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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眼见

    天光微涩,汇海门下进城的各地商贩因为长途跋涉,多少都带着遮掩不住的疲倦,近的远的,天南海北就这么闻讯而动,为了趁此良机大赚一笔,就算一路吃苦遭罪,或许等看到兜里白花花的银子后,大抵也会觉得不虚此行。

    守城的兵卒披甲持戈,认真搜查着每一位进城的商贩,有遇着推货物的车驾,还得再将货物仔细检查一通,以防居心叵测的歹人会在货物中做什么手脚,进城的商贩排成长队,长龙一般就这么似卡在城门下。

    最先进去的不少人便站在城内街边,手里或许还拿着些许买来的炊饼,静静等待着正被检查的同行人,城外排在后面的人有些已经开始骂出声来,嗡嗡嘈杂不堪,加上天寒地冻,肚腹再无半两暖食,即便裹着狐裘也抵不住贯城而过的寒风,风声呜呜,将人声嘈杂之音遮盖下去。

    不知为何,城内距离城门不远处的街边,却是好似发生了什么事,城外商贩见得城内街上行人一窝蜂似跑了过去,隐隐可听得人群里传来“兵老爷又如何……”之类的话语,好像是当官的当街打了人,城外能看到的商贩,心里大抵是这么想的。

    “可以走了!”

    检查完包袱的兵卒在田老七身后推了一把,喝令他速速离去,田老七险些摔个趔趄,在地上滑了两下,好在勉强站稳脚跟,回头瞥了一眼正在检查一位妇人衣服的兵卒,嘴里嘀咕了一句“该死呵……”

    田老七不是独行来此,还有几位兄弟同行,只不过在城门口排队时挤乱了,也就暂时分开,因为他站的靠后,几人中算他入城最晚。

    紧了紧身后的包袱,田老七朝那座面摊缓缓走去,只是刚走两步,便陡然听得围了三层的人群刹那鸟兽四散,“嗡”的各自逃命开来,手足无措跑撞在一起的,被他人挤翻在地遭了殃的,嘴里喊着“谁偷了老子钱袋的”,被人群冲翻的摊铺,打翻的炭炉,烧火的炭火滋滋冒烟响着……

    一道略显熟稔的身影就那么飞在半空,还没来得及落下,便被一抹扎眼的刀光带起一串血线,断开的人身就那么砸落在打翻的炭炉上,发出令人作呕的烧焦气味。

    “你敢剁了我兄弟……”

    又是一道熟稔声音传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田老七便再看到两道身影就那么冲撞在了一起,又倏忽分开,一人胸前插了把钢刀,血水正滋射出去,将泥浆地面调成红色。

    “四哥……”

    因为事发突然而心神恍惚的田老七终于将眼前这一幕与脑海里某几位身影重叠,顾不得在路上摔断的腿脚如何疼痛,便“哇呀……”一声从裤裆里掏了一把短刀,大喊着冲杀了出去!

    一刀结果了对方的陈西星闻声扭头,只见一位腿脚不便的汉子持刀就那么冲了上来,回头问了身边姬贝戎一句,“你认识?”

    姬贝戎看去一眼,淡淡摇头,“认识个鬼!”

    “好说……”,如此说着,陈西星便大步流星踏出,随手抄起了身侧的长凳,钢刀尚未拔回,在距离冲上来汉子三步远的地方,一个侧身闪避,同时长凳从腰侧斜砸而出,“轰……”,长凳碎成几截,汉子也被砸飞出去,腰侧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城门下兵卒也正看过来,因为距离太近,而且还大动了干戈,有兵卒跑进营帐,应该是向将领禀报,同时两位操戈兵卒正小跑而来。

    “老七……”

    眨眼间就折了三个兄弟的歪嘴大汉眼底血红一片,死死盯着那个端着半碗面汤在喝的邋遢汉子,心里怒火熊熊燃烧,恨不能冲上去将对方乱刀分尸,但脚下步子却生根一般钉在地上,肩上扛的大刀也在轻声嗡鸣!

    “三……三哥,我姥姥刚给我托梦,让我回家一趟……我就先走了……”

    最后一位兄弟也弃他而去,什么姥姥托梦,都死了几十年……名为燕三的歪嘴大汉心里如此想着,肩上的刀也掷了出去,“唰唰”两声闷响,便又是“砰”的落地声,鲜血正从断腿中流泄,随之而来就是鬼哭狼嚎的惨叫……

    “狠起来自己人都砍,佩服佩服……”

    燕三看得对方却是拱了拱手,脸上有些难掩的错愕,但也似乎正在尽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如此瞬间,对方走了过来,燕三随即抬手轰出一拳,落下的雪片被他拳罡裹挟,骤然形成一道呼啸风雷,轰向对方的心口!

    “轰……砰!”

    两声迥异的声响在当街炸开,其中一道横飞而出,撞塌半堵老旧城墙,尘土弥漫间,隐隐可见鲜血淋漓的半条手臂已然断碎,袖管随寒风而摆晃。

    “就这也好意思出来混江湖……”

    陈西星听得其貌不扬的邋遢汉子嘴里嘀嘀咕咕,此时也不免对其刮目相看,不过先后出了两拳,两拳之下却是一生一死,就算后面这位能活下来,那条手臂多半是保不住了,见过战事惨烈的陈西星,自然能轻易判断出厮杀中所受伤势如何,这几乎是一个合格兵卒普遍具备的技能。

    “还不知这位朋友姓甚名谁,身手如此了得,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

    生了惜才之心的陈西星抱拳揖礼,藉着先前同桌而坐的点滴情分,想拉拢姬贝戎投身行伍,在他看来大丈夫理当如此,金戈铁马,马革裹尸。

    姬贝戎摆摆手,莫名打了个响指,这才笑道:“谈不上,不过是多学了两年拳脚而已,若是真刀真枪厮杀,也不是什么万人敌的神仙老爷……”

    “你可是这守城的兵将?”

    姬贝戎看着被陈西星挥手撵走的两个兵卒,又上下打量了陈西星一眼,如此问了一句。

    “不过是无名小卒!”

    陈西星应答爽快,也未曾隐瞒,二人又有来有往聊叙片刻,姬贝戎方才称有事要先行离去,陈西星这才抱拳告辞,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陈西星总觉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南书房。

    天子殿下收到宫外传来的讯息,便一直阴沉着脸坐在书案后,手里把玩着两件油光水滑成色极好的玉胆。

    他辛辛苦苦打造的草蛇灰线就这么被人斩断,使得山上山下的诸多事宜一时间也微微凝滞,山上那群往日不理世俗甚至将他这位天子丝毫不放在眼里的修士,他早有心打压,但基于种种原因最终未能如愿,而这次皇都围困,算是无形之中天助人也,他的计划也就可以顺理成章施展。

    统御山上修士,令其为之俯首,这是他坐上龙椅前就已经日思夜想的事情。

    “想拆寡人的台,不免小觑寡人了……”

    天子殿下眼前浮现一张头脸来,这张头脸的主人近来风生水起,声望拔高之势,甚至超出了复起的老相,在这其中他也有过推波助澜,但一切终究还是在他执掌之中,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暗中布下的几条草蛇灰线皆被连根拔起,细细思量后,在几件事情背后,发现了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对于朝堂众臣人心的把握,天子自有一套御下平衡之术,扶起一个新兴宠臣,就需要他复起一位骨鲠老臣,打压一部不合圣意的朝臣,就要重用另一部,他终日就像学塾传道授业的老夫子,审视着台下每一位心性各异的学子,或点拨,或打压,或暗中提携,他求的是一个在相互掣肘中平稳前行的朝堂,仅此而已。

    但如今好像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遐想而已……扶持的却反了他,复起的又龟缩不作为,朝堂无人可用,一切仿佛陷入了泥泞的沼泽地,他想动弹挣扎一下,都会显得格外艰难乏力……

    汇海门将领陈渠,兵马司指挥司柳忠言,这二人如今都是他在考量的对象,陈渠此人如他先前所说,是做过一些腌臜事的,但查来查去也没有令他满意的把柄可抓,对于注重御下平衡的他而言,这几乎是不可重用的,因为在他看来没有犯过什么错误的人是不真实的,或许是犯过错但隐藏极好,尚未被他发现,如此想想只觉得愈发不可掌控,更何况还是充当统御兵部的大员?

    “人无私欲,与圣人无异,可天子脚下,真的需要圣人吗……”

    李姓天子起身走到窗台前,随手推开闭合的雕花木窗,寒风灌涌进来,吹得李姓天子微微眯眼,脸上落的雪片消融成水珠,在举目所及的视线里,落雪的皇宫无声矗立,这座经历无数战火的大院子,如果以圣人手段统御,会不会情况好很多……

    北城。

    这两日严狗旺觉得自家屋子像是坐在火堆上,晚上睡觉即便脱衣而睡,也不觉得冷寒,藉着如此春宵一刻,哄睡孩子后,便与自家婆姨好是一番厮杀。

    因为战果显赫,婆姨这两日也再无往日严厉,还会心疼给他做些补身子的药膳,光景就在夜夜厮杀中过的如此惬意而自在。

    几日前衔泥巷发生的那一幕,严狗旺至今回忆起来,也不免会打个寒颤,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连滚带爬回到的家,但那难以忘怀的一幕,使得他至今龟缩在家,半步也不敢踏出屋外的原因。

    “当家的,家里粗盐快用光了,你去街上买二两来,另外再买点木炭,这雪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家里备点总是好的……”

    正做饭的婆姨在屋外说话,躺在床上正陪孩子玩耍的严狗旺懒懒起身,穿上棉衣下床,踏出屋子后看眼院子积雪正在消融,便拍胸脯保证:“媳妇,这天气估计用不上木炭了,再说这东西眼下价钱死贵……”

    因为忌讳衔泥巷,严狗旺就特意兜绕半圈,才到的街上杂货铺,与铺中伙计闲聊之际,得知这北城百姓眼下都在讨论这“地暖”一事。

    “也真是奇怪,这北城地下传说是有了火龙王,才会变得地暖如春,还有人说在自家井里发现了地火,反正说什么都有,传的神乎其神的,大伙也不知道该相信谁的,也都在议论……”

    铺子里来买东西的人不少,但此时都脱了外面厚重棉衣,众人也正在议论地暖一事,严狗旺敞开棉衣,不经意瞧得站前几人腰侧都悬了刀,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伙计还在喋喋不休,但严狗旺已经再无聊叙的心思,他从那几人身上感觉到一股冲体而出的杀气,仿佛下一刻这里就会变成血浆涂地的修罗场!

    匆匆买了粗盐,严狗旺不知为何便随在那几人身后,听得风声里传来的断续话语“有人……动手……我们切莫慢人一步……”

    兴许是跟随太久,严狗旺终是被几人发现,三人中个头最矮的一人吐着白雾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严狗旺一眼,怪笑道:“怎么,想探爷的底?”

    严狗旺连连摆手,差点将怀里的粗盐抖擞在地,“我……只是路过,路过……”

    汉子倒也未曾难为他,拍了拍肩膀,顺手提了提腰侧的悬刀,“小心一点,这玩意可不是挂件……”

    片刻后,正坐在街边酒肆的严狗旺听得街道尽头传来一声尖啸,循声望去便是拥簇的人流正四散逃离,横飞出去的身影,洒溅的鲜血,哀嚎的人群,一切都像是瞬间炸开了锅,街上嘈嘈嚷嚷,远处的人围观而来,逃离的人无头苍蝇乱跑……

    “杀人了……”

    有从街道尽头逃出的幸运儿疾跑而过,嘴里喊叫着,身上沾着几团被冻僵的鲜红,围观而去的行人纷纷躲避,也有不怕死的试图上前拽人,酒肆也在人流中遭了殃及,被撞倒在地,酒壶器皿摔碎一地……

    起身便被人流裹挟前行的严狗旺挣扎无果,还是来到了距离汇海门不过百余步远的街头,推推挤挤中,多少也能看清听见其中发生的事情,“狠起来自己人都砍……”听得这道声音,严狗旺突然觉得好是耳熟,好像是……仗义疏财的姬兄弟?

    在人群里被踩了几次脚后才勉强挤到最里层的严狗旺,刚看清楚场中人如他所料是姬兄弟,便被洒溅开来的飞血喷了一身,血水混杂着雪汗流到嘴里,咸咸的,涩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