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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

    二月十九日是陈芳琴父亲陈大荣五十岁生日,陈家打算大办生日宴,请城里戏班子连唱三天大戏,芳琴姐夫和她哥摆阔,每人包了一万二千块大红包做寿礼,真民虽然没正式成亲结婚,可毕竟正式订了婚也算是陈家的女婿,虽然他开砖厂资金很紧张,可又担心去少了礼金会惹得芳琴和她全家人不高兴,只好硬着头皮也包一个大红包。

    唱戏这天不但附近村里人来了,镇里许多人听说陈大老板家唱大戏,而且大方提供免费午饭和晚餐,众人纷纷骑车走路赶来,人群把大门前土坪挤得满满的,陈家请了两套乡里办酒席厨师班子,还请八个打杂的人,一餐就是几十桌。他们一家人不用做事,陈大荣穿着新西装在客人中间招呼,接受别人的祝福。芳琴娘穿一件古典式的旗袍显得雍容华贵,楼上楼下走着安排人做事,陈宏涛白衬衣上扎着红领带陪客人说着话,西服外套没有扣衣扣,故意露出爱马仕的高级皮带。

    陈芳琴这天起得特别早,她精心打扮一番,还帮真民梳理头发,整理衣服。当他们俩人出现在戏场上,一下子吸引许多看戏人的目光,一些人没有心思看戏,小声议论俩人,眼里流露羡慕。陈芳琴虽然望着戏台,可她那有心思认真看戏,她只是想让更多人看到自己高雅俏丽的容颜和柳枝般迷人的身材。真民对戏不太感兴趣,也不习惯老是被人盯着看,他只看一会儿就上楼去了。

    下午陈芳琴换了一套蓝色套装从她的房间出来,拉真民去戏场,真民说:“你怎么又换了一套衣,你是打算上台去搞时装表演呀!当初你爸不应该请戏班子,应该让你全家人去做时装表演,让你

    拉二胡曲子做歌舞表演,这样你爸可以省一笔大钱,又让你出了名,还可以把你几柜子的衣服展示给别人看,一举三得呀!”

    陈芳琴嘿嘿地娇声的笑着,说道:“你这家伙出口就讽刺挖苦人,我要撅烂你的臭嘴!”她伸手捏了捏真民嘴角。

    真民说昨晚没睡好有点头晕,他想在屋里休息一下,陈芳琴只好一个人去看戏,真民坐在房间沙发上想小睡一会儿,可怎么也无法入睡,一场酒席花了他一万多块让他心痛,开砖厂资金最少还要二十几万,这些钱让他很伤脑筋,他点了一支烟闷闷的吸着。

    这时他父亲上楼朝这边房间走来,真民看见父亲一脸的愁云,他说原来以为来吃酒席送八百块钱红包算对得起亲家了,可陈大荣另两个亲家都是有钱人,每人一出手就是三千块钱的大红包,他不得不找儿子来借钱。

    真民掏出身上剩下三百块递给父亲,说:“你包一千块钱就可以了,没必要去攀比。”

    刘先福苦着脸说:“做人情难啊!他们都去那么多钱,唯图我去得少,我担心你丈人家里人不高兴,脸色难看呀!”

    真民觉得父亲说得有些道理,说:“那就等芳琴回来,我向她借一些吧!”

    刘先福叹了一口气说:“跟有钱人家攀亲戚不容易呀!这八百块还是从你伯父那里借的,你嫂子的爹过五十岁生日我只去了四百块钱,你千万不能跟他们说我花了这么多钱,不然珍国和水莲又会跟我和你娘结怨生恨吵翻天的!”

    过了一会儿,陈芳琴上楼来了,真民跟她说他父亲送礼的事,陈芳琴说上礼金太少会被她姐夫和嫂子那些人看不起,说闲话。她走到隔壁房间拿来一些钱,说道:“家里没有多少现金,爸这二千三百块给你包红包吧“!”

    刘先福接过陈芳琴递过钱,笑着说:“等过几个月我买了谷子再还给你!”

    “爸!一家人怎么还说两家话,您也不容易呀!不要再提还还还的!”

    “那怎么行嘞!”刘先福起身准备下楼把红包交给管钱记帐的人。

    真民看见父亲走出门,发现他身子有些驼背了,他心头涌一阵酸楚,今年家里人情酒席钱花了一万多块,这些年生活开支和人情债把父亲身子都压弯了。

    吃晚饭时陈大荣在酒席上跟真民闲谈时,问起他砖厂情况,真民谈起自己资金有些紧张,陈大荣说月底收到一笔工程款会给他转二十万块钱过来。资金有了着落让真民松了一口气。

    几天后,陈家办完生日宴去了城里,陈芳琴也随家人去了。真民砖厂修好土路,整平厂房和砖窑地基,购进一些建筑材料,花光了他存着的钱,还欠一部分债,满以为到月底陈芳琴会带来回二十万块钱,没想到她只带回两万块钱,她说她父亲还有许多工程款没收到,资金也很紧张,把她订婚礼金也拿去应急去了。真民希望落空,只好付了一部分工钱辞退一些人,工地只留下七八个人。

    陈芳琴在租的屋里住了几天,这天早上她起床花了差不一个小时才梳洗装扮好,叫真民一起去街上吃鱼肉粉,买一些东西,真民随手从床上拿了一件旧罩衣套上,陈芳琴发现衣角有几块油印子,袖子也撕开了一道小口子,要他回去换那件给他新买的西装。真民觉得已经出门走了快一里路了,他不想再回去换,陈芳琴站在桥边斜眼瞪着他,骂他是个二流子,邋遢鬼,两人争了几句,陈芳琴恼火冲过去扯烂他的衣袖。真民瞪着她,大声数落说:“你发什么癲,衣服穿在我身上,你看不顺眼就莫看,你没养成勤俭节约的习惯。一件衣没穿几次,又去买新的,一心想着显摆,讲究那些鬼神气,脑子没想一点正事!”

    “你不要摆出一副老爹老娘的架式来教育我,好意给你买衣服还不识好歹,男人靠本事挣大钱,靠省几件衣服钱永远也没大出息!”

    真民叱责道:“你会有大出息,什么正事都不去学,一门心思花在穿衣打扮上,上街给人家当把戏看!”

    “看你的脑壳,讲究好看是人的天性,我原以为你是个大宏大量有品味的人,没想到你为了一件鬼烂衣,却伤了你的心!”

    陈芳琴怒气冲冲快步走了,真民回去换了一件蓝色的旧衣,来到老街米粉店前,他本来不想为这件小事弄得俩人不开心,可坐在店门口陈芳琴看见他又穿一件旧衣,就懒得理睬他,低着头吃着米粉。真民也有些恼火,走过粉店,又走过几家店铺,进了李老三的五金店。他不想跟李家人结怨恨,想跟他们做些生意,平和他们的怨气。

    李老三的儿子黄毛跟他叔叔李老四还有另一个人在打字牌,他放下牌走过来,真民拿起一扎电线看了看,问了问价,黄毛把柜台几扎电线拿过来,问真民要哪一种。真民觉得他的电线里铜芯比其它店里小,而且电线皮也很松,不象是正牌货,他就说先看看以后再说。

    黄毛大声数落他不打算买,别害得他把电线搬来搬去,真民跟他争辩几句,黄毛很恼火,扬起巴掌打过去,被真民捞住他的手,用力扭了一下,痛得他不由得尖叫起来。

    李老四骂着从牌桌那边赶来,他从门角落操起扁担扑打过来,真民避开了,扁担打在柜台玻璃上,“嘣”的一声,碎裂成几块。真民退到门外,李老三和一个后生从里面后门冲过来,三个男子围住真民,他们没想到这文质彬彬的后生还有功夫,能避开他们的拳头,挡过他们脚踢,打了一阵子,他们没占到多少便宜,那个后生挨了真民硬拳头,痛得站到一边。街上看热闹的围了一圏又一圈,陈芳琴挤进去,哀求李老三几个人不要打了,两个警察赶过来才制止住打架人。

    李老三上前跟警察说真民没买东西故意刁难,还先动手打了他儿子,要求真民赔一千块医药费和玻璃钱。

    真民气愤地说道:你竟然睁眼说瞎话,分明是你儿子先动手,是你弟弟打烂了玻璃,凭什么理由要我赔钱,站在门口那几个人都可以给我做证。”

    可是当时在场几个人却挤到人群后面去了,没一个人出来替他说一句公道话。

    黄毛几个后生大声吼叫,说他打烂他家玻璃,还强口弄舌,他们喊打喊捶要冲过去,被几个警察大声喝住了,刘珍华几个人劝真民识时务,不要再跟他们吵啦,陪点钱算了。

    真民大声地说:“大家做人做事要讲公平正义,要以理服人,你们仗着人多,以强欺弱,还横蛮不讲理,你们还有不有一点良心道德……”

    李家人大声数落谩骂着真民,有人吼叫要他赔钱,有人喊打喊捶,现场一片闹哄哄的。

    几个警察在旁边劝着真民,说没人出来做证是他们先动得手,你说得再多也没用,要真民赔点钱了结这件事。

    陈芳琴哀求真民道:我喊你叫爷老子好不好!你就是有一万个理由,没人出来给你做证也洗不了你的冤屈呀!这么多人围着,你不赔钱是没法走脱呀!”

    真民心头一阵难受,此刻他深深地感受自己多么孤独,多么渺小和无助呀!

    陈芳琴把李老三兄弟叫到旁边,谈了一阵赔钱的事,他们看在她舅舅是副镇长面子上,看在她娘是骑田村嫁出去的女子的面子上,最后让她赔了四百块钱。

    两人离开人群,真民抱怨芳琴不该随意赔钱,刘珍华把两人叫到店里喝茶,他劝真民说:“你碰到这些倒霉的事,只能退财求平安。毛坪李家人大法不犯,仗着人多逞强好胜。无人能奈何他们。得罪他们本地人你也没好果子吃。我以前也是个好强的人。那年起这屋,李老三要我在他店里买材料,李老四霸蛮要帮我运红砖沙子。他们要价太高我就没答应,他们就把我下水管赌死了,不准邋遢水通过他们大水管。我找警察来调解,他们怪我惊动警察,更加恼火,有事无事就找我屋里人的岔子,动不动就起高腔,喊打喊杀。李老四有几次故意开摩托车要碰我,我崽女经常无原无故挨他们细孩子的打,吃他们耳巴子。”

    刘珍华点燃真民递过来一支烟,说道:“有一回,李老四读初中儿子骑单车碰伤我爸的脚,我爸说他几句,那小东西竟然以小犯大,打了我爸一个嘴巴,我爸想抓住他,又挨了他几拳。我找到他屋里大人说道理,李老四取笑我说一个大人怎么跟细小孩子计较,太没气量了,李老三在旁边,还倒说我爸不会走路,不晓得避开单车。那口气好像是说打得好。

    我没法子又去求警察,他们没一个好脸色,说大人跟细孩子吵架的小事不该找他们,他们管不了。我哀求他们,他们很不耐烦来了一次,没说几句话又走了,我爸为这事回到老屋冲就气得病倒了。我厚着脸又去找警察,反而挨了一顿训,我没法子,有事不敢去找他们,只能跟李家人软口。”

    真民说:“你在这里受欺负,怎么不回老屋冲住?”

    “我曾经想卖掉屋子回去,可如今屋场出了凶事谁还敢住,我还担心自己没其它手艺,出外没挣钱的门路,再说三个小孩要在这里读书怕受他们欺负,我不敢再得罪李家人。遇事忍气吞声,记得去年我丈母娘病在我屋里,人还没死,李老二就上门抢先要帮我主事,说他租好高音喇叭,定好道场的和尚,我想在这住的安宁,只好忍着将就他们。附近十多个李家人来看热闹。他硬说是在帮我守夜,要我每人发一个红包,事事帮我做主,要他大弟开车运棺材,要他堂弟煮酒席菜,叫她开店堂妹送来烟酒食品,害得我多花许多冤枉钱。”

    真民问道:“难道你就一直就这么生活下去吗?”

    刘珍华叹了一口气说:有什么法子呀?我生活在李家人中间,势单力薄只能暂时委屈的活着,只希望崽女能多读书争口气,我己经把大儿子送到城里武校学习去了,也许以后有机会出口气。”

    有几个客人进屋来了,刘珍华止住话过去招呼,真民两人出了门,陈芳琴问真民受伤没有?他说挨了几拳没大事,陈芳琴说:“你打架还有两下子,今日虽吃了一点钱亏,但让他们知道你厉害,以后也会有点窃畏,不会轻易来招惹你!

    真民有点哀伤地叹息一声说:“想不到会这样,我以为有理能走天下,人的本性是善良的,会讲公平正义,会有人出来帮我做证,本想以诚心善心感化这些蛮人,万万没想到有理还要倒赔钱呀……”

    “你真是太幼气了,不知道社会复杂,人心的险恶,社会人不像你想象那么单纯简单、人人都会通情讲理。”

    回到砖厂,真民打架时后背被李老三打了一扁担,受伤地方越来越痛,他硬挺着,晚上睡觉脱衣时,陈芳琴发现真民后背红肿一大块,她怪真民不该硬充英雄好汉,有点蠢,当时把伤亮出来问他们要医药费,也不会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