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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人间何处不相逢

    眼瞅两名同伴被兵卒围困,先前分散藏匿几家商铺的江湖武人这时就嘶吼着冲杀了出来,拎刀提剑,挥斥的虎虎生风。

    这一波想趁火打劫的江湖武人大概有二十人众,先前皆是在皇都外上了山落了草的山头乱匪,仰仗着会几手拳脚功夫,勉强混口饭吃,谁曾想逢此天灾人祸,他们所在的山头被两位神仙老爷打架无辜殃及,寨子里弟兄死伤大半不说,连遮风避雨的山寨也一并坍塌殆尽,既然寨子被毁,活下来的这些人还得吃饭,那他们就不能拘泥一地,商量后索性下山投了行伍。

    本以为投身行伍吃香喝辣谈不上,至少能勉强糊口,或者说于此乱世中留全一条小命,但几番生死搏杀过后,他们所在的队伍便被城外一伙绿林好汉砍杀过半,小命虽是无恙,但心中最初的那个念头已经彻底被掀翻。

    后来大雪降个不停,战火将息,城外攻伐也偃旗息鼓,这伙人就又动了心思,趁军伍歇戈之际逃了出来,在几家酒楼后厨寻了个营生,日子过得胆战心惊,但还是觉得要比掉了脑壳好上不少,再者在他们心底,认为这场战事不会打的太久,往前属上几十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类兵临城下的战事,但日子不还是照样过。

    奈何天不遂人愿,这伙人本打算等雪停了,就找个空档逃出城,但没想到这雪下个没完没了不说,他们寻的后厨打杂营生也因为做事太过毛手马脚而被掌柜一脚踢翻了饭碗,近二十人众就这么彻底走投无路,大雪纷落,地冻天寒,偌大的南城却无他们立锥之地。

    好在天道垂怜,在街头巷尾忍饥挨饿了两日,便被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寻上门来,说是他们这群人往后可以跟着他吃喝,住的院子也已备好,每月只需听命行事几次就可,如此这般,这伙人也就有了落脚地。

    前两日,那位自称姬贝戎的中年管家寻上门来,只字未言,便是先撂下两袋沉甸甸的银两,将桌面砸的砰砰作响,之后一番聊叙,方才在言辞中示意木人街有家名为富记商铺的铺子开张,需要众家兄弟前去“捧捧场”,别的也不要求,将“气氛”搞得热闹一点就好。

    如此这样,两日后的富记商铺门前,便上演了一场自导自演的火拼戏码,将水搅浑后,这二十人众也就趁乱悄然离开,但就在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富记商铺就发生了那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或许是因为做贼的都心虚,在听到巨响后,这伙人并未走远,反而又折回来混迹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打探富记商铺的情况,当看到兵卒到来封街后,基于坏人的警惕,这伙人心底积簇的畏惧一并爆发出来,便翻墙跃窗,从两家铺子后院来到了一街之隔的香脂街。

    “乒乒乓乓……”

    仅是一个照面,刀兵相触,火花四溅,兵卒与这伙山匪便各有胜负,有两名兵卒在山匪冲杀过来时未能稳住步子,被一刀重砍打翻在地,瞬间血洒当场,山匪这边无人横死,但是有三人被兵卒长戈刺中,血流一地,被同伙连忙拖出围簇队伍,搁置在一旁被人止血救治。

    交手不过一瞬,事发猝然,香脂街的行人也有些迟愣,在脑壳稍稍被地上的鲜红刺激后,便有抱着一堆胭脂水粉的妇人发出了第一声尖叫,“啊……”,临近事发地带的行人顿时好似锅沸,鸟兽四散,买了东西的也顾不得再当宝贝抱着,带了护院出来的被人拥簇着朝安全地带行去,被撞翻在地的摊子,一盒盒颜色各异的水粉胭脂从盒中洒落,试衣未果只穿单衣跑出来的惊慌女子,想趁乱不给酒钱的醉汉,哭闹不止的孩子……

    疯子所坐的酒肆也被殃及池鱼,两个慌了手脚逃遁的醉汉撞塌了支棚的木棍,棚子上落了厚厚一层积雪,木棍一倒,积雪便瞬间压下,洋洋洒洒在空中,将酒肆倾翻在地的桌子凳子埋没半深。

    疯子跟着吃了瓜唠,白白失了一壶酒水,好在佐酒菜并未端上,也算不幸中的万幸,酒肆女掌柜边安抚两桌遭了殃的客人,边收拾散落一地的碟盘,眉宇藏气,但嘴上却并未啐骂出言。

    疯子觉得这位女掌柜倒是有趣,与寻常妇人悬殊有差,若是换作其他夫人,想必这会早已开骂,不将那两个酒鬼的祖辈先人问候一遍,想来也不是不可能。

    街口正有大股兵卒迅疾而来,这边暂时处于下风的兵卒正与山匪僵持着,有几个山匪嘴里骂骂咧咧,嚷叫着要冲杀过去,手里见了红的大刀也是唰唰一阵挥舞,脚下更是踩在被砍死的兵卒身上,故意刺激落入虎口的七八位兵卒。

    街上不过一刻,便人去楼空,有商铺掌柜为了避灾,干脆关门闭店不做生意,这会正与伙计战战兢兢堵门板,边忙着手头边瞅视着不远处的两拨人。

    “大哥,索性大干一场,这些时日藏藏掖掖,净受些鸟气,解决这波兵卒也不过是捎带手而已……”

    光头上有戒疤的壮汉收回望向街口的狠戾视线,咬了咬牙,冲身侧正一脸阴晦之气的白面书生撂了一句充满杀气的硬言。

    “闭嘴,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真以为有两把刷子就能从这龙潭虎穴逃出去,愚蠢……”

    白面书生冷斥两句,眸子转动中有了想法,“兵分两路,你先带着老六他们撤,你我在两条街外的城隍庙前集合,我来拖住这些兵卒!”

    光头壮汉腮帮鼓了鼓,撂下一句“小心为上”,便招呼老六在内的十人迅速离去,临走前还顺手砍翻了一位不小心碍路的行人。

    “抓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

    带兵前来的吏目指挥兵卒分开追击,同时又让一位兵卒回去再唤些人手来,这些心狠手辣的山匪头脸他都认得,是兵部正追查的逃兵,没想到在此遇上,委实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说话间,白面书生就已经带着手下喽啰冲杀上来,吏目仓促应招,与白面书生格档一式,剑锋滑向一侧,落在一位后背示敌的喽啰身上,“嗤……”,皮肉撕开,鲜红飞洒,吏目趁势抬脚一记重踏,一脚将被开了背的喽啰踹翻在地。

    喽啰刚倒地,便有兵卒持戈刺下,眨眼间身上又多出两三个血洞,未曾追撵的白面书生虚晃一招,吓退操戈前刺的兵卒,便闪身三四位喽啰身后,专门盯上剑锋刚染血的吏目!

    木人街。

    周良庸好不易来到浑然变样的百岁楼后堂,后背却瞬间被冷汗湿透,堂中凡是应目之辈,皆是鲜血淋漓的凄惨之态,无一而立。

    两个黑衣人正在尸堆中走来走去,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不时还挥刀在尸骸上补上两刀,仿佛这些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牲畜,看的周良庸目眦欲裂。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杀人?”

    周良庸此时已然血涌上头,在街口看到的,想到的,到如今再与这一地尸骸叠映交加在一起,就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底,不仅敲碎了他飞黄腾达的美梦,还敲碎了岌岌可危的周氏一门最后一块立锥之地。

    黑衣人闻声回头,冰冷不似人该有的眸子扫量过心神大乱的周良庸,便不再看他,继续低头在一地尸堆中走来走去,找寻着什么。

    “还我仕途……还我希望……”

    周良庸嘴里呼哧喊着,目中带血,爪牙舞爪便冲了过去,没跑两步被地上一截大腿绊倒在地,头脸被地上的鲜红涂了面,身上也沾惹不少,只是嘴里仍旧喊着“还我仕途……还我希望”,踉踉跄跄好不易起身,就又继续前冲!

    “尼玛的,遇上一个疯子……”

    刚冲过去的周良庸便被一位黑衣人用刀背砍翻在地,身体倒下的同时,肚腹又挨了另外一位黑衣人重踹,断线风筝好似飞起在半空,“呼啦啦”摔砸在桌椅之上,压塌一张裂而未碎的方桌。

    “这里没有,会不会那个婆姨使诈?”

    黑衣人如此说了一句,就转身准备离去,他们还有人要找寻,短命太保派下的这次刺杀任务中,除了刺杀各家大佬,还有一件更为机密的事宜,寻找尸家一脉的女弟子。

    “还我仕途……还我希望……”

    口鼻出血的周良庸从地上爬起,死死抱住一位黑衣人腿脚,吐血的嘴里念叨着这句。

    一记刀光泄下。

    周良庸血红的双眼大大睁着,视线一点点消散,正如他求了半辈子的仕途光明,直到最后化为一片漆黑。

    百叟宴,成了尸骨堆簇的百尸宴。

    周氏一门,注定要在南城午门留下浓墨重彩的一地鲜红。

    后续陆陆续续有兵卒不断过来,与黑衣人交手,刀起兵又落,地上多出些许鲜红。

    满脸是血的说书先生被兵卒用木架抬着,依循那位自称是副指挥司的秦大人所说,只需他前去兵马司提供些许讯息,便可得到一笔不菲的银两,说书老先生勉为其难应了下来。

    一场动荡起的快,消匿地也快。

    木人街与香脂街的街面,都已经被工部派人重新修缮,损毁的商铺也有户部专门发银慰问,至于在动荡中死伤的民众,还在陆陆续续勘验真名,后续一系列事情都有相应安排,这场起于萍末的风暴带来的涟漪正一点点被人为消除。

    城隍庙。

    说书先生自从兵马司大狱归来,便犹如改头换面一般,不仅主动请虎霸天与倒霉老道吃了顿酒水,而且还在城隍庙前支起了摊子,重操旧业。

    因为雪降不止的缘故,前来听书捧场的人寥寥无几,不过三五之数,说书先生也浑然不顾,依旧说的津津有味。

    在这三五人中,有位光头汉子倒是引人瞩目,说书先生因为站在高台,故而看的明显,汉子头上顶着戒疤,显然是归附佛门的出家人,但又一身不怎么遮藏的杀气,是与出家人气质格格不入,颇为矛盾。

    这三五人正是先前在香脂街逃遁的那一波山匪,逃遁途中又被兵卒围追堵截一通,到最后死里逃生的不过只剩下了这五位而已。

    这波山匪本打算借宿城隍庙,但不曾想庙中早已被人占去,另外那个架子比城隍爷还要大的愣头青更是出言不逊,说什么佛道不相争,他若是留宿佛门中人,免不了要被其他城隍爷瞧看不起,为了避免挑起佛道两门相争,还是请他们借宿他地最好。

    “三哥,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事,几位兄弟可都冻坏了……”

    光头汉子身侧的喽啰无心听什么狗屁说书,被冻的牙关打颤,心说这大冷天的,若是怀里搂两个婆姨躺在云软大床上,或许再听这说书也是妙极,但眼下自是听不进去!

    “现在南城官兵都在追捕我等,这时露面不是找死是什么?”

    光头汉子斜目瞥了喽啰一眼,他之所以想藏匿在这座城皇庙中,很大程度上因为这里人迹无几,且地处南城繁华地带,有什么风吹草动能最先知晓,不过想了想后,又说道:“去木人街寻些吃喝,弟兄们想必也饿得快不行了,两人去就好,人多眼杂!”

    喽啰领命而去,光头汉子也无心再听什么说书,开始绕着城隍庙不断打量。

    田寸生近来少有来城隍庙,是因为如今兵部正在核算投身行伍杀敌的江湖武人数众,准备将这些江湖武人入籍存档,也算朝堂给予这些江湖苍莽的身份地位,他这位江湖大佬需要方方面面照应,委实脱身不开,还有一个更让他头疼欲裂的原因,则是那些不断从行伍中逃离的江湖武人。

    先前兵马司抓捕回去的那十余人,一番严刑逼问后,得知据说还有同伙仍在南城藏匿,准备伺机搅起一场风雨,兵马司这几日正满城张贴海捕文书。

    他这个位置坐的算是如坐针毡,伸手管不对,视而不见也不对,好似无论他如何做,皆是一个错字。

    故而,心情郁闷之余,便想到了来此大醉一场,一醉解千愁,来的路上还顺道拎了两壶好酒,火锅就酒,忧愁没有。

    走到城隍庙门口,随意瞥了一眼尤为引目的光头汉子,田寸生刚迈进门槛的腿脚,却又不露声色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