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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泡狐龙护手

    “盐水递给我……”

    “小纯,你把十号床的药重新配一下。”

    “绷带可以拆了!”

    “凝血剂要三瓶?——不,不是我说的——三号床。”

    村医院从未像这样忙碌过,护士和艾露猫们进进出出,把一瓶瓶输液用的盐水和止痛剂搬进临时病房。

    前去救人的村民们多多少少都被飞蜂蛰到了不同地方,能全员逃生成功已经是个奇迹了。当然,若不是我们成功断后,吸引了虫群的注意,估计所有人都要当场交待在那里。

    即使过去这么多天,我们也没有弄清女皇蜂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照理来说,现在并非飞蜂的繁殖季,它们通常会在七月底天气最炎热的时候选择让卵迅速孵化,这样等到隆冬来临时,幼虫恰好可以生长到足以抗寒的体格。

    我们也不知道它们为何选择把孵化室建造在高于地表的山顶洞穴——尤其是距离村庄这么近的地方。

    女皇蜂死后,飞蜂们便停止了攻击,转而开始将卵转移。

    无数只飞蜂怀抱着成堆的虫卵从洞穴飞出,宛若抱着一团巨大的寿司。这一壮观又莫名祥和的景象持续了大约一天半,它们日夜不休地劳作,直到最后一粒卵也搬家完毕。

    从始至终,它们没有再顾及女皇蜂的尸体一眼——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甲虫和其他动物们过来将其分尸消解,再度回归泥土。

    第二天,大家挖开石壁,把小孩救了出来。据说西村在一旁看着孩子父母将小男孩搂在怀里时,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即使村民们不停向他道谢,他也还是那个样子。

    我坐在床上看着临时医院里忙碌的景象,内心十分平静。

    因为没我什么事。

    我的肩伤已经严重到不得不又做了一次手术,才把毒液完全抽取干净。

    大夫到底是给我上了石膏。即使这个世界的药效超群,短时间内接连受伤,我的身体也吃不消了。

    隔天又换了遍药后,龙人大夫拿着一个小麻布口袋走进来,对我说:“一天一粒这个,再加上你们猎人最常喝的回复药——添点蓝蘑菇煎一下。”

    这个世界回复药的熬制方法和我想象中不同。我本以为是药草榨汁即可,但其实和熬中药的方法差不多。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加了蜂蜜后确实可以提升回复效果。如果是蜂皇浆,那就更好了。

    “谢谢你,大夫。”我对他说。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从眼镜片后面严肃地看着我,“好好休息,不要再受伤了。”

    我点点头。

    “至少要休息一个月。你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肌肉组织和身体机能不会恢复的那么快。这一个月里你要是再受类似的伤,那就连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如果再受这样的伤,会截肢吗?”我不安地问。

    他动了动长长的耳朵,似乎不理解我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然后摇了摇头说:“不严重倒是不会,但会落下病根的,毫无疑问。”

    “我看您又给我开了一粒髓胺?这个药不是会上瘾吗?”

    “确实会,”他说,“但你吃的这个剂量不会。有些慢性病患者会有这个问题。”

    他收拾好病历本,摘下眼镜放进兜里,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他扭头望着我,平静地说:

    “干你们这一行的人都不容易。在自己年轻的时候尽量少受点伤,到老了才不至于那么遭罪。”

    陪我吃了几天病号餐后,赫萝终于受不了了,出去买了两份盒饭带回来。

    我不停地受伤,盐焗大虾、烤羊排、蒜蓉生蚝、烤韭菜这些发物都吃不了,啤酒也不能喝,赫萝给我随便买了份炸猪排盖饭,自己点了好多烧烤来诱惑我。

    “让你体验一把美食就在眼前却求而不得的感觉,你就能下定决心赶快养伤了。”她打趣道。

    “又不是我想的,”我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是该死的左膀子……上次叫那两个人——”

    “嘘。”

    赫萝警觉地打断我,往旁边瞅了瞅。

    “在这里说这个还是小点声。”她低声道。

    其实过去这么多天,临时病房里已经只剩我一床了,但我还是听了她的话,压低声音说:

    “你还在报纸上听到过消息吗?”

    她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每一栏都看过了,一篇报道都没有,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

    “他们会不会已经放弃了?”我低声问,“毕竟那两个人在拉夫港好像风评不高。”

    “有这个可能。既然暂时没事,我们就再待两天,等你把伤养一养再走。”

    我歉疚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自打我们相遇起,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期间我们可以用“形影不离”来形容。更何况,她还是我在来到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人——虽然我只问了她一个人,但这不代表她对我的友情不重要。

    让她一直陪着我经历各种事情,自己原本的规划都没有完成,我过意不去。

    此前说她帮我注意病情,我教她狩猎知识,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做到——我的失忆症是虚假的;这一路上也没遇到大型怪物,反倒是她时常救我于飞虫之中。

    “你说我怎么能让你一直陪着我呢?”

    我忍不住问出了那天清晨,在拉夫港山顶,她和我说的同样的话。

    她只是笑笑。

    “说好的要教你,也没咋教。”

    “我们不是在写怪物笔记嘛,这个过程就算学习了呀,”她安慰我,“再说光靠你口头教哪行,怎么也得实践的。本来卡妲岛算是个很好的机会……”

    她叹了口气。

    “等我好差不多了我们就出发,去别的地方再找个类似的,”我和她说,“大夫说要养一个月,其实这个月只要不受伤就行了,明天我就可以拆石膏了!那时候我们就出发。”

    “不行呀,明天晚上有宴会的!”她说。

    “什么宴会?”

    “感谢会呀,我们帮村里解决了个大麻烦,咱俩还帮着把孩子救出来了,还属于无偿劳动。”

    “他们要感谢我们?”

    “村长提议的,大家都说好。”

    我心情复杂地躺下去,望着天花板。

    “要是我们身上没什么负担,我是绝对不会不想参加的。”我叹了口气说,“你可能看不出来,我是个很喜欢宴会的人,只要别让我当主角,在边上喝喝饮料说说闲话,就挺好。”

    赫萝笑了。

    “那可不行,这回你算三分之一个主角啦。”

    我准备坐起来,下意识地用手肘撑了一下床沿,痛得龇牙咧嘴。

    “哎呀,你干什么!”赫萝心疼地喊道,“不知道自己还没好嘛?”

    “习惯了,习惯了……”

    “对不起……”她突然委屈地说道。

    “对不起什么?”我疑惑地看着她。

    “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把手弄伤了。”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确实得好好说你几句:你当时怎么会把盾扔了呢?你怎么想的?那个腐蚀液又不会把盾牌腐蚀透了,当时那个情况,难道不是保命最重要吗?”

    赫萝低着头。

    “铳枪的盾还是很结实的。”我说。

    “我不是因为那个。”她低声说。

    她把右手的防具拆卸下来,露出一条已经差不多褪了色的紫色护甲。

    “我当时害怕那阵烟雾把它也腐蚀掉了。”

    “这是……?”

    “这是我父亲的遗物。”她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本来也没什么钱,我妈走得早,他留给我的也就只有这个纪念物了。”

    “看着像泡狐龙护甲。”我轻声说。

    “对!就是泡狐龙的,”赫萝开心地笑起来,“不愧是你呀!”

    见我表情显得有些犹豫,赫萝忙说:“没事!他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能不能开心一点?像个苦瓜似的!”

    “我怎么开心呀?”我苦笑道。

    “和我说话你不开心喽?”她假意生气道,“那我不和你说了。”

    “别。”我忙说。

    “我当时就是害怕把这个弄坏了,才一时间慌了神,”赫萝低头仔细抚摸着这条有些年头的护甲,“下次不会了……我搜集些素材,弄个更厚实的护手套在外面。”

    “只有这一只吗?”我问。

    “他造了一对的,那天上山狩猎雪狮子前为了哄我开心,给了我一只,”赫萝的语气突然变得比我还轻,“结果就遭遇了意外,再也没能下山。那一只就和他永远留在雪山里了吧。”

    我看着赫萝平静的表情,心情复杂。我再次意识到,尽管长相相似,她并不就是那个“赫萝”——她就是她自己,有着一段我不了解的过去;她并非游戏人物,而是活生生的人。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起,我就始终在真实感和不真实感之间徘徊,有时惊叹于壮阔的自然,有时深深怀疑自己不过是一堆游戏数据。那段时间,我朝思暮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如何能尽快回到原来的世界。

    现如今,我早已意识到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很可能要花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的时间——也许直到我垂垂老矣,再也无法回去那一天。

    到那时候,说不定我却忽然穿越了回去,带着苍老的心灵和对这个世界的无数记忆进到一副年轻的躯壳里,并再次遭受更多痛苦。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造泡狐龙的防具吗?”赫萝忽然问我。

    “为什么?他喜欢这个风格,是吗?”

    赫萝哈哈大笑起来。

    “他要是有那个欣赏水平还好了。”她吐槽道,“是他在饭桌上结识了一个朋友,那叔叔是个很厉害的猎人,说服了公会委托员,带他一起出了一次狩猎泡狐龙的任务。”

    “那岂不是很危险吗?”

    “但主要工作都是那叔叔一个人完成的,我爸拿了个轻弩,在旁边聊胜于无了。这样等到任务结算时,他们就能从公会那里多扣点素材出来——否则就会全落入公会之手。那个人好像特别不喜欢公会。”

    这个世界果然也有大佬带菜鸟边缘ob刷素材的操作,我心想。

    “那~~么大一只泡狐龙啊,你想想,”赫萝用夸张的语调说道,“到最后我爸拿到手的素材也就只够做个护手——可想而知公会的心有多黑了。那叔叔不喜欢公会是有原因的。”

    我点点头。

    这倒意外地很真实。

    当年玩游戏时我就幻想过,刷了四十几条雄火龙却怎么也不出天鳞,未必就是运气差,也可能被公会悄悄克扣了呢?

    “总而言之,我爸造了护手后是很得意的,还和他约定下一次继续合作,等到把全身装备都改朝换代一遍,就和他一起出任高难度任务。

    “结果,这时候出了点意外,一只雪狮子王带着一群爪牙在栈道袭击了行人,我爸就自告奋勇去接了任务。人啊,嘚瑟大了掉毛,不是开玩笑的。”

    赫萝说这话时表情毫无波动,但我知道,她一定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悲痛,才能做到现在这样云淡风轻。她越是表现得毫不在意,便越让人心疼。

    “结果他就那么没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那天过后雪狮子王也消失了,所以大家猜测是打了个平手。

    “后来我们发现了雪狮子王的遗体,就证实了这个猜想。可惜没发现我爸的。不过也好,反正他的愿望就是死后和他最爱的雪山葬在一起——某种程度上实现了,不是吗?”

    是啊,我心想,只不过是雪山亲自动手的。

    我发现一件事:赫萝很难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内心明明很悲伤,却总是装作云淡风轻,而且一到这种时候就爱开地狱笑话,连自己老爹都不放过。

    “赫萝。”我冲她伸出胳膊,想抱抱她,安慰安慰。

    “噫——”

    她露出嫌弃的眼神,躲得远远的。

    这时,西村敲了敲门走进来。见到我们,他的第一反应是行礼。我们已经懒得再纠正他了。如他所愿吧。

    “您找一护?”赫萝问,连忙给他拖来一个凳子。

    “不,我找你们二位。”他严肃地说。

    我和赫萝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村子鄙人实在是待不下去了——特来向你们道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