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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她的名字

    数日之后。

    “小妹,如果有人和你说,我们最终一定能赢,只不过要付出一些代价,这时候啊,你可一定要当心,不要急着高兴。”

    “为何?”

    “因为啊,你以为你属于‘我们’,但通常情况下,你就是那个代价。”

    “喔。”

    初夏的阳光极为明媚,站在得月楼二楼露台上,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青绿,淡淡的荷香无声袭来,令人心旷神怡。

    翩翩少年站在宽大的几案边,一边在雪花宣上认真的写着,一边继续对苏小妹进行洗脑。

    宣纸之上,一个个小字银钩铁划一般,细看之下,竟是有着几分林师的神韵。

    这一笔好字,乃是原来的苏大郎留给他的。

    写字并不需过多用脑,其实是一种肌肉记忆,所以在他熟悉了自己新的身份之后,便慢慢的拾起了这一技能。生活在这个年代,作为一个世家子,这一技能是不可或缺的。

    最可惜的,是无法掌握原来的苏大郎遗留的学问。

    那是真正的瑰宝,里面所有的东西他都记得,却无法融会贯通为己所用。

    就像是之前看书一般,就算你看多少本神作,也不代表自己能写出一部神作来。就算你把别人的神作都背下来,也是无用。

    观千剑然后识器,诚哉斯言,然而却不是观千剑就能炼器。

    苏大郎遗留下来的是知识,没有留下来的,是能力,是素质。

    这两天,苏小妹已经逐渐适应了他的教育,这让他极为满意。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也需要一个说话的对象,而现在,苏小妹很好的扮演了这个角色。

    十几岁的小丫头,除了读过几本书之外没别的经历,在他看来便如一张洁净的白纸,可以在上面肆意挥洒。

    他并没有想过,苏小妹这么容易接受他的洗脑,其实是有原因的。

    二人几年来一起住在这得月楼,关系本就亲密。之前二人都是师从苏伯仁,两年前苏伯仁发现苏大郎在学问上已经超过他之后,已经不再教二人了。这两年时间里,本就是苏大郎在督促着苏小妹读书,可以说算是她的先生。这个时代的人无论男女,对于先生都是极为信任的,这本就是礼的一部分。

    苏小妹对于他除了某种淡淡的情愫之外,也有对于先生的信任,所以才能这么快的接受他那些观点。

    当然了,她并不会叫他先生。而且她还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所以也会时常提出自己的问题。

    “大郎,你说人皆有所求,那么你所求的是什么?”

    苏小妹看向苏大郎,轻声问道。

    “我啊……”苏大郎停笔,微微一笑,“你看这天下,已经这么乱了,且还会变得更乱。我所求的,便是在这顺阳川中,安安生生度过这乱世。当然,要是有你这般陪着,自然最好。”

    苏小妹嗯了一声道:“不出仕了么?”

    “绝对不。”

    苏小妹点点头,又道:“你说的那些,我觉得很有道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我也觉得很好,可是--”

    苏小妹看着那翩翩少年,有些迟疑的道:“大郎,按你所说行事,我们会不会变成坏人啊……”

    苏大郎失笑:“不过都是基本的做人道理,哪里就会变成坏人?成年人都明白这些道理,你看我父亲便是如此行事,你能说他不是好人么?”

    “叔父当然是好人。”

    “所以啊。”

    苏大郎笑了笑,决定进行一次课堂总结。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便是看清楚生活的本质,并依然选择热爱。”

    苏小妹认真听着,对于苏大郎有些古怪的词汇,她已是见怪不怪了。

    “第一,我们要明白,这个世界是冰冷的,是按照其规则自动运行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欠我们什么。同样,我们通常也不欠别人什么。”

    “第二,我们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只能靠自己。我们跌倒时,没人有责任拉我们一把。指望别人拉我们起来,是可耻的,且别人通常不会伸手,说不定还会踩上一脚。而这,同样是正常的,我们不会因此而怨恨。”

    “第三,我们和别人之间,有的只是利益的纠缠,其他的一切,都是假象。有时假象也是必须的,但我们必须清楚,假象就是假象。”

    “第四,我们既然只能靠自己,那么就必须要保障自己跌倒后有爬起来的能力。因此我们必须让自己尽量强大。”

    “那么,如何让自己足够强大呢,那就是形成一个习惯,抛开所有温情脉脉的面纱,做任何事情都好好想一想,尽量让所做的事情有利可图。如果无利可图,那么能不做就不做,不能不做就少做。”

    “第五,我们不害人。”

    “我们只争取我们可以争取的东西,不去抢夺不属于我们的东西,那样会失去本心,导致方寸大乱。我们尊重规则,甚至制定规则,我们在规则的范围内做有利可图的事情。我们是秩序的拥护者,而不是破坏者。”

    “这,便是我们的行事风格。”

    看着自己唯一的一个学生,苏大郎放下湖笔,浅浅一笑。

    “你,明白了吗?”

    “喔。”苏小妹轻轻点头。

    ……

    离开顺阳城时,夏瑾手下除了原来的青州兵之外,又多了五百雄壮的顺阳枪兵。

    这五百士卒是顺阳川苏家和谢家两大世家一起贡献的,配备的竹枪也都是在金汁里浸过十年以上的精品,被这样的竹枪捅上一下,就算是不死,伤口也会很快溃烂,苦不堪言。

    枪都是好枪,枪兵也看上去威武雄壮,至于真实的实力,则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孤军在北地这许多年,他怎会听不出这些枪兵的北地口音?

    面子上能过得去,便没有必要去深究。左右不过是一场交换,双方各取所需罢了。

    这里毕竟是顺阳川,太祖陵寝所在,是有太祖遗诏保护的地方。按照太祖遗诏,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征兵筹粮的资格。

    苏家和谢家都没有给真正的顺阳兵,却给出了足够用到建康的粮草,这已经算是不错了。五百“顺阳兵”也个个身高体壯,足以支撑门面。

    大队人马护卫着马车,向着南方进发。

    “林师,苏家那个少年……你究竟是如何看的?把他和云氏女相提并论,是否太过?”

    夜里在一个叫西坪头的驿站歇息时,冠军侯夏瑾看着林师,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才学方面,应是可以的。《易林正义》或是《周礼源流考》,任何一篇都足以令建康纸贵。那句圣人有情而无累,更是高妙无比。单单论才情,此子和云氏女堪称伯仲之间,甚至犹有过之。云氏女博杂,苏家大郎更精纯些。”

    “至于其他方面,拿苏家大郎和那云霜相提并论……不过是岩雀和凤凰同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