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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叶落(十二)

    天色昏沉,雪色晴朗,天风在云层中呼啸着,由高空坠落人间。

    清冷风儿打着转儿,像是雪原上孤独的舞者,她从天上走来,踏着轻盈的步伐,跳动着优雅的舞姿。

    她在积雪中卷起细微的雪花,化作自己身后雪白的裙摆。

    山峰,平原,甚至是人家的屋顶,她毫不吝啬的向世人展示着自己曼妙的舞姿,雪白的纱裙飘飘扬扬,美到难以言语。

    而后,这曲舞终于跳完了,裙摆碎裂,重新化作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散落人间。

    瑞雪兆丰年。

    在这欢腾的过年气氛当中,绵绵的白雪装饰着整个世界。

    天空中,乌黑的云翳渐渐变得晴朗起来,阳光穿透云层,在雪白色的积雪上面砸下一束天光,粉妆玉砌,晶莹剔透,天与地皓然一色。

    此时此刻,被这一束天光青睐到的张家镇热闹非常。

    不知道谁家门口放了一串大红的百连响,足足有五百响的红色炮仗放了有好几分钟,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音贯穿了整座小镇。

    在这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孩子们捂着耳朵,在巷子弄堂间呼喊着来来去去,大人们或站在室外,或靠在门口,又或是在浓郁的火药气味中点燃一根香烟,脸色温和。

    偶尔有调皮的爆竹飞射出去,会吓得附近的孩子们一跳,他们惊叫着躲在门檐后面,而后却又忍不住悄悄地伸出脑袋来。

    看到这一幕,大人们则会抿着嘴突然间笑一笑,觉得好像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在很多年前同样的时间节点里面,他们也是这样缩着脖子,藏着脑袋,躲在巷子的阴影里,在纵横交错的巷陌之中来来去去,一刻也不肯消停。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一年中最轻松的时候,外出打工的回了家,忙着种地的放下了锄头,即便是孩子比寻常时候更吵闹一些,大人们也多愿意由着他们,不做管教。

    在这段时间里面,你大可以天天在外面肆意疯野,也可以每天宅在家里,在过年的大鱼大肉里发福好几斤。

    你不用再去考虑生活里的苟且跟诗和远方到底哪个分量更重,思量更深,也不需要提前为来年的柴米油盐忧心忡忡。

    无论大城市变得怎样人情冷漠,年味怎样的变淡变乏,在冷清却又热闹乡镇里,年味依旧是十足的。

    鞭炮声音熄灭了,只留有几声零碎的声响。

    浓郁的火药气味充斥了整个弄堂,在爆竹制造出来的青灰色烟雾中,几个胆大的孩子悄悄凑了过去,而后在突然的一声爆响中啊啊大叫,却也哈哈大笑。

    这只是一户人家的年前试响,等到除夕夜里十二点钟,真正的好戏才会开始上演。

    到那个时候,整座小镇的烟花齐放,是要比大城市霓虹灯还要美丽的景色。

    兴许是起了玩心,旁边的一户人家的主人手里也拎着一挂炮仗,摆在自家门前,不一会儿,鞭炮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离鞭炮声较近的一间屋子,几个正坐在屋子里打着麻将中年男人搓着麻将,当他们又一次听到鞭炮声音之后,有人忍不住吆喝了几句三六九五的粗话,而后嘴里叼着烟,手中白绿色的麻将牌在桌面上来回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鞭炮声音传的很远。

    在靠近山脚处的一座田埂上,一户前些日子刚从城里回来老家过年的一家三口正悠闲的散着步。

    在听到爆竹的声音之后,男人跟女人都停了下来,唯有觉得什么事情都新奇的孩子依旧在田埂上撒丫子的跑,踩出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脚印。

    终于,爆竹的声音开始往山上传去。

    声音穿过幽深的林间小道,穿过竹林,传到了一处破旧的平房跟前。

    大红的桃符高高挂着,屋子里面,右手别扭的握着笔的孩子翻动着手腕,劣质的铅笔在田字格上沙沙的划过,歪歪扭扭字迹跃然其上。

    笔尖在纸张上滑动,碰到不会写的字就用拼音代替,孩子干脆就用拼音代替,一整篇的日记有一半都是拼音。

    在听到爆竹的声音后,孩子突然顿了一下,他咬了咬笔杆,眼神怔然地望向屋外。

    老爸答应他,等年关过了,到年十五镇子上的店家都开门上班的时候,他就带他一起去镇子上逛逛,给他买些新的课本,再买上一些他爱吃的小玩意儿。

    虽说他们父子二人的日子过的是苦的点,不舍得买新衣裳,没有钱买玩具,甚至一份学费都要省吃俭用甚至是拖欠许久。

    但是,半个月后可以去镇子上,今天晚上有蘑菇汤,生活里的确有很多不太美好的事情,但是同样也有美好的事情支撑着不是么。

    心中有了期待,写起作业来便没有先前那么抵触,写起来也快了许多。

    他愈发的期待起他们父子二人的新年,手上的笔杆握的也愈发的有力起来。

    爆竹的声音依旧传着,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

    当爆竹的声音最后传到小苏山上的时候,几乎已经快要听不清了,小到就像是梦中有人在你的耳旁低语,又或是午觉醒来时屋檐上水滴滴落水桶里的声音。

    小苏山上,雨已经停了,风还在刮着。

    风声,脚步声,鸟叫声,树木的切割声......以及众人的惊呼声。

    此时此刻,像是有一辆列车迎面驶来,有无数的声音一股脑涌进张胡杨的耳朵里,爆炸开来。

    他站在山崖上,张着嘴,嘴巴里像是被人塞了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唯有冷风一直吹贯进嗓子眼里,冷到作呕。

    双手往前伸着,他使劲呼喊,却只发出一些“嗬、嗬”的奇怪声响,而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山崖下,竹签编织成的箩筐被狠狠压扁,新鲜的蘑菇散落一地,被温热的血色染红。

    锋锐的山石贯穿了男人的身躯,双眸未曾紧闭的男人死死抓住行山杖,想要伸出的手抬到半空,最终颓然落下。

    耳旁油锯的轰鸣声还在继续,在刺耳的切割声中,又一棵树木倒下了,砸起了洁白无瑕的雪花。

    山下面,爆竹声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