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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章

    刘珍国兄弟在新屋地基挖运几天小石头,一些大石头无法撬动,只能等待明年再请石匠开眼凿缝搬运石头。真民一连两天在山上砍着柴,这天上午远方山那边传来‘轰!噼啪’的冲天烟花炮声,真民爬上小坡,来到后屋山顶,他隐隐看见庵子冲方向闪烁的亮光,一阵紧接着一阵冲天火烟花响起,很快那边天空升腾象云一样销烟。

    真民心想此时那个曾经跟自己一起生活过的人,也许正穿着白色的婚纱,在那有钱男人的相伴下,在参加酒席的人们注目下,上了一部豪华的婚车,车子朝十几里外京广高速入口处驰去,后面跟着送亲的长长车队……

    真民又想起跟陈芳琴相处那些时光,虽然有时痛苦,但也有快乐,虽然有时很烦闷,但也有牵挂的温馨。他没想到自己追求美好的崇高的感情在现实面前竟然这样不堪一击,这个曾经发誓要白头到老的人会狠心绝情离开自己,如今又远嫁他乡,也许今生今世再难相见,他不由得痛苦蹲在地上,眼眶里闪着泪花。

    他闷闷地担着一担柴回到家里,中饭没吃就躺在床上,他想起跟自己生活过人如今成了别人的新娘,想起自已付出真心真情,到头来是她毫无眷恋绝情的离去,他的身心遭受从来没有过的沉重打击,精神几乎崩溃。也许他伤心过度,思虑太多,他头痛病又犯了,想起自己头脑里那个阴影,他更难受,一整夜难以入睡,第二天头痛头晕更加厉害,起不了床。

    刘先福见小儿子晴朗的大白天还躺在床上,不免有些恼火,不由得又数落谩骂起来,张云秀劝丈夫说真民不舒服心里难受就让他躺一躺吧!刘先福依然骂着难听的话,她不由得上了火,大声说道:真民在外没挣到钱,丢了老婆,你以为他心里不难受啊……你何必苦苦去逼他呀!她哭着大声喊道:“刘先福吔!如果真民出了事有什么意外,我就死给你看!”

    刘先福被老婆的话震住了,不再吭声,过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哀声说:“命啊……命啊……命!”他背起一把锄头去了山里。

    一连几天刘先福没再骂二儿子,也很少说话,他从地里回来吃了饭,就是呆呆地坐一会儿,又去地里。张云秀除了劝儿子说几句话,就在忙着家务,伤心地叹息。他们担心真民会想不开,会做出刘余生那样傻事,两口子把屋里柴油刀具收藏起来。

    家里显得异常沉闷而又冷清,一直到刘青青从城里回来家里才有点生气。刘青青所在食品厂放了假,除了工资,她还拿到好几千块奖金,她给父母买衣服,还给了父亲六千块钱,又递给二哥一千块钱,真民不肯接受,她就硬塞进真民口袋里,说:“二哥你不接受是不是嫌少啊!以前我也没少用你钱,现在你有点困难,做妹妹帮点小忙也是应该的!”

    张云秀劝二儿子说:“这是你妹妹一番好意,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真民不好再拒绝。刘青青说道:二哥你怎么还躺在床不肯起来,你一个男子汉不要再为陈芳琴事想不开,她无情你何必还有意,你人高大又生得标致还愁找不老婆呀,陡坡村有一个王妹子跟我关系蛮好,我们在一个厂做工,过几天我约她到家里来,她见到你一定会喜欢的,王妹子不但人生得蛮好看,还只有十七岁,如果你们都有意,将来你挣到钱好好打扮她,她年纪比芳琴还小好几岁,打扮好了比芳琴更好看。”

    张云秀劝真民:“你看你妹妹都比你看事看得开,还帮你做媒,你一个大男子汉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真民说:我不是想不开,这几天天太冷受了凉感冒啦,头痛头晕的厉害!”

    张云秀摸了摸被子说:“我真是老糊涂了,己经是寒冬腊月节气了,不记得给你换一床厚被子啦,怪不得你受了凉!”

    真民起了床,他心想伤心难过事已过去,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他不想让家人再为自己担忧,也不想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这几天他夜里睡不好觉,常常抽烟,家里几包烟己经抽得一根不剩。吃了早饭他就下山去杂货店去买烟,村里人许多在店里店外闲谈着,李扬军、李扬贵一些李家山人也在那里凑热闹,他们见真民走过来又提起陈芳琴出嫁的事,他们以为真民会为这事伤心难过得要死,当他们看见真民脸上平静象没一点事一样,有些人心里不免有点恼火。

    李扬军有点阴阳怪气地说:“真民,你老婆成了别人的新娘子,你怎么没去吃出嫁酒?去送亲呀?”

    众人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真民也笑了笑说:我是打算去吃酒送亲的,红包都准备好啦,可她没通知我!”

    李扬军本想好好挖苦嘲讽真民一顿,见他还笑得出来,一时竟然应不上话来。

    李扬贵说:你老婆嫁给别人,亏你还笑得出来!”

    我不笑还哭呀!我们没有正式结婚不是夫妻,再说天要下雨,她要嫁人,我气死也没用,她去过她的好日子,我过我的逍遥日子,我如今自由自在幸福又快活!”

    众人见他这般超脱,反而找不到话来挖苦嘲讽他了。真民从袋里掏出一小把钱,抽出一张红票子递给杨玉娥,要她拿一条白沙烟。

    刘赖子招呼真民说:“好久没跟你打牌了,今天你有这么多钱打几盘吧?”

    真民招呼李扬贵说:“李老板我还没跟你打过牌,今天陪你打几盘。”

    李扬军见真民身上有一小把红票子,他拉开宝来子,自己坐下来跟真民几个人打着牌,他原想把真民身上的钱赢到手,没想到把自己身上买烟的钱都输掉了,他向杨玉娥借了一百块又输给真民,还倒欠真民二十多块钱。

    真民今天手气的确很不错,打了两个多小时牌竟然赢了五百多块钱,他要卖肉李胖子剁三斤排骨和一个大猪脚,又买了两包芙蓉王的烟出了店门。众人站在门外,看见真民离去,他们很快听见真民吹口哨的声音,李扬军心里好不恼火,挖苦地说:叫化子发穷欢,老婆跟了别人,他还好欢喜呀!”

    李扬贵说:“真民这个家伙我其它方面不佩服他,我只佩服他为人气量大看得开!”

    李胖子说:“气量大的人是干大事的人,真民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运气不好,走了好运发财飞快呀!”

    真民回到家叫母亲和妹妹帮忙剁排骨洗猪脚,刘先福从地里回来,看见母女在忙着煲汤,不免有点恼火,数落道:你们娘娘女女嘴巴那这么馋呀!离过年还有十多天,买了猪脚,还要买排骨,都是败家的女人呀!”

    “我们哪舍得吃,这是真民打牌赢的钱买的,还特意给你买了两包黄壳子的高级烟。”张云秀说。

    刘先福嘟哝道:“”别人会挣钱的好样没学到,却学会赌钱打牌。”

    真民递给父亲两包芙蓉王的烟说:“我很少打牌,只是偶尔打一回。”

    张云秀笑着说:真民本来不是很会打牌,今天一出手反而赢了五百多块,是个好兆头呀!说明天老爷有眼开始让他转好运啦,明年出外一定会走红运发大财的!”

    刘先福觉得老婆子话有点道理,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芙蓉王烟点燃,吸了一口,慢慢品着高级烟滋味,他的嘴角也有了一点微笑。

    几天后,刘青青特意去一趟陡坡村想邀请王妹子来家跟二哥见面,不料那妹子去了城里姑妈家。刘先福俩口子觉得那王妹子既使答应这桩婚事,那妹子父母也很难答应。眼看真民快二十五岁了,可现在既没钱建山下新屋,也没钱送彩礼,只能依然住在这不吉利而又凶险的老屋里。家里这个穷样子,他们觉得能找一个相貌平平家里穷一点的妹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刘先福特意去下河弯请媒婆呱大娘帮忙。

    第二天,呱大娘上门对真民家人说,禾田村一个姓肖人家的妹子对真民有意愿,答应跟真民见一面,还说妹子人长得挺不错,只是腿有点残疾。真民不肯去见面,刘先福气得数落一大堆难听的话,两父子又是一顿争吵,在张云秀苦苦劝说下,真民随呱大娘去妹子家见了一面。姓肖妹子倒是对真民一见钟情,可她父亲却要不少于三万块钱的彩礼。

    刘先福听到这些话,不免有些恼火,嘀咕说真民能娶你一个‘歪子女儿’都不错啦!还要这么多彩礼,我们到那里去借这么多钱!

    那姓肖男子见刘家没回话,彩礼减到一万,依然没回话,就跟媒人说他彩礼一分都不要,要真民选个好日子把他女儿接过来。那姓肖的男子是在外做装修的包工头,有些钱,见刘家没反映,女儿又很钟情真民,于是许诺倒贴女儿五万,后来增加到八万。

    刘先福有点动心,劝儿子应了这门亲算啦!可真民一口拒绝,刘先福在老婆面前叹息道:你怎么生了这样不争气的东西!自己挣不到钱,人家女儿倒贴钱他还要翘尾巴,看来他这一世只有打单身的命啦!气得我脑壳尖痛呀!”

    腊月二十三这日早晨,六个泥水匠小工来到灵芝屋里,问她要建第一层楼的工钱,她要他们过几日等虎猛子回来再说,那些人临走时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让灵芝抠了一肚子气。

    她抱着一堆衣服放在门口大盆洗着,看见婆婆在堂屋那边老阶基上晒着太阳,她心中怨气象找到出气口,大声骂虎猛子:“你这个该死猪牯浪子在外吃喝嫖赌没寄一分钱回来,没几个臭钱却讲脸面建什么鬼别墅,一层没建好就欠一身债,害得我被人家逼债逼得快要疯啦!”她搓了几下衣,骂道:“冬瓜生毛种不好,做大的不是好东西,在屋里偷人买*,养出崽女在外面吃喝嫖赌,偷人卖*,没一个好东西!”

    满秀大声回骂道:“你这个死臭嘴巴,天光早晨口就出臭,我惹了你,我梅子惹了你,招了你,她还没嫁人,你就坏她的好名声!”

    “你以为你女还是个好货。”灵芝骂一堆下流野话。

    “你在放狗屁、猪屁、牛屁、马屁,死人屁!我梅子不会象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人家女子养崽,痛得哭喊几天几夜,你生崽象滑冰一样一棱就滑出来啦!有些事我只是没脸说出来,你自己还把自己当成好货!”

    “你这个老骚货是个嘛好东西,村里都晓得你弄死男人,为了多偷几个野老公,野男人!”

    “你在放灾狗屁,死人屁,我心再狠也不会害死自己男人,我一生清清白白,不会象你这个骚货,在家就不正派,嫁了这个,又去偷那个,你这个死烂货、差货、妖货、淫货、死了血的货,不要脸...…

    灵芝被骂得插不进嘴,冲过去抓住她婆婆头发,不停搧嘴巴,边打边骂:“你有什么鬼病,骂起人来比切菜的刀还快,今天我搧烂你的臭嘴!”

    灵芝巴掌雨点般打在满秀的头上、脸上,她大声喊:“救命啊!救命啊……”

    真民去老鸦岭担柴,听见满秀哭喊救命的声音,就急忙转过山弯,跑过去拉开何灵芝,扶起倒在地上满秀。

    满秀嘴角流着血,脸也被打得有些肿。她仰头对着天,大声哭豪道:“天老爷来收我啰……怎么不来收我啊……”

    真民望着何灵芝说:“你的心也太狠了一点,婆婆也是你娘!”

    “关你屌事!”何灵芝瞪着真民大声吼道,“她是你娘,还是你丈母娘呀,你吃自己家的饭管别人家闲事,你是不是被饭胀饱啦胀蠢啦!”

    “你你你……”真民气得不知怎么说。

    灵芝瞪了她婆婆两眼,骂道:“你这个老寡婆!生出这样枪打的车压的崽来骗我,害得我受人家的一肚子气,哪天我会下毒手卡死小短命鬼,让你肖家断子绝孙!”她大声骂着回到堂屋那边屋去了。

    这天夜里,先福一家人吃了中午一些剩饭就上床暖被子,真民躺在床上看着一本旧杂志。到了夜里九点多钟,他突然听到左边山冲方向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喊声,他的心不由的紧缩一下,打开门走到禾场上,他听到是下弯冲传来的声音。他站在寒冷的禾场上好一会儿,听到那声音时而在悲伤地哭诉,时而又在大声地喊着天。虽然下弯冲相距不过几百米,但隔着一个山弯子,由于今夜没有起风,真民听出是满秀的声音。他恍然明白前年冬天那夜听到的哭喊声一定是满秀的声音,那夜刮着大风听不太清,他还真有点怀疑是老屋冲鬼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