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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江湖接力

    木人街上发生这一幕,前后不过几息时间,骤起的光混杂着鲜红,像一场潮涌的浪头就那么陡然席卷而来,犁开了被积雪覆盖的青砖街面,冲碎了周边六七家商铺的砖墙,窗台,门户,散碎如烟花的土石碎屑洋洋洒洒铺在空中,又噗噗伴雪落下,落在一地残肢断臂的尸骸身上。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却是天翻地覆地变故。

    死中逃生的周牛旺头部,脸颊被利物划开了一道道血口,沾着灰屑的鲜红就那么流了下来,视线晃漾中寻到了爷爷周躬耕,此时脑壳还有被重物轰砸过后的眩晕作祟,“爷爷……”,陷入惊变尚未完全苏醒的周牛旺只是愣愣地唤了一声,涣散眼神聚了聚,却没能聚拢凝神,地上周躬耕背部已被鲜血渗红,两根锋锐碎木插在身上,此时也被染成鲜红。

    “爷爷……”

    失了心智的周牛旺神色木讷蹲下来,呆呆看着这位在他印象里素来和善有爱的爷爷,嘴里又是如同梦呓一般轻声唤了一声。

    好似春耕过后的街面上,白色已经被大片鲜红混杂着好如灰烬的土灰色替代,狼藉不堪的地上还有侥幸而生的人,不是断了手脚,就是头破血流,蜷缩在地上呻吟哀嚎,噗噗的雪片还在无声降下,仿佛要掩盖这个丑陋的世界。

    当裹雪卷风的周良庸与来俊臣赶到木人街时,眼前看到的一幕足以击碎二人心中的一切美好,分不清部位的血腥碎块就那么肆意一地横陈,密密麻麻的裂缝从不远处延伸到他们脚下,两侧斑驳的商铺墙上,受了波及的楼阁上,有些被震碎的木窗悬而未坠,随着寒风微微晃漾,被凉风吹拂进鼻息的血腥气是那么刺鼻作呕,一切都宛若误入了说书先生嘴里的修罗殿。

    来俊臣“哈”地一声轻吐,将猝然积在心口的气息吐掉,磕了磕牙,眸子有些不明其意的冷然,“还是来晚了……”

    较比片刻就能从眼前景象带来的情境中抽离出来的来俊臣,周良庸无疑没有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这百叟宴是大哥委托给他的重要家事,是周氏一门近来向那位天子陛下投上的投名状,他或许还会为此走上光明仕途,一朝登上天子堂……可眼前这一切却将这种水到渠成的美好刺破,大哥会对他失望,周氏一门为此会受到牵连,自己的仕途断绝,天子堂再也登不得……

    “爷爷……哈哈,这支毛笔可是牛旺抓周抓到的那支……”

    一位满脸污血的疯癫之人跌跌撞撞从耕地一般的街上跑过,肩膀上扛着一条断开的手臂,嘴里念念有词,话里提及的毛笔,正是如今被他握在手里的一根断指。

    “周……”

    周良庸目瞪口呆望着疯癫跑过的贤侄周牛旺,喉咙里“咕咙”响了两声,却又似被人捏住了脖子,如何也吐露不出半个字来。

    “周公,俊臣先行一步,木人街发生这般事,兵部自然需要……”

    周良庸已然听不到身侧的来俊臣是如何言语,方才看到与之有亲戚关系的周牛旺疯跑过去后,他脑壳里最后那点残存的理智已经骤然被抽空,脚步走的轻飘飘,像是踩在了云端,就这么一步一步朝着被现实冲碎的记忆里的百岁楼移去。

    百岁楼,所受波及最大,临街的一面墙直接被掀翻碎开,一楼大堂所有的桌椅摆设破碎不堪,回字形大堂的前堂,眼下铺满了砖石人块,对面富记商铺先前聚拢的人堆,这时十有三四被掀飞在这里。

    举行百叟宴的后堂因为距离略远,并且大多冲击被前堂抵下,故而身体受到殃及并不严重,但心境上承受的冲击是多是少,此时也无人关切。

    来此赴宴的老人多是有家人陪同,有诸如周躬耕这般有地位的,身畔甚至会带两个护卫,此时嘈乱的后堂中,有不少老者被骤起的巨响惊吓成疾,正被慌了手脚的家人照顾,有两位因为惊吓过度,更是管不住屎尿屁一泄到底,浑身恶臭躺在墙角,但并未见有家人上前照顾,各种气味,各种状态共存的后堂乱成了一锅粥。

    一楼惨不忍睹,二楼正生死相向,先前趁乱冲上二楼的人不多,但慌乱之中还是有近二十余位受伤各异的人争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先前腰侧中刀和断了一臂的两个汉子,眼下正坐在二楼楼梯口,与之相同的人不在少数,眼前不远处的雅间里同样正在上演一场生死相向的搏杀。

    生了一副娃娃脸面相的法家弟子鼻青脸肿,避开一位蒙了黑布的汉子一拳轰砸,扭腰便是横腿一扫,腿脚间呼啸成风,向对方扫荡过去。

    “你们短命太保的手未免伸的太长,这里容不得你们这群缩在阴暗地里的老鼠出来搅和!”

    嘴上如此说着,法家弟子扫腿过后,随手抄起身侧圆凳,便是抡臂挥砸,被识破身份的杀手腾空闪躲,袖中抖出一连串锋芒毕露的暗器,扑面甩了出来,“哧嗤”犹如蜂鸣的轻微联响,带起一股灼热的热浪猝然升腾在不算大的雅间之中。

    “干你娘……轰!”

    法家弟子识得对方掷出的一连串暗器是何物,来不及多骂一句,便慌忙闪身避让,借着早被破开的屋门逃遁出去,身后响起一连串的闷响,接着就是鼓荡成风的巨大气流,灼热的气浪在屋中咆哮,掀飞一切可以摧毁的,桌凳门窗四散,推搡着刚逃出门口的法家弟子飞出几丈远,落地顺势翻滚,撞倒廊道一片摆设。

    从三楼楼梯飞掠下来的杀手瞥过一眼楼梯口毫无杀伤力的六七人,再次追上正蹒跚疾行的法家弟子,一记鞭腿骤然踢出,“砰”的一声空气闷响,犹如踢在了一块铁板,法家弟子骤然膨胀的衣衫下攒射出一道银色丝线,直冲仓促收腿的杀手面门!

    力求自保下动了法家宝衣,趁着身后杀手闪避之际,法家弟子一个蓄力腾跃,撞开廊道尽头的木窗,“呼啦”穿身而过,跌落下街头,下落的瞬间,还甩手朝窗口扔出了一包燃粉,在自身落地后,一记石子轰在燃粉包上,与空气速燃的细粉爆碎在窗口位置,眨眼烧出一片熊熊火海!

    借火海拖住杀手追随脚步,受伤在身的法家弟子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循着脑海记忆冲入不远一条破坏稍轻的街道,就此散于人海。

    在廊道对过的雅间,先前与娃娃脸法家弟子一并设计钓鱼的兵家弟子同样面临着杀手搏杀,从他与法家弟子上的二楼,前脚还未落定,后脚街头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楼梯也在冲击中垮塌大半,还有被墙砖堆堵,想要再从楼下通过攀梯上的二楼,已然不可能。

    被巨响惊吓的不止他们二人,还有十来位受伤各异的人,瞬间茫然无措后,这些人也算是反应过人,便三三两两遁入雅间,借此避命逃生。

    但事不如人愿,两三波蒙面人从雅间窗口攀附而进,二话不说便是手起刀落,杀了几个身有刀兵的,剩余之中,受伤在身的,心无反抗之意的,都留存了一条命,算是被暂时放过。

    兵家弟子他藏匿的雅间,在同伴法家弟子被发现后的片刻,也被杀手寻到,短兵相接起于刹那,空中闪起一连串火星,一记对砍一触即分,拎刀斜上撩的同时,一记撩阴腿陡然踢出,“叮当……”又是刀刃相触,对方杀手踏着圆桌腾起在半空,持刀重劈被兵家弟子化解,腰部猝然发力,身形于半空晃过重踢,一个鹞子翻身安然落地,手中刀锋再度横推而出!

    兵家弟子眼见两记攻伐无果,又斜目看得廊道对过同伴藏身雅间骤起轰鸣,一股明光与火焰交织的热浪冲出室外,待他反应过来,眼前又是横来一刀!

    兵家弟子闪避不急,扎了个铁板桥,仓促避开横刀,待刀锋扫过头顶,一个鹞子翻身跃过倒地的桌凳,来到窗前快速看眼楼下街道,恰好瞧得同伴法家弟子落地翻滚,手中攒射石子,于窗口燃起火海的景象。

    来不及多思量,一把抓掉被震坏的窗扇,朝身后正腾桌而过的杀手掷砸过去,同时如效前法,将袖中准备好的两包燃粉扔出,燃粉撞在桌凳之上,破散飞扬开来,接着便是两团熊熊烈火吞噬了雅间!

    从二楼跃下的兵家弟子就地翻滚一段距离,快速起身之际也回看了一眼火焰正从窗口涌出的雅间,随手将捡起的几块碎石蓄力攒射而出,封住有可能追撵上来的杀手!

    不远处街头人头攒动,两队兵卒正迅疾跑来,领头的兵卒嘴里喊着什么,一些围观看热闹的人众被兵卒用刀兵驱撵开来,如此这样,兵卒方才通过,距离惨烈地点不过五六十步距离。

    富记商铺中,说书先生不知何时回到了这里,仰躺在地哀嚎不止,尽管脸上的鲜血是蹭身边一位断腿昏死过去汉子的,但奈何老先生演技过人,在兵卒到来之时,他成了这里唯一的幸存者。

    百岁楼楼顶,疯子俯瞰楼下街道,大批的兵卒已经前来维续秩序,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与他再无关系,他想要钓出的“大鱼”多多少少露了马脚,神魂有恙的说书先生只是其一,法家大佬与兵家大捞都未曾露面,那两位辈分不对等的弟子,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对小虾米。

    不过,他闹这一手歪打正着搅和了皇戚周氏一门举办的百叟宴,倒是不曾预料到,那位天子殿下有心削蕃,而且开了个好头,虽然那夜金氏老宅算是将他拽上了一条船,但最终要动手的还是那位来尚书。

    至于在这场风波中死伤的人众,据他所知皆是南城皇戚王公散养的一些炮灰,有事拿来挡事,无事花银子散养着玩,银子而已,反正他们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东西。

    先前粮价一路飙涨,背后就有这群人在推波助澜,这些炮灰与寻常人众无异,而且吃喝皆有人养活,于这天灾人祸当道之下,有吃有喝,就已然胜过万万人,让他们去抢点米面又有何妨?

    脑海中掠过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疯子也不想多花心思浪费在这些琐事上面,从另外一侧跃出百岁楼,飞檐走壁片刻,便落在邻街一条小巷,相隔不过一条街道,景象却是截然不同。

    这条香脂街多是卖女子妇人衣物,饰物,胭粉的商铺,街铺两侧装饰的花红灯绿,看上去少了些硬朗气息,完全是为迎合女子之流而为,不过星星点点还是会有男子身影出现其中,虽是身着寓意鲜明的粉衣,但也难免被在此游逛的女子妇人指指点点。

    疯子倒是无心赏花,先前只顾说话喝茶,酒菜倒是吃的极少,腹中此时已经有些饥肠辘辘,复行片刻,便落座街边一座酒肆。

    酒肆掌柜是为面容不老的半百妇人,对疯子这般堂而皇之来此游逛的男子自然见多不怪,记下所点酒菜,便开始张罗。

    街口,有一对兵卒正对来往行人查验身份,疯子眯眼远望着,心说这位兵马司指挥司柳大人倒是行动极快。

    方才邻街木人街,有些许滋事生非的江湖武人想混水摸鱼,趁乱冲进几家铺子想抢些黄白,但被赶来的兵卒围堵了起来,有三两个身手敏捷之辈,通过攀墙爬窗遁逃,兵卒一路追撵,便寻到了这里。

    女掌柜端上酒菜,柔而不媚的眸子扫量过疯子一眼,便笑道:“这位客官,想来是外地来此做生意的吧?”

    疯子自斟自饮一杯,笑着回应:“掌柜慧眼呐,像我等生意人,逢此天灾人祸,只能望而兴叹,做不了什么的……”

    女掌柜笑了笑,便不再多言,来往行人千万,落座于此即是有缘,但也知言浅情深之忌,萍水相逢,一句话也是朋友。

    吃喝片刻,两道身影却是从对过一家酒楼中逃出,追撵至此的兵卒正挨家挨户搜查,惊动了藏身其中的这两位江湖武人,也算是狗急跳墙,走投无路。

    兵卒一拥而上,拦地拦,堵地堵,分工明确,不过几个交手便将上天无门的江湖武人围簇在中央,包了饺子。

    “又是一场不花银子的好戏啊!”

    疯子呢喃,执杯而望,看上去颇有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