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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青鸟,蛇蝎

    垂柳城,地界不大,乱遭事自然传的极快,城东孙婆姨早上丢了把剪刀,不到晌午饭口,城西已经人尽皆知,议论纷纷。

    柳氏一家上下,上至家主七位妻妾,下至各院丫鬟小厮,这两日格外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撞在家主柳青鸟忍而不发的箭矢上,做那个倒霉蛋,短命鬼。

    柳氏纨绔子弟柳长青死在女人手上的事情,在垂柳城好如重山砸湖,激荡而起的风浪彻底将这座城池的气氛推上云霄,甚至都过去两日,柳氏失面,打脸等戳刺柳氏心坎的敏感言辞,仍旧在垂柳城百姓口中提及最多。

    柳府书房,灯火晦暗。

    柳青鸟面阴如水,端坐在桌前,桌上摊开一卷墨香扑面的旧书卷,书卷是那位癫痴大师昔日登门拜访所赠,也无卷名,倒像是在佛经旁亲笔写就的观感心得,圈圈画画,甚至还有信手涂鸦的花草虫鱼,柳青鸟先前偶尔览过几页,一目十行打发时间而已,记下不过一句卷中圈画笔迹最多的泛泛之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柳青鸟蓦然回忆起初见那位古僧时的场景,一抹杀意陡然由心而生,眼神愈发晦暗,手中茶杯蓦然粉碎,“太岁头上动土,真当我不敢杀你?”

    他在得到幼子被杀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做出应对,耗费万两白银请动一对专以杀人为生计的魔头,且放出活捉歹人赏银加倍的风声,本以为十拿九稳,结果却又惊人出乎他意料,两尊魔头,一死一逃。

    至此,柳青鸟彻底醒悟,对方来垂柳城,不是冲他柳氏一家甚至是柳氏这点家底。

    柳氏,怕是难入对方法眼。

    幼子长青怕是于无意当中撞上了对方的刀下,无端送命,白白死去,死的连府中那些草芥下人还不如,柳青鸟掌指虚握,翻转两下,一盏袅袅新茶赫然出现在掌心。

    活人不比死物,可轻而易举完美再造。

    天道之下,素无完人,损有余而补不足。

    柳青鸟将茶杯放于桌上,起身行至窗前,推窗而望,明月当空,物是人非,此方天地不值得。

    月华由窗倾泻在地,光华若水,柳青鸟独立窗前,仿佛立于光洁冰镜之上,如履薄冰。

    屋内久久沉寂,唯有烛火轻晃。

    片刻后,柳青鸟不知为何,轻声一叹,“当初收你之日,也曾广发宏愿,想为这纯良天地尽一份绵薄之力,可事到如今,天不遂人愿,一切不过是柳某人一厢情愿而已,也罢,放你出来见见这善恶难分的天道,警醒一下愚昧无知的世人,柳某人于心也算是复得返自然。”

    烛火骤然如遭风吹,晃曳难定。

    一团虚淡缥缈的阴霾灰影从烛火中抽离,在空中变幻无形,像云淡像雾起又像风离。

    柳青鸟衣袖挥斥,桌上茶杯猝然飞向灰影,茶水中一小段光景反复流转,赫然是柳长青惨死之景象,灰影没入茶水光景,无声无息,茶杯猝然破碎,复又完好如初,如此反复不停。

    柳青鸟望向城外方向,喃喃自语,这天下于柳氏毫无善意可言,若不做点什么,岂不是人顺天意,那于田狗又有何异?

    柳青鸟挥挥手,灰影蓦然扑面飞掠而来,却在身前三尺之处戛然而停,东飘西晃,逡巡不敢近,柳青鸟神色复杂,古怪一笑,又挥了挥手,灰影倏忽没入眉心,一念后又钻涌而出。

    柳长青眼神暗淡,面如土灰,失了三魂六魄一般,身上止不住地冒溢衰竭黑死之气。

    “去吧!”,柳青鸟有气无力说道。

    一口黑血猝然喷地。

    灰影瞬间消散,飞鸟归林,游鱼入水。

    柳青鸟瘫坐在地,无声大笑,七窍渗血,惨不忍睹。

    柳氏几乎于一夜暴富,外人不知原因所在,即便柳氏子弟也鲜有人知,唯历代家主一人心知肚明。

    古僧癫痴登门拜访,是为灰影而来。

    那位妇人钉杀柳长青,是为灰影而来。

    柳青鸟懒得再用手擦抹脸上止不住地血流,踉跄起身,晃悠行至书房一角,推墙而入,墙体转动,复见暗室。

    柳氏祖祠。

    柳青鸟跪倒一众牌位前,终是抹了一把头脸,神色竟然罕见地异常温醇,目光和善,看着列祖列宗,乖巧如当年。

    柳府门房,柳阙,是柳氏家主七房小妾的远房亲戚,拐弯抹角攀亲而来,谋得此等肥差,每日想见柳氏家主的商家掌柜无数,免不了要通禀安排,其中自然大有金银可敛,柳氏上下对此,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你走你的发财路,我有我的挖钱手腕,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才好。

    柳阙正为云舒楼掌柜吝啬地只给了十两银子而闹心,三言两语打发走这位吝啬老头后,柳阙远远看见家主柳青鸟正缓步而来。

    柳阙于柳青鸟,如老鼠见猫。

    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畏惧。

    去年,柳阙因为贪得无厌敛财无度,被柳青鸟差点逐出柳府,后来还是吹了枕边风的缘故,才逃得一劫,受了点皮肉之苦,方才留下。

    柳阙莫名浑身一哆嗦,打了个冷颤。

    去年一幕,重现眼前,柳青鸟不过是将他叫到书房,说了句“缺银子,我有啊!”,就继续埋头翻看手中书卷,约摸一盏茶后,柳青鸟似乎看完一页书卷后,终是起身来到他身前,认真看了他一眼,便一手轻拍他肩头,一手当胸穿透身躯再掏出,下一幕,令他终生难忘。

    柳青鸟血迹斑驳掌指间,攥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

    柳青鸟攥着他的心脏,说了第二句话,“我还以为心黑了,看来是我想错了!”

    柳阙浑身被冷汗浸透,至于如何回到的屋子,如何死里逃生,一概不知。

    带给他一生阴影的柳青鸟从身前走过,柳阙裤子当即湿漉漉,使劲低头不敢去看那道身影,两条腿却仍旧一个劲打摆子。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混杂在府门外喧嚣街道,柳阙才敢抬头,如同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柳长青惨死,门房柳阙焉能不知,这两日满城风雨,尽是关于柳氏受辱打脸之言,可在这座院子里,却从上至下无一人敢私下妄议,所有人都像禁了声的寒蝉。

    早已将一众拜访之事抛却脑后的柳阙蓦然想到,家主出府,是不是猛虎出柙,要将这垂柳城尽吞入腹?

    柳阙莫名如遭锤击,一抹灰影直没眉心,待心神恢复如常后,一身气势已如吐信甩尾的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