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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惨烈的杀戮

    薛洞天出了密室,向薛冬梅的房间走去。张凤儿来了薛家,一直是和薛冬梅住在一个卧室的。天色尚早,太阳此时像涂了血一样浮在云彩之上,欲沉下去,却又恋恋不舍。薛洞天进了薛冬梅的卧室,见薛冬梅和张凤儿聊得正在兴头上,在门口故意“咳咳”清了清嗓子。

    “谁呀,瞎装啥呀?又不是七老八十,还清清嗓子,使使动静!”薛冬梅故意撅着嘴说道,“快进来吧,有些人的心啊,都火烧火燎的了!”

    薛洞天进来走到床边,瞥了一眼薛冬梅,说:“某个人老大不小了,更像个老妖婆了。啧啧,我看没人敢要哦,估计得在家里放臭了。”

    “薛洞天,你个小山炮,你去死吧!”薛洞天一再刺激薛冬梅,薛冬梅气得发疯。

    “我去死?你这样儿的都能活着,我死干啥啊?”薛洞天仰着脸得意地说道。

    薛冬梅气得“呼呼”喘粗气,紧着鼻子,说:“你就气我吧,气我吧!你就有气我的能耐!”

    薛洞天不言语,只是抿着嘴乐。张凤儿见这姐弟俩斗嘴,也忍俊不禁。

    气氛缓了一会儿,薛冬梅也真是识趣,起身道:“我还有点儿事儿,你们俩唠。”

    薛冬梅穿上鞋就出了卧室。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檐下有频繁的雀鸣声,倦鸟已归巢了。东面天幕上隐约露出了月亮的身姿,半隐在浮云背后偷窥着苍茫大地。

    薛洞天坐在床边,深情地看着张凤儿,目光分寸不移许久。张凤儿被薛洞天看得面色绯红,微笑着推了薛洞天一把,说:“洞天,你干嘛这样儿看我,我脸上有啥不对么?”

    薛洞天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傻气,“我就爱这么看着你,一直看着。”

    张凤儿被薛洞天说得心里暖暖的,低下头,不好意思看薛洞天,娇嗔道:“你再这么看我,我可不理你了!”

    “不理我,你理谁去?”

    “你管我理谁!”

    “你再说,你再说!”薛洞天笑着扑上去,去挠张凤儿的胳肢窝,张凤儿欢叫着躲闪。

    皎洁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映在了窗棂上,薛家宅院进入夜色后是如此的寂静。薛冬梅自从出去,好长时间也没见回来。薛冬梅的卧室,没有灯光,薛洞天和张凤儿近在咫尺。

    “凤儿,我稀罕你。”

    没等张凤儿回应,薛洞天猛地起身,一把抱起张凤儿,走出了薛冬梅的卧室。

    黑暗中,听闻着薛洞天脚步声渐失,卧室拐角处传出了薛冬梅轻微的自语声,“这个薛洞天,还算讲究,俩人没在本姑娘的卧室乱来。再拖一会儿,本姑娘怕是要被这些蚊子咬死了。”

    “冬梅,你在这儿干啥?”薛少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薛冬梅的身后。

    薛冬梅被这冷不丁的话语吓了一跳,回头“嘘”了一声,说:“爹,你小点声!张凤儿被你那坏儿子抱进他房间了。”

    薛少浦顿了顿,嘴角一扬,又立马严肃地说道:“你这么大个丫头没正行,快回屋睡觉!”

    “又说我!”薛冬梅作生气状,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薛少浦站在那,望着黑漆漆的走廊,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步履轻缓地向书房走去。

    薛洞天的卧室,门紧插着,深青色的大窗帘在月光下微微晃动。

    自从这一夜,薛洞天和张凤儿的感情又上了一个台阶,二人几乎没有了任何距离感。薛家全家上下见这一对情深意笃,甚为欣慰与羡慕。夏季是皮毛生意的淡季,但是薛家的生意比起其他商铺的生意还是不错的。唐庆喜那天去北安接一批货,今天才回来。刚回家半天的工夫,经过倒手,又赚了一大笔。

    唐庆喜见到张凤儿整天和薛洞天黏在一起,心中大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嫉妒感。唐庆喜心里明白,自从见到张凤儿和薛洞天相亲,他就对张凤儿这个丫头产生了好感。但是,产生好感又如何?唐庆喜虽说是薛洞天的小叔,是薛家的亲戚,但是他还是明白主仆关系的。唐庆喜见到薛洞天不喜经商、厌袭祖业,心中还是很高兴的。他曾经做过这么一个设想,如果薛洞天不袭祖业,薛冬梅再远嫁他乡,等到薛少浦两腿一蹬之时,那么薛家的偌大家业便会俱归己手。唐庆喜想到此处,总会时不时地傻笑上那么几下。

    唐庆喜这个人,有一个习惯,就是整天在衣服兜里揣一把木梳和一面小镜子。唐庆喜是个爱美的人,整天时不时地掏出镜子和木梳,头发上抹上点唾沫,一本正经地梳理。因此,镇子里的人都夸唐庆喜是个镇里少有的干净人。越这么说,唐庆喜的头发就梳的越勤快,头发整天油光锃亮的,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木梳梳过的痕迹。虽说镇里人都夸他干净,但是他还是得了一个不雅的绰号:“唐大浪”。

    由于工作的原因,唐庆喜并不常在家,隔三差五便会领着几个伙计出去办事儿。所以,薛家藏匿孙伯仲的事儿,唐庆喜并不知情。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唐庆喜还是个鬼精灵。很快,唐庆喜见薛洞天总往西厢房跑,还拎着一个食盒,就深感疑惑,断定其中定有故事。

    傍晚,还像往常一样,骄阳不再火辣,风开始增大。薛洞天避过张凤儿,让张凤儿和薛冬梅聊天,自己拎着食盒向西厢房行去。薛洞天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给孙伯仲送饭了。因为,薛洞天观察到北隆镇的大街小巷,警察和日本宪兵的数量基本已经恢复到了常态,已经适合孙伯仲离开了。

    正当薛洞天向西厢房行走的时候,正巧被长廊那头的唐庆喜看到了。唐庆喜眼珠子一转,贴着长廊疾步悄悄地跟了过去。薛洞天还像往常一样打开密室,顺着梯子进去了。唐庆喜躲在门后,一双鼠眼透过门缝儿把薛洞天的所有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唐庆喜见薛洞天进了密室,密室口也很快封上了,就一转身子进了西厢房。唐庆喜溜到密室的上方,先是思考了些什么,然后俯身把耳朵贴在了地面,静静地窃听着下方细微的声音。

    密室内,孙伯仲边吃饭边说:“洞天,现在镇子里的戒备没那么严了吧?”

    薛洞天正色道:“大哥,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儿呢。现在镇子里的戒备已经没啥了,估计是没问题了。警察局的警力已经恢复正常,日本宪兵队已经撤回。我看,他们是不是怀疑你已经出了镇子了,所以就不再做搜捕巡查了。”

    孙伯仲停下筷子,作思索状,点头说道:“很有可能,但是还需谨慎行事啊!”

    薛洞天赞同道:“嗯,是不能掉以轻心。今夜我先出去探探虚实,如果没事,咱们今夜就走。”

    “这样最好。我和北满省委组织已经失去联络很长时间了,我必须尽快回去汇报工作了。”孙伯仲说道,“若可以,咱们什么时候走?”

    “到时候我来找你。”薛洞天说道。

    孙伯仲和薛洞天四目相对,点了点头。

    孙伯仲吃完饭,薛洞天拎着空食盒离开了密室。薛洞天出了密室,忽然听见隔壁有动静,他眉头一皱,大步向东屋走去。唐庆喜适才一不小心碰了一下旁边的瓷瓶,发出了声响。唐庆喜耳朵微动,感知到了薛洞天正朝自己这边走来,感觉不妙,马上起身佯装寻找东西。

    “小叔?”薛洞天出现在东屋门口,一看是唐庆喜,“你在这儿干啥?”

    唐庆喜佯装镇静,微笑着说:“呦,洞天啊。账房缺个算盘,说是西厢房有。这么巧啊,你也在这。你在这干啥啊?”

    “哦。”薛洞天见唐庆喜反问自己,马上搪塞道,“我也是来找东西的。”

    唐庆喜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算盘子,僵硬地微笑了一下,说:“找到了,我得给账房先生送去了。”说罢,唐庆喜快步出了西厢房。

    月亮已经高悬天幕,在云层背后时隐时现,子夜的北隆镇和人们一样安静地沉睡。薛洞天见张凤儿熟睡,鸟悄地溜出了薛宅。薛洞天走了好几条大街,没有发现前些日子的那么多警力,只见到一少部分夜间巡逻的日本宪兵。薛洞天顺着墙根,诡秘地返回了薛宅。

    暗夜中,总有那么一双眼睛注视着薛洞天的行踪,这个人就是唐庆喜。

    薛洞天来到密室,孙伯仲没睡,一直在等薛洞天。

    “洞天,没事儿么?”孙伯仲担心道。

    薛洞天点点头,说:“没事,每一条大街我都看过了,只有夜巡的宪兵队。别担心,这些宪兵队是很好办的。咱们现在赶紧走吧,天亮之前一定要把你送出北隆镇!”

    孙伯仲点点头,跟着薛洞天一起出了密室。刚出西厢房,他们就遇到了夜间巡视的老护院苏勉,以及他手下的几个人。

    苏勉在薛家已经三十多年了,一直给薛家做夜间护院,是个慈祥可亲的老头儿。苏勉的手下有八九号人,是长期专职做护院的。白天的时候,苏勉等人在薛宅不远的房子内歇息,夜晚出来到薛家巡夜。在北隆镇,像苏勉这样专职的护院很多,请护院的多是豪绅富贾。由于关东军查得紧,所以护院身上只能携带冷兵器。但实际上,大多数护院身上是配有枪械的。

    苏勉借着月光,一眼便认出了是少掌柜的薛洞天,然后看了看孙伯仲。薛洞天刚要说些什么,苏勉把食指放到唇中,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赶紧走。薛洞天带有谢意地向苏勉点了点头,和孙伯仲出了薛宅。

    这一切,暗处的唐庆喜都看在眼里。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转身消失在一颗大树后面。

    薛洞天带着孙伯仲专挑小巷子走,走了七八条小巷子,无比顺利地出了镇子口。在镇子口外一里处,薛洞天和孙伯仲停住了脚步。茫茫的夜色之中,四处荒芜,放眼望去俱是没有开荒的草甸,时不时传来有一声声令人心惊的狼嚎。由于深夜呆在野外十分的危险,薛洞天就陪着孙伯仲等待黎明。二人在草甸上大约闲聊了两个多时辰,东方就开始蒙蒙发亮了,可以看到天边那一抹抹的红晕。

    孙伯仲望了望东方的地平线,说:“洞天,天已经快亮了,我也要走了。”

    “大哥,真不知这一别,要多少年才能重聚。我真的很是不舍。”薛洞天叹道。

    “你我既然是兄弟,肯定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看也不会太久的。”孙伯仲微笑道,“那就这样,我走了。”

    薛洞天目送孙伯仲转身离去,一直观望,直到人影消失在一片朦胧之中,再也不见踪迹。薛洞天驻足良久,呆呆地望着孙伯仲远去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薛洞天回到薛宅时,天已经大亮了。回到家的时候张凤儿问其去哪儿了,薛洞天谎称出去接了一批山货。薛少浦见儿子早上才回来,也会意肯定是去送孙伯仲了,他心中那块儿紧吊的石头也算是着了地。

    吃过早饭,薛洞天被薛少浦叫进了书房。

    “洞天啊,今天下午有一批山货需要你去牛蹄岗取。你准备准备,十点多的时候就动身吧,赶早别赶晚。”薛少浦坐在红木椅上,边抽烟,边说道。

    “你让唐庆喜去取不就完了么,他路比我熟。”薛洞天在唐庆喜背后,都是直呼其名的。

    薛少浦掸了掸烟灰,缓缓道:“薛家的事,就尽量用薛家的人去办。再说了,这次的山货可不是一般的山货,是三百根老山参,外加一些大包散货,那可是从苏联过来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唐庆喜是啥人,咱家的这些小便宜他占的还少么?要不是看在他是亲戚的份儿上,早就该土豆子搬家了!”

    薛洞天思忖片刻,点点头,说:“行,那我就跑一趟。但是,爹,您别以为我这次去取山货就是默认了要入祖业,我这只是帮忙。”

    薛少浦白了薛洞天一眼,叹道:“唉,我不想再说你了,也说累了,顺其自然吧。行,帮忙就帮忙。”

    时近晌午,薛洞天一干人提前吃过午饭,便要出发了。隆兴昌商铺门前,停靠着两辆马车,坐着伙计五六号人。临行前,张凤儿站在薛洞天所坐的马车前,不舍地看着薛洞天。

    薛洞天微笑着抚了一下张凤儿的头发,说:“凤儿,你别担心。没事儿,我明天早上就回来了。等我回来,再过几天就送你回北沟屯儿。”

    张凤儿点点头,担心道:“洞天,路上小心呐!”

    “嗯,等我回来!”薛洞天点点头,然后一扬鞭子,“啪啪”的脆响,大喝了一声,“出发了!”言罢,两辆马车相继向北隆大街的远处行去。

    西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密布了黑压压的乌云,正向北隆镇这边飘来。起风了,风力逐渐增强,大门两旁的大柳树开始不断地摆动。很快,北隆镇的上空便覆盖了厚厚的乌黑云团,甚是怕人,低得像要掉下来似的。看来,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薛洞天等人离开不久,薛家的宅子和店铺周围,围满了日本宪兵。带队的是北隆镇日本宪兵队队长山本一夫,他带了五六十的日本宪兵。这些人俱是荷枪实弹,街上的行人商旅无不争相避让。隆兴昌的伙计见这架势,慌忙回去通报薛少浦。薛少浦大惊,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出来。

    薛少浦环视了一下眼前的日本宪兵,面带微笑地对山本一夫说:“山本队长,您这是……”

    山本一夫是个中国通,个子不高,有些微胖,着一身黄呢子军装。他人很白净,鼻下的仁丹胡甚为明显。其早年在东京陆军学院的时候,除了学习军事知识外,学习的便是中国文化。因此,他会说一口微微有些生硬但很流利的汉语。

    山本一夫肃然道:“薛先生,我听说贵宅内藏有皇军要犯,特地过来搜查。”

    薛少浦心中一凛,笑道:“山本队长,我看您是不是弄错了?薛家绝对是良民,咋能窝藏皇军的要犯呢?不可能!”

    山本一夫仁丹胡抖动了一下,冷声道:“藏没藏,搜过才知道!”言罢,他一挥手,身后的宪兵涌进了店铺内,顺着长廊,冲进了薛家宅院。

    薛少浦慌了,急得直跺脚,转身追了上去。

    薛家的后门也被打开了,一些日本宪兵从后门进入。大群宪兵开始满院子地搜查。薛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出来了,既胆怯又愤恨地围观着。

    薛少浦站在院子中,长长地吁了口气,庆幸着那个共党孙伯仲昨夜被薛洞天送出去了。要不然,后果极其严重。

    “少浦,这些日本宪兵像强盗一样,不会出啥事儿吧?”宫灵倩担心道。

    薛少浦握住妻子的手拍了拍,说:“放心,没事的。他们不会找到任何他们想要东西。”

    孙伯仲虽然走了,但是事情还是不容乐观。

    “报告!在那边的屋子发现了小红本!(日语)”突然,从西厢房那边跑过来一个宪兵,递给山本一夫一个小红本,上面画有锤子镰刀标识、写有“中国共产党章程”几个黄色字。

    山本一夫翻了翻小红本,目光犀利地瞄向薛少浦,问道:“薛先生,请问这是什么?”

    薛少浦此时犹如被一记闷雷“嗡”的一声击中头颅,他深感大事不妙,但仍佯装镇静,摇头道:“薛某不知道……”

    “难道薛先生不识字么?这是共产党的东西!”山本一夫厉声道,“薛先生如果没有窝藏共党,怎么会有共产党的东西?莫非薛家早已勾结了共党?”

    薛少浦头上渗出了冷汗,有些急了,大呼道:“山本队长,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们薛家是冤枉的!”

    “冤枉的?薛先生,你说皇军会冤枉薛家?”山本一夫冷哼了一句,随后一挥手,“把薛家的人全部都抓起来!”

    日本宪兵开始上来抓人,院子里的人慌乱了。薛冬梅怕得直往薛少浦的身后躲,宫灵倩焦急地问薛少浦咋办。薛少浦万分着急,但也是手足无措。

    “谁也别想从薛家带走一个人!”忽然,薛家的护院苏勉领着七八个手持枪械的壮汉出现在了大门口,成扇形围了上来。

    “老苏?”薛洞天寻声转头望去,失声惊呼道。

    苏勉手持双枪,花白的长须随风飘动,朗声道:“薛掌柜的,有我老苏在,这些个鬼子谁也别想动你们一根手指头!”

    在场所有的薛家人都被苏勉等人的义举所感动和震撼,薛少浦也甚是感激。但是,再瞧瞧日本宪兵的人数,众人心中转为失落。苏勉等人若要对抗,对于日本宪兵来说就是以卵击石。感激归感激,薛少浦也不抱什么希望了。薛家今日似乎注定遭此劫数,庆幸的是儿子薛洞天没有在家中,还留有一盏香火。

    薛少浦仰天长叹道:“老苏啊老苏,你不该来啊!你们来了也是要陪薛家上路的啊!”

    “还怕他不成!掌柜的,小鬼子这是有意要害薛家啊!我老苏不能看着不管!就算死,也要拽上几个垫背的!”苏勉紧握双枪,面色肃然,厉声喝道。

    所有日本宪兵的枪口俱对向苏勉等人,一时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呦西!”山本一夫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真是很感人的场面啊!感动得我都要哭了。不用说太多,很快你们就会一起走上黄泉路了。因为,你们都是赤色分子,是满洲国的敌人,是大日本帝国的敌人!”

    山本一夫话音刚落,只听“啪啪”的数十声枪响,包括苏勉在内的七八个护院应声倒地,一个都没剩。薛少浦见到这突来的情景,双眼暴睁,嘴巴大张,惊恐得喊不出话来。只见苏勉等人身后,也就是薛宅的后门口,站着十多个警察,手中步枪的枪口还冒着烟。

    苏勉等人的死,激怒了在场所有的薛家人。那些男丁拿起身边的器具便开始与宪兵搏斗,薛宅院内一时间非常混乱!

    数个宪兵被几个男丁打死,但是大多数的男丁都被宪兵的刺刀豁破了肚皮,肠子肚子流了出来,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和墙壁。随着人不断地倒下死去,混乱渐渐平息了。只见薛少浦、薛冬梅、宫灵倩和唐庆喜俱被一群日本宪兵持枪围住,眼珠子锃亮,似乎是杀红了眼。

    这几个活着的人里,没有张凤儿的身影。薛少浦眼睛扫了半天,在一处人堆里发现了浑身是血、惨不忍睹的张凤儿。是的,张凤儿死了……

    薛少浦发狂了一样惊呼:“凤儿!凤儿!”

    薛冬梅和宫灵倩也心痛地大喊张凤儿的名字。

    可是,再怎么呼唤也于事无补了,一个美丽的妙龄少女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她的男人薛洞天……

    山本一夫打量了一下薛少浦四人,冷道:“薛先生,与赤色分子勾结是死罪。你应该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

    薛少浦摇头苦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薛某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命么?难道这就是薛家的命么?命中注定薛家遭此一劫啊!”

    山本一夫面无表情,一把枪忽地抵在宫灵倩的脑门儿上。“砰”的一声,一颗子弹嵌进额头,她倒下了。山本一夫冷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灵倩!”

    “娘!”

    薛少浦和薛冬梅声嘶力竭地惊呼。

    唐庆喜浑身瑟缩,吓得不敢吱声。

    “山本队长,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女儿吧!我求求你!”薛少浦忽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恳求道。

    山本一夫上前几步,用手摸了摸薛冬梅光滑的下巴,把鼻子贴到薛冬梅的脸上嗅了嗅,转身道:“你的女儿可以留下,因为我很喜欢你的女儿!很喜欢!”

    “爹,要死一块儿死,你们都死了,我活着有啥意思?”薛冬梅哭着说道。

    “山本队长,我求你放过他……”薛少浦刚说到这,骤然惨叫了一声,“啊!”

    只见山本一夫迅速地拔下一个宪兵枪头上的刺刀,顺势狠狠地刺入了薛少浦的心脏。鲜红的血液一下子涌了出来,染红了大片大片的衣襟。薛少浦瞳孔放大,面色骤白,晃了两下,向后仰去。

    “爹!”薛冬梅疯了似的抱起薛少浦的尸体悲痛欲绝地哭号。

    “山本队长!我是良民啊,我是全北隆镇最大的良民啊!求求您别杀我!”唐庆喜此时被吓傻了,跪下磕头如捣蒜,“我认识哈尔滨商社的武田信夫!我们是好朋友!我不是共党!我真不是共党!”

    “你认识武田君?你们是好朋友?”山本一夫眉头微皱,思忖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既然你是武田君的朋友,也就是我们日本人的朋友。我可以放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山本队长!”唐庆喜感激涕零,“我叫唐庆喜!愿为皇军效力!”

    “唐庆喜……”山本一夫点了点头,“呦西!你的大大的良民!”

    天空行走着黑压压的乌云,如同大海中翻滚的波浪。天空忽明忽暗,闪了几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倾盆大雨猛然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啪啪”地撞击着地面,冲刷着地上的血液。瞬间,薛宅内的地上水流成血色,俱向低洼处淌去。地上的尸体任由雨水肆意地拍打,伤口的血迹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唐庆喜随着山本一夫回到了宪兵队,做了山本一夫的狗腿子。薛家店铺和宅子全部被宪兵队贴了封条,院内的尸体也全部被清理,埋到了城北十里处的乱葬岗子。薛冬梅被山本一夫带走,回去便遭到了奸污,之后就被软禁在了一个小院子内。这次薛家罹难,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北沟屯儿的张家。至于薛洞天,还尚且不知。

    当张汉章听闻薛家被宪兵队残忍杀害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宝贝闺女张凤儿。听闻张凤儿遭难的消息,张汉章的妻子顿时晕厥了过去。张汉章脑袋“嗡”的一声,他身子一歪,倒在椅子上,心口一阵绞痛,半天说不出话来。

    家仆魏离赶紧给张妻找来郎中,又赶紧劝说张汉章切莫悲伤过度,要节哀。

    张汉章捂着胸口,眼中含泪,悲痛道:“我的闺女啊!我可怜的闺女啊!我真不该让你住在薛家啊,我不该啊!该死的小日本鬼子,我跟你势不两立!势不两立!”

    “老爷,我们该咋办?”魏离问道。

    张汉章掩面抹了抹眼角,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薛家还剩下啥人么?”

    魏离怅然道:“我听闻薛家的少掌柜因为不在家而躲了一劫,再有就是薛掌柜的女儿好像没被杀,被宪兵带走了。还有一个叫唐庆喜的也没死,好像是投靠了日本人。”

    “唉,还好薛家的儿女还在……”张汉章情绪稍缓,面色肃然,“唐庆喜?我一看那个唐庆喜就不是啥好东西!大难临头,转身做了日本人的狗!”

    “还不知道薛家少掌柜的现在身在何处,知不知道家中罹难的事儿。”魏离叹道。

    张汉章看向窗外,神色黯然道:“知道凤儿的尸首在哪儿么?”

    “听说薛宅内的尸首都被日本宪兵草草掩埋在北隆镇十里外的乱葬岗子了。”魏离说道,“这日本人也太不是人了,是他娘的一群王八犊子!”

    张汉章面色凝重,一拍桌子,猛然起身道:“今晚叫上所有的长工,提着油灯去乱葬岗子把凤儿的尸首给我找回来!”

    此时的薛洞天身在牛蹄岗,取完山货刚要往回走。两大车的货物,满满登登的,两个车把式赶着马匹,薛洞天长衫礼帽稳坐车后。深山之中,夕阳如血,突有两只猫头鹰“啾啾”地飞起,进入了那边的林中。薛洞天顿时有一种不祥之感,深深地打了一个寒噤。在东北迷信的说法中,看见猫头鹰是要死人的,是不祥之兆。

    “少掌柜的!少掌柜的!”正当薛家的两辆马车行驶在黄昏下的林间大路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薛洞天抬头张望,只见一个人骑着马冲马车方向奔来。骑马人近了,薛洞天认出来了,是薛家的仆人佟四儿。佟四儿还没等马停稳,就从马上翻落下来,差点儿没摔倒。佟四儿目光呆滞,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薛洞天示意马车停下来,跃下马车,问道:“四儿,你咋来了?”

    佟四儿登时哭了,“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抽泣道:“少掌柜的,出大事儿了!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了!”

    薛洞天心头一颤,忙问:“快说,出啥事儿了?是不是我爹他出事儿了?别哭叽尿嚎的,快说!”

    佟四儿的哭声愈大了,他悲泣道:“掌柜的死了,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死了!日本宪兵队干的!宪兵队来宅子搜查共产党,找到了一个共产党的小册子。山本一夫说薛家勾结共党,就杀了薛家满门啊!”

    听佟四儿这么一说,在场的所有伙计都傻了,转而凄然流泪。

    薛洞天听到这个噩耗,登时双眼发直,失魂似的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

    “少掌柜的,家中只有大小姐没死,被山本一夫抓到宪兵队了。现在只剩下少掌柜的你能主事儿了!我是装死才好不容易跑出来向你报信儿的。少掌柜的,你一定要为掌柜的报仇啊!”佟四儿此时已是声嘶力竭。

    薛洞天逐渐缓过神来,见佟四儿如此认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薛洞天双拳紧攥,牙齿“咯咯”作响。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人,急切地问道:“凤儿?张凤儿咋样了?凤儿还活着么?”

    佟四儿被人扶起,浑身微颤,摇了摇头,哽咽道:“在混乱中,被宪兵的刺刀攮死了……”

    “凤儿,我对不住你啊!凤儿,凤儿……咱俩还没拜堂呢,还没喝交杯酒呢……都是我害了你们啊!”薛洞天心痛不已,仰天悲道。

    太阳已经渐渐地没过地平线一半了,林子里开始刮起小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大群鸟从远处飞来,消失在了大片的树林中。

    “日本宪兵队!山本一夫!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山本一夫,我要拿你的人头来祭祀薛家被害的人!否则,我薛洞天誓不为人!誓不为人!!”薛洞天虎目暴睁,狠狠地说道。

    “少掌柜的,现在我们该咋办?”佟四儿问道。

    薛洞天眼角的一丝泪水已被风干,他目视远方,叹道:“现在薛家没了,隆兴昌已经不复存在,我也不是经商的材料。等一会儿咱们下山,我把这两车山货卖掉,把你们这个月的工钱结掉,大家回家吧!”

    “我们誓死跟少掌柜的在一起!”佟四儿大声说道。

    “对!我们誓死跟少掌柜的在一起!”其他的伙计都附和道。

    薛洞天面色凝重,摆了摆手,说:“薛家没了,大伙跟着我也没出路。大伙儿家里都有父母老婆孩子,都要养家活口!我薛洞天除了这两车山货,啥都没有了。所以,大伙听我一句话,散了吧!都各自回家去。大伙儿也不要再说啥了,洞天很感激大伙儿的这片心意!”

    佟四儿等人见薛洞天执意要遣散众人,心中也只得默许同意。

    佟四儿叹道:“少掌柜的,那你去哪儿?”

    “我?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我要找山本一夫报仇!”薛洞天目光坚毅,凶光外露。

    “你自己一个人咋能报仇呢?少掌柜的,咱们不能拿鸡蛋碰石头啊!”佟四儿说得很现实。

    薛洞天已经被报仇的意念冲散了理智,摇了摇头,叹道:“四儿,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太阳已经倦怠地西沉下去,车夫挂起了马灯。在长长的漆黑山路中,伴着骡马声,几点灯光缓缓前行。薛洞天带着这两辆马车,要赶到一个镇子,找个山货店,把这两车山货贱卖处理出去。

    这是一个日式的房间,灯光幽暗,映照着墙上的有关古日本人生活的壁画。屋子中间有一面帘子,薄薄的帘子把屋子一分为二。帘子外,壁画、茶几、书柜等日常用品一目了然。帘子内,灯光幽暗,朦朦胧胧,充满了神秘感。月光照进屋子唯一的一扇窗子,雪白的月光洒在帘子外一张冷峻的脸上。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北隆镇宪兵队的队长山本一夫。

    山本一夫表情严肃,站得笔直恭敬,眼睛注视着帘子,似乎在等待什么。

    帘子外的两旁有几名日本武士,持刀抱肩而立。

    风吹着帘子动了几下,烛火跳跃了几下,帘子中隐约地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人身材清瘦,穿一身宽松的和服,腰间可见一把军刀的轮廓。

    “九尾大人,薛家的人已经全部杀死,只是薛家少掌柜的当时不在。不过我们正在薛宅附近埋伏,准备抓捕他!请九尾大人放心吧!”山本一夫恭谦地说道。

    这个帘子中的人很不简单,是日本关东军总部高层派来的。整个北满地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姓甚名谁,更别提详细资料了。适才山本一夫称呼他为“九尾大人”,也不过是个代号罢了。此人的代号“九尾”,是日本神话传说中九只魔兽的总称。

    九尾声音冷冷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抓走了薛少浦的女儿么?”

    “这个……”山本一夫有些惶恐了。

    “没事,你喜欢就留下。至于那个薛洞天,你们也不用去抓他了。薛家就剩下他自己了,他还能做什么?另外,留着薛洞天,我还有用。”九尾背着身子,端起茶碗,浅饮了一口。

    “是!全听九尾大人的安排!”山本一夫点了一下头,声音清脆地说道。

    只见九尾抽出腰间的日本军刀,用手摸了摸刀刃,缓缓道:“薛少浦死了,我要陪薛洞天慢慢地玩儿,慢慢地把他玩儿死!”

    山本一夫仍旧站在那,一动不动地听着九尾的这些话。他不知道九尾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是他能感觉出其中有着不可告人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