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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无耻之徒

    一挥袖,光景如琉璃尽碎。

    然后空中稀稀疏疏落下金豆雨滴,明灿夺目,宛如一颗颗拖曳尾巴的流萤,悬而坠落。

    疯子双手拢袖,蹲身在车头,眯眼望眺这座光阴流速迥然不同的天地。

    他挥袖打碎的光景画面,不过是他从光阴长河中剥离出来的十年新光景,从他半路现身拦道好友张圣人的一刹那,这一截光景已然开始,到得此时此刻,在他三番两次悄然“加快流速”的操作下,十年光景,就犹如黄粱一梦,梦醒即过。

    若是他没有三次顺游而下,一观光阴长河尽头景象的经历,他肩头扛起的份量或许就会清闲许多,银子赚到茫茫多,用银子垒砌的高座可令万界俯首称臣,人生止步于此,自然衣食无忧,逍遥淡散,游历天下各地,逛行洞天福地,神妃仙女簇拥,仙门世家奉为座上宾,人生不要太得意!

    人生得意须尽欢,但奈何他偏偏选了眼下这条“曲径通幽”的小路,荆棘遍布,毒蛇横行,更有者处心积虑的挖坑做陷阱,一路走来,风雨同行,天无日月,凄凄惨惨戚戚。

    花银子修筑河堤,以防那个大势降临,不过是他最先想到的主意之一,未雨绸缪,时来偕同力。

    张圣人只觉得疯子挥了挥衣袖,车厢外天色似乎明暗交替了一下,眨眼便恢复正常。

    “你这算不算监守自盗?”

    张圣人摩挲着袖中立命金纸,其上一行蝇头小篆,莫名少了一字,旋即反应过来,这段剥离出来的光景,可是不少花心思,要不是袖中金纸,他这位圣人亦是被蒙在鼓里而不知。

    至于为何说疯子监守自盗,则是完全因为疯子抛开财神爷的身份,还有另外一道鲜为人知的身份,长河巡主。

    光阴长河的巡守之人,即为巡主。

    一人之下。

    所以,只要这个疯子愿意,任何人的点滴毫厘光景都可被他一览无遗,若是想从中做点手脚,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是一件乍想觉得可怕,细想更恐怖的事情,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我还是要脸皮的,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腌臜事,真的做不来……”

    疯子撇撇嘴,收回远眺视线。

    那个家伙进去的时间,可是有点长啊!

    “那三位金甲神将最后被你如何处置了?”

    张圣人想知道这个头脑一向灵光的家伙,会如何处置那三位昔日算得上朋友的故人,是杀是留,还是其他,选择往往代表着一定的内心想法。

    “哪来的,送回哪里去,在这废墟之地都休养生息的掉渣,再不活动活动筋骨,我怕他们都忘了自己是谁!”

    疯子淡淡说道,上挑的下巴指了指远方那道门户。

    “这么做会不会揠苗助长,我看那年轻人脊背上可是已经压了一片坟冢,心神已然有未老先衰之象,换句话说,身躯如少年,内心已垂暮,这种利用光阴更迭遮蔽天道而成长起来的人物,厉害是厉害,可什么后果你也知道,届时会不会落得如那些金身老爷一样的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圣眼如炬,又有天道加身,故而可小窥周身藏秘,譬如有剑修在穴窍中温养飞剑,圣眼之下,一目了然。

    张圣人自然是看出南天门前观悟的年轻人周身一点藏密,心府之地近乎半数阴云缭绕,半数晴空万里,不可谓不诡异,肝藏之地坟头高耸,遮天蔽日,带着森森死气,至于腰腹之地的那道剑海鸿沟,以及对他翻白眼的家伙,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后来者,还不如那近乎重重天幕的五行气重要。

    可以这么说,那位年轻人体内,当真是卧虎藏龙,纵然他看得不够真切,但也能感受到一丝丝先天威压。

    虽然不知道为何种种因缘际会皆落在其头上,但最起码证明那位年轻人很重要,最为重要的是,一时半会死不掉!

    “张老头,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他体内那点猫腻,你能忍住不窥视几眼,但凡你现在好意思点头,我就好意思翻脸!”

    疯子跳下马车,挥手从湖泊中拖曳来一条雪白水带,拘禁在半空,然后又弹指炸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来,赫然解开裤子蹲在坑上,堂而皇之上起茅厕来。

    “张老头,这湖里的鱼还是少吃为妙,吃完就想窜稀,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要说不应该啊,我怎么着也算是半个儒门弟子,吃几条儒门气运鱼,应该问题不大才对啊……难不成是老书袋未卜先知,算到我要来这里,早早给我下了套?”

    疯子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用衣襟扇着风,皱眉自语。

    “先师要是想算计你,还能让你活着蹲在这里骂娘吗?”

    张圣人抖擞衣袖,一股清风缭绕马车周边,挥之不散,将那股子腥臭之气,拒之千里。

    这个家伙就是如此不讲究,拉屎放屁,从来都不会避开,而且一定要蹲上风头,还美其名曰什么借风而千里远游乎,不胜美哉!

    昔日求学途中,疯子正在上游河畔一泻千里,不曾想下游有位临河捣衣的威猛妇人,结果堪堪被腿比腰粗的妇人捉逮个正着,疯子本想仰仗气力硬撑几个回合,但孰料三下五除二就败下阵来,被妇人镇压在磨盘之下,好是一通揉脸揩油的折磨,看得躲在一旁腿脚打颤的张圣人是哭笑不得!

    拖曳水带冲洗干净后,疯子提着裤子跃上马车,美美抻了个懒腰。

    “张老头,你想不想知道,当年镇压我的那位威猛妇人,现在怎么样了?”

    系好腰带的疯子,诡笑一声,蓦然凑上前来,未言先笑,嘿嘿笑了两声方才问道。

    “你不至于为难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吧!”

    张圣人拧眉而问,既然疯子这么问,必然是对那位威猛妇人做了什么手脚才对,好一报昔日之仇。

    “张老头,请你用词严谨些好不好,那位除了脖子不粗哪哪都粗的妇人,你也好意思称之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的圣贤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吗,还是说……你一见钟情,心生爱慕,结果被我搅黄美事,因此怀恨于心……”

    疯子挑着眉头,一脸坏笑,嘴里蹦出的有些言辞,被他还特意加重语气,说的好像煞有其事。

    “爱说不说,反正当时又不是我在那河里泡了半晌,说是去去晦气!”

    张圣人高傲的扭头远眺,故意不搭理这个不仅口无遮拦而且脑壳还一团瘴气的家伙。

    “呵呵,给你说了吧,那婆姨被我稍稍改了点记忆,然后扔在俗世红尘正经历美好人生,她不是喜欢揉捏男人脸蛋嘛,那就赏给她一条街的男人,这点小愿望我还是能满足她的……”

    疯子说罢,打了个响指,袖中顿时飞出一张金灿生辉的卷轴,疯子徐徐摊开,竟然是一副光阴流水图!

    图中,一条略显寂寥的街道,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本该是人来人往的红火场面,但这条街的生意似乎不太乐观,只见小商小贩攒足了气力叫卖,却鲜有人来人往的行人经过。

    正当张圣人欲言又止之时,一道粗狂有力的大笑之声从画面未截取到的街头传来,疯子闻声嘿嘿一笑,一脸静待好戏登台的样子。

    一道体型如山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头插五颜六色的珠钗,一袭大红琉璃裙加身,圆滚滚的腰腹若不是有一道格外显眼的绿色束带,怕是很难分清哪里是腰。

    此女一出,地动山摇,满街俱寂。

    “这幅姿态够不够味,不行就再动点手脚,让你心生爱慕的这位奇女子再自我感觉良好一点,觉得这天下已然没有什么男子能配的上她,唯有孤老一生,青灯古刹,了此一生,如何?”

    疯子坏笑道,但张圣人并没有听进去,视线一直盯在画面之中。

    “王家大哥,昨个你对我说,要给我牵上一段美满姻缘,今儿想出有什么合适的人来没有?”

    画卷中,体壮如山的奇女子一手拍着摇摇欲倒的一位孱弱男子,一手拎着酒坛,生若炸雷,响彻在大街之上。

    “桃花,你得容我去给你哄……说上一家奇男子来,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寻觅到的,如你这般秀美如花,那官人岂能随随便便寻上一位去,且不说身家如何,最起码得貌似潘安,情如宋玉,才比子建才行,你说对不对?”

    被一巴掌拍压的龇牙咧嘴的耷肩男子,心中悲愤,但奈何双拳敌不过大腿,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谁让他答应为这位名为桃花的奇女子牵上一桩姻缘哩?

    “王家大哥说的甚是在理,如我桃花这般贤惠秀美的女子,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男人都能嫁了去的,那就有劳王家大哥再帮着找找看,不妨将眼光放长远一些,咱这镇上没有,别的镇子也可以,只要如你所说,貌似潘安……什么的就可!”

    女子桃花仰头大灌一口酒水,打了个酒嗝,豪气云天,半点不输好儿郎。

    “桃花说的对,说的对……”

    疯子合拢卷轴,收入袖中,笑而不语。

    做好事不留名,万古之楷模,唯他尔!

    “疯子,要论万古缺德之人,你绝对是首屈一指!”

    张圣人也是一阵无语,只能替那位妇人做点力所能及的画外“援助”。

    睚眦必报,这才是疯子真实一面。

    “承让承让!”

    疯子拱手揖礼,嘴上客气。

    “疯子,你与那位善梦的周夫子较比,谁的手段厉害一点?”

    张圣人蓦然想起南天门前那位久候多时的夫子来,便随口一问。

    “那位夫子是以梦入道,修的是破解之法,而我不过是在光阴上动点手脚而已,与人家是比不了的,比不了!”

    疯子连连摆手,却无一丝半点玩笑之意。

    张圣人沉默,他知道疯子这是在说实话,因为疯子只有在说实话的时候,脸上才会没有半点平时的笑意。

    “那周夫子也是你请来的?”

    张圣人疑惑问到,据他所知,那位周夫子自从黄粱一梦大彻大悟后,便隐世独居,再无任何消息,也不知道这疯子是如何寻到并且请出山的?

    “周夫子岂是我这等浑身铜臭之人能请的动的,夫子是看大势将倾,万民即将陷于水火,这才主动出世,挽天倾于即倒,救万民于水火,此等高风亮节,功德无量,实乃万古之楷模,千秋之典范!”

    疯子摇头晃脑,不吝美赞,显然是早早在肚腹里打了底稿的。

    张圣人冲车外,拱手揖礼。

    “张圣人客气,周公未能现身一见,已是不敬,如何再能受此大礼,惭愧惭愧!”

    车厢外,响起一道温厚嗓音,听上去让人如沐春风一般。

    “周夫子言重,这等功在千秋之事,夫子一肩担之,无愧圣人之名!”

    周公自黄粱一梦后,以梦入道,成就梦圣之名。

    “你们两个累不累,夸来夸去,有意思吗?”

    疯子打个哈欠,显得格外无聊。

    “富……公子,交待之事已经办妥,老夫先行一步!”

    南天门,一抹涟漪晃溢,倏忽即散。

    “张老头,要不你走一趟,去接王丁回来,这里少了她这位老天爷,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好办,你看如何?”

    疯子倚在车厢上,眯眼思量,手指轻轻敲着一卷摊开的书经。

    “王丁去的十五重魔土,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西天佛主昔日在这里种下那颗槐树,除了有镇压魔孽之意,还有一层就是想让佛门在这里落地生根,道门有神君庙,儒门有那间学塾,佛门要是不做点什么,怕是会被挤出局,所以佛主才将那一十八层魔土打散,带走三层,留此十五之数,命弟子万古不离,镇守其中,王丁下去想将那颗槐树连根扳倒,怕是难上加难,不说那位功德无量的佛门少祖,仅仅是对付那些魔孽,怕是就应接不暇!”

    昔日,西天佛主降服一十八层魔土,将众多灭世魔孽镇压其中,造下万世无量功德。

    “简单会让张老头你去,岂不是看不起圣人老爷?”

    疯子一筹莫展,十五重魔土可不是什么山水形胜适宜游玩之地,那可是昔日魔族被打碎的一众天地,其中就有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几位老对手。

    “要不把周夫子再唤回来?”

    疯子挠头,想出了这么一个有些无耻地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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