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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四月的雪(修)

    约一柱香的功夫,殷粟粟自行醒来。

    发现三人已离去,又羞又恼。她前后扫了一眼房间,前门虚掩,窗户有攀爬痕迹,断定三人定是从窗户逃走了。

    她用手扭了扭脖子,后颈一阵酸疼,试着张嘴发声,如鲠在喉,发不出声。

    “呼…”

    只听到自己的呼气声,她气得一跺脚,竭力再次厉声尖叫:“挽镜!”

    发出的声音像被咽回了肚子里。

    咚…咚…咚…

    一阵脚步声传来。

    “小姐!你叫我。”挽镜绅士般地推门进来。

    “你们都是死人吗?我都被人打晕了,你们还没反应?人跑了你们也不知道?你们是聋子吗?”她用嘶哑的声音咆哮道。

    挽镜弓身捡拾雅风琉璃镜递给她,因不满殷素素前面刻意将自己支开,他冷静地说:

    “可是我们并没有听到任何响动。他们是从窗户跳出去的。”

    “这个还用你说!赶紧追!”

    “好的,我这就吩咐下去!”

    “你知道是谁乱了我的计划吗?”殷素素摆弄着雅风,用力吹了吹镜面上落下的积尘。

    “谁还能闯进这个房间?除非自己人。”

    “没错,就是自己人!梓轩!”

    “那倒是符合常理了。”挽镜悠悠地说。

    “常理?符合常理?挽镜,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小姐,你不知道他养伤的房间就在隔壁吗?他从那里过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那女人还是他的老师。学生救老师不是很符合常理吗?”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挽镜降低了声调:“不是你让我们都退下的吗?放心,他们跑不远!只是梓轩少爷...?”

    “你派人捉住那两个憨货就好,梓轩的事我去找伯父。”

    殷粟粟说罢揣着八角琉璃镜径自离去,婀娜的身影犹似一阵风,牵引着挽镜的呼吸和目光。

    这间怪异的房间因高跟鞋的脆响渐行渐远,而变得生机全无。

    黑暗重新坐上王位,空虚和压抑尽情四溢在每个角落。

    ......

    姜篱自窗户落下,仿佛坠入梦境一般。

    能看到天空的月亮将落未落,时间应该像是在黎明。

    周身散落绮丽纯洁的白色油桐花,飘飘洒洒,像与她同时从窗台飞舞,旋落,堆叠一路白色的梦幻。

    仰头看,更多花瓣仍挂在枝桠,有些相互探首竞相开放,有些含蕊凝噎,有些低头做沉思状。

    在这没有人的空间里,它们自成一国,漫山遍野,风来婉约缱绻,风去白雪相送。

    她静静地看着,目不转睛,仿佛前面所有的遭际只为这一刻。

    从来没有如此美妙地时辰,她害怕稍微用力呼吸都会打破这种幻镜。

    砰,砰!

    重重的落地声,打破了她的臆想。

    原来这不是梦境,是真实的油桐林,这一片的白,俨然四月的雪。

    “姜篱,你怎么样,有没摔着?”尘柯一眼就发现了她,他踢着脚下厚积的油桐花,跑了过来。

    “我还好,这窗台似乎不高啊,而且感觉风中有阻力,就像是飘下来的,并没有受伤。梓轩呢,他怎么样?”姜篱挠了挠头发,很不情愿地从这般情景里醒来。

    “是啊,真是神奇啊,没想到,窗外居然这样的景致,我还想着或许是悬崖来着,至少也得落个半身不遂了。”

    “你有没发现,时间都不一样,你看,天上有月亮。”

    梓轩屈膝坐在油桐树下,孤独的背影在月色和花树的映衬下,看起来唯美而又清冷。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显然伤势更重了,围在胸口的布条慢慢渗出了血。

    他用手摸了摸伤口,指尖沾了血液,低头随手抓了几朵油桐花,想把手指清洗干浄。

    几朵白色的油桐花被血色染成红色,在白茫茫的一片中,别样凛烈壮美!

    “梓轩,你感觉怎样?”姜篱尘柯二人走了过来。

    “来,我背你!”尘柯俯身说道。

    梓轩往后倒在树杆上,眼睛眯了几秒钟,左手弹开了掌心的血色油桐花。

    他喘了口气,低声说道:“你们先走吧,他们很快追来!我不会有事的!”

    “这怎么行,你现在受伤,都是因为我!”姜篱关心地撩开凌乱在他脸颊上的汗湿长发。

    梓轩轻轻吁了口气,缓缓从兜里掏出一坨揉皱的纸团,递给姜篱:“老师,这个等你回到学校再打开看。”

    他压着喉咙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这是我父亲的地盘,这山叫幽冥山。你们一路往南,即可出山。切记,若遇寺庙不要停留,快速走过。”

    “梓轩,我跟你父亲无冤无仇的,你可知他为什么要抓我?”姜篱问道。

    “这个…咳咳…”

    “不方便说吗…”

    “具体我也不知道,总之,你们快离开这里。你们不要管我,我不会有事的。”

    姜篱接过纸条,“不不不,你还是一个孩子,我们怎能放心?”姜篱几近用老师的口吻说着。

    “孩子?你当我是孩子?”梓轩嘴角冷笑了一下,“有我这么老的孩子吗?”

    “老?在我面前称老?”尘柯白了他一眼,“不要以为受伤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地说糊话了。”

    风起,卷起一地的油桐花,纷纷升腾又降落。

    梓轩皱眉,忍着疼痛,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已出现了灼热感以及隐约的鳞纹。

    现在,他必须逃离他的老师,不然,手背上的鳞片,会让自己在老师心目中的形象幻灭!

    绝不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强撑着起身,自告奋勇地说:“老师,我去引开他们,若我在,你们一个都走不掉,你们快走,我自有出路!”说罢,还没等姜篱反应过来,便快似幽灵般地消失在北面的树林里。

    尘柯楞头一笑,自言自语道:“什么嘛,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英勇了吗?命都不要了?”

    “行啦,别酸啦!”姜篱随手抛来一朵油桐花打在尘柯头上。“我们快走吧!”

    两人沿着油桐林一路疾跑,直跑得大汗淋漓,双腿发软,精皮力竭。

    不知跑了多久,天色渐亮,油桐树林已经消失在脑后。

    包围他们的是密密麻麻的杉树林,当中还长有几棵硕大的刺叶树。枝叶蘩茂,树杆直冲云霄。

    中间有几只春鸟飞来飞去,于耳畔四周鸣啁,丛间的籁籁声响更像是小偷在窥探,让人不寒而栗。

    回头望去,山谷已经退出他们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十面埋伏般的草木皆兵。

    他们停住脚步,此时已是累到极点,双双摊倒在地,大声喘着粗气。

    “不行了,我实在走不动了!”姜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喘气道。

    “我们得尽快找到水源,三天没吃东西了,你饿不?”尘柯环顾四周,说道。

    姜篱的肚子像被召唤似地咕咕作响。她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说:“喏,你不说我倒忘记了,现在叫醒了五脏六腑庙,可咋整?”

    她咽了口口水,才感觉喉咙亦如吞了刀片般干涩难受。

    “我们应该往山下走,才有可能出山,但这条路貌似往山上走的,你看,雾气越来越深。”

    “可这只有一条路啊。”

    “要么我们就不要沿着路走,直接从林中穿越过去,沿着地势往下走如何?如果有水流,我们是一定听得见的。”

    “万一我们迷路了怎么办?”

    “有我呢!”尘柯自顾向前探路。

    头顶的雾气越发的重了,遮天蔽日的枝叶相互交叉,让人感觉透不过气。

    这让姜篱想起自己反反复复做的那些梦。

    “尘柯,这地方好像经常出现在我梦里来着。”

    “什么样的梦,还反复做?”

    “嗯,打我记事起,都不经意地做这种类似的梦,关于逃亡的梦。”

    “嗯,可能这只是巧合,你是潜意识里的缺乏安全感吧,居安思危。”尘柯一边在前边清理荆棘,一边回头安慰道。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熟练的动作,平缓的话语,不禁让姜篱心生暖意:“想不到你这人,外表看起来冷冷的,还挺会安慰人。”

    姜篱想着自己生来就没有父母,这种内心的缺憾,一下被尘柯击中,她情绪低落,喃喃地念叨,“或许,是安全感吧。”

    “有我在,别怕,姜篱!”尘柯再次伸出手牵引姜篱跳过沟壑。

    眼神交汇,指尖交错,那一刻的动容,像触动了一场花期。

    信任,在两颗年轻的心底生根。

    举目顾盼,烟霞笼罩的幽冥山像是正在酝酿一场梦魇。

    这是世外之地,沧桑变迁亦无人问津。

    重重叠叠的天然绿色屏障自上而下,遍布每个凹口。

    四季湿潮,林深暗蟒,让人生畏,周围的农户鲜有人进山,但也有个别的胆大猎户,会进入山中捕猎野猪、斑鸠、麂子等。

    ……

    梓轩向北面树林引开梚镜等追兵,此时,他胸口伤势发作,如烈火焚身,只见他蜷缩在一棵老洋槐树杈间,拔了一颗树刺钉,痛苦地扎在自己的胸口上,以减少这要命的灼热和痛苦。

    胸口淌出一片血来。

    他盯着手背蔓延开来的,由绿渐渐变红的鳞片,疯了一般地大叫。

    双眼噙泪,他再次用树刺狠狠地扎进手背的筋络里,一时,血流汩汩而出。乌青的嘴唇颤抖着,他咽了咽喉咙,哆哆嗦嗦地默念着:“老师...老师...老师...”

    梓轩的痛苦呐喊犹如注入了惊雷般的能量,响彻了幽冥山谷。

    挽镜听声辨位,立马锁定他的方位。一行人火速赶到,却发现这一少年已浑身是血,斜挂在三米高的树杈间,奄奄一息。

    “少爷,你快下来!”

    挽镜意识到事态严重,一边跟梓轩说话稳定其情绪,一边马上差刀疤脸速回去禀告老板卢岸。

    “你们...不要过来。”梓轩厌弃地俯视着树下一群人,气若游丝地哽噎道。

    “少爷,你被那把雅风银蛇剑所伤,会让你的神经元和细胞组织发生异变,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再折腾发怒了,再急火攻心,可能会要了你的命的。”

    挽镜平时很少话,此时他更像一个大哥一样,耐心地说出其中利害关系,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稳定梓轩的情绪。

    梓轩嘴角扬起不屑的笑,“咳,那把剑,没你..想得那么厉害!”刚说完,又剧烈咳了起来,越咳越凶,直到咳出一滩血来。

    由于身子虚弱,双腿软乏,精神一恍惚,便从树上翻落下来。

    咳出的血也随之撒成血色花珠,从树上飘舞而下。

    “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