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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记吃不记打

    作为一个长辈和男人,王顺生还算体贴小英,一路帮着她拉行李箱,并且放好在大巴车下面的货架里,然后才跟着王亮和小英上了车。

    “叔,谢谢你,那箱子太沉了。”小英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笑,王顺生耷拉着眼皮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也不看她的顺着过道朝自己的位置上走。

    “小英,你过来,俺跟你坐这。”王亮等他爹刚坐下,掉回头走到前面去,拉着小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睛挑衅似的看着他爹。

    “叔,要不你坐我的位置吧,俺和王亮哥聊聊天。”小英挽挽有些散乱的头发,把自己的车票递给王顺生。

    “你俩坐吧,俺正好可以睡一觉。你可不要跟他胡说些啥,小心着些,有事儿你就赶紧离他远点儿。”王顺生跟小英换了车票,把王亮推到靠窗的位置,且不忙去前面坐,担心的嘱咐着小英。

    “叔你放心吧,俺看亮哥也就是不太认得人,别的没啥情况。”小英看着冲她一脸微笑的王亮,颇为放心的对王顺生说道。他看看年纪相当、样貌般配的儿子和小英,无言的摇摇头走开了。

    要是他俩能配成一对儿多好,说不定儿子也不会神经了。

    “小英,你爹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你真要跟小李成亲呢?”王亮坐好之后,马上迫不及待的问道。从年前到现在,他只在路上正面见到了小英,那时,她还没决定要跟小李成亲,而他,也没变得时好时坏的。

    “是啊,俺前两天跟他打了电话,差不多就这么定了吧。俺刚到俺们公司的时候,他就追求我,跟他试了差不多两个月,感觉不是很合适,后来就算了。可是,去年十一回家,俺爹和俺娘一个劲儿催着俺找男朋友成亲,小李也一直在等着俺,想来想去,他这人除了长得不是很好,别的也没啥大问题。俺可不能等了,等下去就成了大龄青年,再过上两年就彻底没有人要了。”小英既然跟小李确定下来要成亲了,别的就不再多想什么,一脸幸福的介绍着他俩恋爱的经过。

    她没说出口的是,因为王亮的造谣中伤,才促使她下了决心。

    “别说再等两年了,就是再过十年八年,等上一辈子,俺也会要你。俺觉得,咱俩才是最合适的。你看吧,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又是邻居,俺对你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强,小李他哪一点儿比得过俺?”王亮神情很严肃认真的,盯着小英跟她说道。

    小英想笑又不敢笑,正好到了发车时间,大巴车身一晃徐徐开动了,给她留了几分钟思考的时间。

    “哥,你现在知道自己是谁不?认得俺是谁不?”王亮的神态一点儿都不像有毛病的人,小英手扶着座位,等车渐渐平稳了,却先不忙着反驳他,心存侥幸的问道。

    万一他不像旁人说的那样,王叔和他可以马上下车回家了。不过,小英也知道自己想的有些天真,一般的神经病人,光凭几句话是无法判定的。善良的她只是在一厢情愿的幻想着,王亮脑筋没有出问题。

    “俺是王亮,你是小英啊,这俺还不知道?你把俺当傻瓜了?!”王亮咧着嘴角嗔了一句。

    “那你说你了解俺,俺想问问你,俺今年多大?喜欢吃啥?喜欢啥颜色?大学读的是啥专业?干的是啥工作?”小英笑嘻嘻的,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如果他连这些都不知道怎么回答,那就证明他病的严重了。

    “你比俺小几个月,今年二十四岁,喜欢吃啥俺不知道,最近咱俩吃过火锅。喜欢啥颜色俺也确定不了,因为你的衣服啥颜色都有。大学读的是企业管理,现在干的工作是业务员,你们公司是卖日化用品的。”虽然有些问题不能确定,王亮却把过去的事情,加上最近跟小英在一起的细节统统说了一遍。

    “这些问题太简单了,你知道也不算啥。”小英暗暗有些吃惊,凭王亮这样的记忆和说话条理分明的样子,哪像是个神经病人嘛?!

    “那你问些难的吧!”王亮洋洋得意的笑了笑,冲她轻轻扬了扬下巴。

    问些难的,问什么呢?小英一时还真想不出问他啥,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大巴车沿着公路朝前开着,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年前那一场大雪,积在路两边的还没有完全化掉,车窗外闪过一块黑一块白的,晃得人眼花。密闭的车厢里,有些人在吃着烧鸡猪蹄花生米,还有人喝酒打发难捱的时间,虽然不许抽烟,但空气却显得浑浊。

    “哥,你要吃点儿啥东西不?”小英翻着自己随身的包,里面有娘给她带的吃食,预备她路上饿了吃。她临出门前已经吃的很多了,这会儿根本不饿。

    “俺出门前在家吃过了,这会儿不想吃。你对俺有啥了解?”小英还在沉思着问什么问题,王亮反而开始问她了。

    “你是梅梅的哥哥,咱们一起长大,从小你就把俺当妹妹,俺也把你当哥哥,有人欺负俺和梅梅,都是你帮俺俩报仇。你家是开修车铺的,跟俺家是邻居,你当过兵,长得也帅,比较会照顾人,对俺也大方,舍得花钱,还有……”小英开玩笑似的不假思索的说着,说到后面意识到不对劲儿,硬生生的忍住了你还喜欢俺,因此得了神经病的话。

    小英说起这些的时候,几乎是脱口而出,猛然间她才意识到,她对王亮的了解以及王亮对自己的了解,要比她跟小李之间深刻的多。虽说很快要和小李成亲了,可至今她都不知道小李家里是干啥的,她对于未来的公公婆婆以及他家里的亲人们,几乎是一无所知的。

    她跟小李,充其量算是关系比较近些的同事。公司里的同事们背景差不多,到省城里打拼生存,因为或多或少的利益竞争,彼此刻意的防范着,能成为知心朋友的少之又少。即便有那么几个趣味相投的好友,大家在一起时谈论最多的,就是工作啊生活啊,极少深入交流彼此家庭情况。

    每个人的老家,既是孤独疲惫时,能给自己鼓励和温暖的心灵港湾,也是使得都市里的人们,不能那么无限敞开、从而获得最真挚友谊的屏障。如果你的一位朋友,愿意在逢年过节时带你回他老家去,那肯定是把你当成了最可信赖的朋友。

    她没让小李跟她去过白里,她也没去过小李的老家。也许不需要两家老人的见面,他俩之间的婚姻可以建立,可以一起在省城组成新的家庭,但总归是缺少了一层最坚实的保障。

    还有,小李为人比较小气,对她的照顾,也不像王亮体贴入微。

    是不是上次王亮来省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病了,所以才会临时起意,因爱生恨的差点要了她的命?如果是的话,那他的病因就是在那时候种下的,都是因为她拒绝了他成亲的请求。

    王亮爱自己,爱的太辛苦,太可怜。

    小英在这一瞬间,在逐渐远离家乡的路上,被宠爱的感觉让她心神如同浸泡在温泉里,浑身暖洋洋的充满幸福,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是小李从来没有给予过她的,她竟然泛起了对王亮无边的同情和深深的自责。

    为什么自己从来对王亮没有感觉,反而等他病了,自己要和小李成亲了,才认识到了王亮的好?难道过去自己是被大学生的骄傲和省城的工作,蒙蔽了双眼?看不起没上过大学的王亮?万一和小李成亲后,因为之前彼此了解不多,种种不如意那时候才突显出来,她后悔了怎么办?

    有句话叫最好的,其实一直在你身边。小英踌躇着,陷入了难以抉择的矛盾之中。

    “哥,你这次跟王叔出去,一定要好好的看病,等你好了,就第一时间告诉我。”小英下了决心,万一王亮这次恢复了正常,她要再好好考虑考虑,在小李和王亮之间,慎重的选择一个。

    “为啥要第一时间告诉你?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难道你还关心俺不成?”王亮有些不解的问道。

    因为都坐在座位里,小英没注意到,因为她半天没有开口说话,王亮同样陷入到了矛盾复杂的遐想之中,眼神从方才的款款温柔,转变成了冷冷的。

    “亮哥,俺知道,都是因为俺的原因,你才变成了这样。等你把病治好了,咱俩再好好谈谈,说不定,俺会考虑跟你成亲的。”随着车厢的晃动,小英不自觉的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满含柔情的回答着。

    “你说这个话真是好笑,谁有病了?俺看你才是病的不轻。还要跟俺成亲?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啥样的人?!”刚才还柔情蜜意的说着让小英倍感温情的话,谁知王亮顷刻间变了一付面孔,嘴里尖刻的言语,转化之快令小英猝不及防。

    王亮说话的声音很大,几乎半个车厢的人都听到了,小英被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笑意凝固住了。放在他肩上的脑袋,被他一下子推开,小英尴尬得恨不得马上跳下车去。

    “王亮,俺是啥人,你给俺说清楚!”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前面的人扭过头看他俩,嘲讽的笑容直对着小英,让她不管不顾的跟王亮争辩起来。

    “你是啥人?你别以为俺不知道。在省城里,你跟小李是啥关系?他为啥隔三差五的给你汇钱?王经理凭啥给你红包?你跟他们都不清不楚的!还有,你除了装幌子给王经理家孩子当家教,暗地里还有别的兼职,俺问你你都不敢说,否则哪儿来的两万块钱还俺家的债?还存下了四万块?”王亮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小英的鼻子,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恨不得扇她两耳光。

    “小李和王经理啥时候给俺汇钱了?俺兼职也是正经工作,凭啥要跟你说?”小英嘴唇直哆嗦的反驳着王亮的诽谤,可惜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于别人听来,是承认了跟小李王经理有关系,还有不可告人的兼职工作。

    “如今生活都不容易,小两口吵架彼此担待着些,让别人听着白笑话你们!”好心的人劝着他们。

    “谁跟他是两口?!”小英和王亮几乎同时大声说了一句,然后气势汹汹的互相瞪了一眼,扭了头谁也不看谁。

    小英肠子都要悔青了,明知道王亮神经不正常,她居然要跟他谈情说爱,还打算要跟他成亲。脑子里进水了,脑袋被门挤了,让驴踢了!她把能想到的词统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恨不得把头朝大巴椅子上撞几下。

    “哎呀,你还是个大学生嘞,上大学都学了些啥嘛?他还没咋着,你倒是快神经了!赶紧去你那位置上坐吧,本想省点儿心,你这倒会惹事!”王顺生坐在前面的位置,睡得迷迷糊糊的,旁边的人大声说话把他给吵醒了,听了半天才听清楚大家是在笑话王亮和小英,大致明白了经过之后,赶忙走过来把小英赶开,让她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车后的天空夜色如墨,前面一片灯火通明,晚上八点多,大巴车终于到了省城。

    “叔,俺请你们吃顿饭吧?现在也好晚的了,你们对省城不熟悉。”下了车,小李早就等了半天了,小英却站定了脚步,等着王顺生和王亮下来后,打算跟他们一起吃个饭。

    “不吃了吧,你们该干啥干啥去,俺们自己找地方。”王顺生不想小英再跟着掺和,不耐烦的冲她摆摆手。

    “小英要请吃饭嘞,咱们一起去,爹你请客。”隔了几个小时没见,王亮又变成了小英的追求者,完全不记得在车上对她的恶言恶语,第一时间站在了她身边,根本不看小李的脸色,亲热的挽着她的胳膊。

    拗不过王亮的坚持,四个人打了辆车,小李很自觉的坐在了前排,去找地方吃饭。

    “这是电影院,俺还来过嘞!那是……”随着路边的景色变化,王亮兴奋的指着一栋栋建筑,十分熟悉的对他爹介绍着。

    “哥,你原来在省城到底是干了啥工作呀。”小英见他又正常了,有些沉不住气的开口问道。

    “俺干了啥工作?俺做了啥工作?”随着她一句话,王亮一下子陷入了痴迷状态,慢慢的转着头蛢命想着,脸上带了痛苦的表情。

    “哎呀,你就少惹他几句吧,你这是记吃不记打。”王顺生坐在门边,用手狠狠的拍了一下车门上的扶手,悻悻的表达着对小英的不满。

    “咦,爹,这个地方俺也来过。上次来省城,俺就是住这里,要不一会儿咱就住这吧,条件还不错。”王亮忘了刚才的问题,指着路边他住过的旅馆说道。

    “师傅,停车。”王顺生见路边有不少饭店,干脆的叫出租车停下了。

    “你俩该干啥干啥去吧,从今往后,没事不要再见亮亮。”王顺生拿好自己的行李,把正要跟着下车的小李和小英拦住,替他们关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