弛他紧绷的神经,能像熊能燃烧的火焰焚化掉脑中来路不明的杂乱的信息。

    没准也能把他们送入地狱。所以他用指甲扣破床单,最终硬生生吞了下去。

    敲门声沉默了,诺斯加拉德又站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打开门。

    “快到点了,趁这会儿外面没动静,咱们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一楼,我先下去,你也尽快。

    半晌嘱托都石沉大海,身后也没半点动静,诺斯加拉德皱紧眉头向身后转过头。

    望着抽摘着伏在地上的明曦。

    诺斯复杂无奈地沉默片刻,披上白斗篷,俯身从床下拉出一个棕色的公文包。

    诺斯将匕首插进包的侧兜,转身走向门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步伐稍稍停滞了一下,但欲言又止。

    诺斯往前又走了几步,在门口处又忽然忘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却迟迟没有转过头,片刻后加快脚步拐进走廊。

    显然,观察情况。待疼痛有所减缓,明曦扶着床沿站起来。他刚冲出了,旅店的店员就摇着钥匙从他房间门口走来。

    “我的房间…被锁了吗?”

    “啊,您还有什么东西要拿吗,我再帮您打开。”

    “呃,别别别不必了,过两三天就回来了。”明曦连忙摆摆手。

    他假装整理衣服在门口等了会儿想和店员搭个伴儿,店员看穿了他的心思,陪笑着道:“抱歉,我还要在这层办点事,您先下去吧。”

    明曦心惊肉跳踏上光线昏暗的楼梯,半路被下一层突然从墙后拐出来的克洛莱尔吓了一跳。

    “您一个人吗。”听他语气,似乎不需要应答。

    “是的,”但明曦觉得回一句更加妥当。

    “您看到它了。”克洛莱尔语气缓和。

    “什么?”

    “手。”

    明曦惊讶地瞪圆眼睛。

    “不用害怕,因为您心跳声不太正常,而且不均匀的呼吸,不稳定的瞳孔,足以说明一切。”

    明曦竖起耳朵,但什么也听不见,他再次惊骸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您是在哪里遇见它的?”

    “诺斯先生的房间。”

    “哦,谢谢您,”克洛莱尔微笑着点点头。

    “那个…刚才有个店员上去了。

    “是么。”克洛莱尔平淡地附和,转身上楼。

    ~~~

    夜晚,顶楼的风很大。

    明曦借着星光,在黑暗中握住钉在墙上冰冷的梯子,梯子表面非常粗糙,他刚刚一只脚脱离地面,被磨得生疼的手下意识一松,他“嗷——”一嗓子狼狈地栽回地面。

    “你行不行啊,小鬼,不行就让开,去妈妈怀里吃奶吧!”

    一个尖细的噪音挖苦地从身后响起,明曦转过头,一个细长的男人迎着他狠狠往他肩上一撞。

    明曦暴躁地揪住那家伙的衣领,与此同时一只粗壮的胳膊重重捏住他的手腕用力收紧。

    “你干什么?!”明曦一把甩开“细狗”,将身体扳向身后的男人。他打量了一下眼下的人,通过对方胳膊特别的刀伤,他认出了,这正是最初到客栈劫持他的人。

    “是你先动的手的。”

    “但是他,是他先侮辱我!”明曦抬手一指“细狗”。

    “哈?我说得怎么了,一无是处的废物还不让人说道事实吗?!”

    人群中响起一阵嬉笑,无论是刚进来的人,还是围在他周围的人,都用刺人的目光看向他,也有三两个高抬贵手对他指指点点。

    明曦刚要发飙,诺斯加拉走上顶楼。

    “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吵。”他的语气有些迷茫,“怎么不往楼顶走,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啊啊,是这样,伙计…“细狗”热情地笑着迎上前。

    “就是你们欺压我们,欠我们的,也该还了吧。”

    “欺压?你们?”诺斯茫然地自语了一句,突然猛得抬腿旋身一脚踹上正无声向他伸出的家伙的胃,那家伙瞬间喉头一酸“呕”一下子吐了一地。

    诺斯没管理他,也没有太顾虑身上违和的现代装扮,一把扯下裹在身上的斗篷,将斗篷松散开迎风扔向面前一齐向他凶恶地扑来的几个人。宽大的斗篷罩住他们的脸,一帮人一下子乱了阵脚,诺斯松开衬衫袖子的扣子抬腿横向一踢,“咚咚咚咚—”膝盖砸在地面演奏出寸草春晖的乐章。

    他又旋转过半个直角,精准地踏在斜后方向他举起斧头的家伙的鼻梁上,举斧的人倒下了,诺斯又往旁边一闪躲开了落下的斧头,同时抬起左肘给拿刀在他身后恭候的家伙一个狠厉的肘击。

    诺斯紧了紧领带,从地上捡起斗篷,然后对着倚在墙上最后一个对手指指梯子。

    “从你开始,一个个从梯子上往上爬。”

    挨了一记肘击的家伙战战兢兢点点头,手脚并用上了梯子。

    “这帮家伙真是…”

    “本性难改。”诺斯叹了口气。

    目送着手上打了绷带的明曦艰难地攀至房顶,诺斯以中间一级梯子为踏点两步连惯地蹦上房顶。

    房顶上风更大,吹得明曦很不适应,最初不太敢睁眼,当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尝试,一眼就被面前巨大的淡蓝色圆盘吸引,他盯着不远处比两个他还要高的月亮,没有出息地惊叹。

    “还有什么问题吗?”带路的店员最后跟上来。

    明曦抬头环视了一圈:“尸体呢?”

    “这里,”诺斯拍拍公文包,“折叠空间。”

    “那没事了。”

    “各位,那咱们在镇南森林入口最大老榆树下会合,那棵树很醒目,一看就能辨认出,夜晚兽人都休息了,只有少数夜巡的,但也要注意,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一旦看到它们,立即趴下,贴在屋顶隐蔽,夜巡的一般视力非常好,甚至在狼人之上,所以不要逞能,发现敌人立刻躲起来,听懂了吗?”店员拍拍墙壁。

    明曦回过头,身后的诺斯加拉德不见了,他四处环顾,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冷不了把他拽到人群最后。

    “让他们先走,咱们断后。看你的样子,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也没有尝试过跑酷之类的极限运动吧,初次接触体验肯定不会很好,但也没必要有太大心理负担,我的凰鹰会在你后面保护你。”诺斯加拉德捧起手,圆滚滚的小白鸟扑棱着小的出奇的翅膀忽高忽低跋涉到明曦的肩膀

    明曦“……”这种鸟除了烤着吃还有什么用?

    “人不可貌相,鸟也一样,明曦先生。”诺斯看透了他的心思。

    “明曦?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家族纹章和表字?”

    “你也可以喊我冯,这是我的纹章,我也是十三氏族的人,但我母亲不是血族;无论你介意与否,我将来都会叫你这个名字,我要时刻提醒你,因为一旦忘记它,你的处境就会很危险。还有一点,把你拖进来的人是我。”

    “……”

    “该走了。”冯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

    明曦转过头,前方的人迈步脱离楼顶向周围一圈房顶零零星星跃去,沿着不同的线路,在一些较为平坦的房顶上行进。

    “好像放烟花,为什么不规定统一路线,这样真的很散漫。”明曦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冯的陈述,逃避般毫无道理地对着其他事物喃喃。

    “嗯…据说他们最初都是单独行动,都有个人走熟的路线,规定统一行动也容易被一网打尽,分散开也便于声东击西。”破天荒,冯回应了他。

    “声东击西?店员说不是…”

    明曦还忙着感叹,冯的身影已经平稳地降落在对面的屋脊,他急忙想要跟过去,但没跑两步就停下来。

    眼前有一道纵深的物理意义上的横沟,砂石从他悬空的半只脚滚滚滑入无底的漆黑。

    明曦战战兢兢撤回左腿,目光从他脚下量到对面房顶,结果崩溃地发现这之间的距离比他两条腿长加起来还宽一倍多,还没来得及做出些心理活动,小白鸟突然惶惶离开了他的肩头。

    也被吓得临阵逃脱了呢……

    不等明曦翻个白眼,突然,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阴狠地撞上他的后背,讲他撞出屋顶,他像一颗被溜飞的保龄球滑过一道悠美的曲线,然后比冯更加稳重地栽落在对面房顶。

    明曦把脸从破碎的瓦片中拔出来,抬起头,就被幽幽盯着他的长眼裂的淡紫色眼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别吵。”冯将食指放在唇中央,仍阻止不了明曦刹那间醍醐灌顶时的怨言。

    “你这家伙…”

    才说了四个字,明曦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胶带响,再次想开口,他发现嘴上多出一块胶带。

    “我劝你不要乱动,孩子。”明曦抬头,看见对方深邃冷峻的眼窝上方僵硬的眉头。

    “陆熙森要我们不要给你讲,但我认为隐瞒真相对你没有任何好,对我也没有。我、黎秉隽还有你亲爱的宗主,在比你还小的时候就认识,我们的关系如何我想你也猜到了;绑你进来的是我,你亲爱的宗主是我话别两年的老朋友了,几年不见看上去他的精神状态一样糟糕,他从头到尾与你的立场不一样,他不是被拖进来的,他跟我和黎秉隽串通一气。

    我们都在寻找白银血杯,我和黎秉隽是学生会成员,有义务为覆灭的家族保管它,陆熙森出于什么目的我不清楚,但他愿意合作自然有他要索求的。

    陆熙森周围有监视他的势力的眼线,我们就在斯林底特用他同母异父的哥哥亦澄表演了场偷天换日。但没想到你这小麻烦会跟来,我记得你的档案,有迈卡维安家族血统,是陆熙森家族的附属家族后裔,十二岁你弟弟被拐卖,母亲出走寻找他后杳无音信,你父亲为了家业无暇照顾你,就把你扔给了你的宗主家族,你就与他们一块生活;我知道你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就把你弄进来。

    没想到那家伙对你这么上心,说真的,要不是我亲眼见证过他狗彘不如的行径,我真的会以为他是慈善机构出身,竭力将你推到波及不到的地方甚至演这么一出又是假装素不相识又是救人水深的人间喜剧,真是够了。

    这真的太荒唐了,我不奉陪。你也不要再像襁褓里的小鬼天真烂漫了,陆熙森的守候未必是保护你,即便是保护也一定因为你对于他有远超于他的付出之上的价值;而黎秉隽也很想知道你这块璞玉能打磨出落成何等光鲜亮丽的样子,才需要被他视为劲敌的人如此精心呵护;我和陆算曾经的合伙人,虽然这算是多管闲事,但我也很想知道……

    呃…抱歉,扯远了;总之不要想着依靠或者寄生于谁,你掉进的不是兔子洞,这里没有朋友和仙境,要想挣扎下去,你必须学会像刚才那样,强迫自己从对面跳过来,你与我们每个人一样,都是孤身面对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