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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小小浪花(七)

    天刚蒙蒙亮,巴图和伊尔顿就随在商贩队伍中进入了皇都,对于生长在极北之地的雪国汉子来说,这座几近金碧辉煌的城池不亚于老人们常说的天庭,那可是许多神仙老爷住的地方。

    巴图年岁刚过二十,天生一副地道雪国汉子的模样,虎背熊腰,膂力惊人,因为幼时在雪林中采蘑菇遭遇了黑熊,结果就丢了一只眼,换回了半条命,若不是如此,常被一些雪国女子挑剔,巴图也不会下决心加入这拿命赌明天的斥候小队,想以搏命换取一点饷银,再拿这些饷银好娶上媳妇。

    伊尔顿年岁相仿,但在稚气未退的巴图身边,还是喜欢以过来人大哥自居,较比起刚加入斥候小队的巴图,他则算是十足的老兵油子,平日与巴图聊叙,常会口水横飞,这倒不是他说的如何舌灿莲花,而是因为连同嘴角在内的半张脸在先前一次行动中被敌人拿刀削去了一块,等伤好了,也就留下一个说不说话都垂涎的毛病。

    因为二人都是第一次来“天庭”,一路上看到许许多多好吃好玩的,漂亮的女人,说书的神仙,熙来攘往的读书人,各式各样的神仙殿……在城中晕晕乎乎转悠了一遭,二人肚腹也空瘪起来,一番商量就近找了家看上去挺不错的酒楼,就想着美美花银子在这天庭吃上一顿神仙饭,待回去后也好有资格吹嘘一通如何如何。

    在店小二的引领下,二人就上了楼梯,说是去什么楼上雅室,因为一口大厅已经人满为患,好在巴图和伊尔顿兜里的银子足够,二人也有开眼界的意思,就未曾拒绝格外殷勤的店小二。

    上的二楼,店小二听见掌柜叫喊,就给二人指了指廊道尽头,示意雅室的位置就于那里,之后就匆匆下了楼,下楼前还不忘说什么酒水马上就好的稳客言辞,巴图和伊尔顿也没有计较。

    当二人走到廊道第二间雅室门前时,一阵刺耳的说话声就从第三间雅室中传了出来,“时大头,你赶紧让上些好酒好菜,本王爷的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本王爷顶多给你半刻钟的时间……”

    随着“啪……”的一声类似茶盏摔碎的破碎声传出,屋门也“吱呀”被人打开,走出一位腰间悬刀的汉子,面有难堪之色,巴图和伊尔顿看了对方一眼腰间的悬刀,对方也投以视线扫量,双方倏忽之间的互相打量后,也就各自稍稍错开身子,算是在并不如何宽敞的廊道中各自安好的擦身而过。

    “……时大头,本王爷看你是狗胆包天,现在都敢给本王爷甩脸色了啊……你个狗奴才,狼心狗肺的蠢才……”

    小王爷李世昌在护卫时头离开雅室后,却是开始跳脚骂娘,屋里另外三名护卫也不敢开口规劝,李世昌指着门口骂了两句,还嫌不解气,随手就抄起桌上的茶壶砸向了门口,嘴里还骂骂咧咧:“要不是王府养你,你早就被饿死街头了……”

    一满壶热茶就在廊道中炸碎,滚烫的水滴混杂着四溅的壶碎仿佛一朵陡然怒放的花蕾,不偏不倚开在了刚刚走过门口的巴图和伊尔顿脚下,“砰……”,巴图被吓了一跳,跳脚闪开之际,顺手抽出了怀里的弯刀,伊尔顿因为腿脚有些不便,堪堪被溅了一身,壶盖还在廊道里嗡嗡滚动着,混有茶香的白烟在地面和伊尔顿的裤腿上腾起。

    “げぐぎくけ……”,伊尔顿本能地骂了一句,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够让屋中的小王爷李世昌听到,同时还有刚走到拐角楼梯口的护卫时头。

    李世昌一瞧,自己不开心扔的茶壶被对方给踩碎了,还好像回嘴骂了他一句,这对于眼中无人的他来说,莫过于当众打他嘴巴一般难堪,还有刚刚时头给他甩脸子的难堪,这会一并云涌上心头,新仇旧恨在心底开了锅,二话未说,李世昌就从身边护卫腰间抢过钢刀来,“唰”的冲出了屋子,嘴里大叫着:“哪里来的瞎了眼的狗才,敢与本王爷叫嚣……”

    李世昌出身王府,拳脚功夫多少练过,虽是花拳绣腿,但也略知一二,钢刀在手“唰唰”抖了两个刀花,几步冲出屋子的短促过程中,屋外的伊尔顿和巴图两人也反应过来,对方都动了刀,这显然是拼命的架势,搁在战场上就是你死我活的场面,雪国汉子不论战场上下,都是一等一的勇士,虽是身处敌国天庭,但也不能不拔刀!

    就在双方刀锋相触的刹那间,从楼梯口折回的护卫时头也拎刀斩了过来,对方一句正宗的雪国骂腔,他不曾听懂,但也觉察到这其中的异样,“看刀……”,时头大喊一声,刀锋压下,即将有鲜血飞溅!

    三方刀锋相触刹那间,两把钢刀“咔嚓”应声而断,崩断的半截刀身“嗖”地斜飞出去,将窗门洞穿出两个洞,屋里人随之“哎呀……”受惊吓出声,有听到廊道这般大动静的,也开门走出雅室,探头探脑地看望过来!

    李世昌手中钢刀被对方弯刀瞬间斩断,心思多少也被吓醒不少,恃强凌弱的人最明白形势,正如他而言,当宗王府和手里的刀不在管用,他所仰仗的靠山不再给他助力,那么他也和寻常之辈并无区别,“时大头,尼玛的,赶紧过来啊……”,李世昌几乎吓尿裤子,匆忙将手里半截刀扔掉,跳着脚躲在拥上来的一名护卫身后,腿肚子打着颤,头从护卫持刀的腋下钻出,脸色惨白,嘴里却仍旧不肯示弱:“时大头,快给本王爷砍死他们,砍死他们,重重有赏……”

    “呸……还敢和本王爷吐口水,本在吐不死你……”

    李世昌缩在护卫身后,脸色也由方才的惶恐转变的兴奋渐而通红,护卫时头正持刀以一搏二杀的天昏地暗,一线刀锋飘忽不定,刀随步走,起承转合的简单招式中,不时带起一抹抹鲜红亮色,看的小王爷李世昌不时叫好两声,俨然将这里当成了说书的地方!

    廊道中的几间雅室,此时客人也都闻声出来想伺机逃离,先前被两截刀身惊伤着的客人,已经仓皇下楼,而捕头陈冲和陈西星各自亦有反应,陈冲在微微错愕后,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厮杀的过程中,身为雪国汉子的巴图和伊尔顿自然用的是雪国语言交流,陈冲听明白后也就不再顾虑什么,与护卫时头使了两个暗口,双方也算暂时联盟,刀锋所向。

    陈西星跑下楼,与掌柜快速说了两句,店小二便慌张奔了出去,去街上找巡街的兵卒或者带刀的衙役来,之后陈西星又跑上楼,疏散二楼客人,力图让无辜损伤减至最低。

    宗王府小王爷李世昌,陈西星自然认识,父亲陈渠往日带着他拜访过宗王府,这位小王爷的模样,他记得一清二楚,此时不曾出手,考虑到的是这位小王爷古怪的脾性,他不想出力不讨好,或者还可能徒增事端,毕竟父亲陈渠眼下正深陷牢狱,于他而言,多一事自不如少一事要好。

    一刀劈开迎面落下的刀锋,巴图噔噔后退两步,身子贴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他的大腿和腰腹部位都受了伤,因为紧张和热血的缘故,伤口并不觉得疼,只是会有些后继无力,倏忽的喘息眨眼即过,又拎刀杀了过去!

    刀光交错中,一道身影迅疾冲出,撞开二楼窗户跳了下去,在街上翻滚几圈快速起身,推开熙攘人群,仓惶而去。

    被留下来的伊尔顿已经无力再逃,他的小腿本就有旧疾,如今又中了两刀,深可见骨,要不是咬牙硬撑,随时都可能倒下去,“唰”挥力隔开扎向脖颈的刺刀,伊尔顿已经几乎提不起刀,噔噔倒退两步,本打算用刀尖拄地,暂做喘息蓄力,但背后骤起的一抹刀光直接斩断他的后路,在脊背上留下一道斜长的血口,而后一击即退,好似游蛇出洞,精准而迅疾。

    “上啊,时大头,你没看他已经不行了,这时冲上去捡人头啊,笨蛋……”

    躲在护卫身后的小王爷李世昌看的那叫一个过瘾,方才片刻中因为场面太过精彩刺激,他已经全身心投入其中,就不曾开口喝彩,这会因为对方跳窗逃了一个,正为此想臭骂时大头一通,但时大头这一手背后偷袭,耍的恰到好处,又暂时堵住了他的嘴!

    陈西星趁着慌乱,从二楼跑到街上,尾随在那位跳窗逃窜的雪国斥候身后,因为雪泥一地中时有鲜红出现,即便陈西星跟的有些落后,好算并未跟丢,就这么远远吊着。

    一路逃窜的巴图也不知道自己跑向何处,他来这座天庭不过才半日光景,还有好多地方,好多美食,好多女子都不曾去过,吃过,玩过,怎的忽然间就变成了眼下这般生死逃离的境地,他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脚步也愈发沉重,似乎身后拖着一架马车,呼吸渐渐跟不上了,手里的刀不知道何时“当”的掉在何处,接着他眼前一黑,就彻底昏死过去了……

    “这里死的一位是雪国斥候,约莫是混杂在商贩里进的城,还有一位跳窗逃了出去……”

    捕头陈冲正与带兵前来的头目王正阳说着一些东西,因为牵涉到了雪国斥候,他所在的府衙自然得退避三舍,需由兵马司来接手此事,将该交待的情况交待完,陈冲与王正阳抱了抱拳,就带着两名赶来帮忙的衙役下楼而去。

    走出酒楼,陈冲回头望向二楼窗口,一位衙役开口问道:“老大,咱们就这么白白放过掉进嘴里的鸭子?”

    陈冲摇摇头,收回复杂视线,“不仅牵涉到宗王府,还与雪国有关,兵部势必插手,这里面的水太深,你我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犯不着拿命来做事,再说这两方,你觉得府尹大人能招惹的起哪一方?”

    走出几步后,陈冲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大伙也不必袖手旁观,若是能捉拿到那名逃窜的雪国斥候,上头赏银想必不会少,就冲这银子,大伙也得拿出气力才是……”

    如此说着,几人各自点头应允后,就去了另外一家酒楼。

    陈西星在巷子里停下脚步,血迹到此戛然而止,也就是说那名雪国斥候最后逃窜至此,但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时半刻也思量不清楚,血迹和任何的迹象都没有出现,他追了一路的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在他的眼皮下。

    “吱呀”,院门声响起,陈西星抬眼望去,一位衣衫素朴的妇人挎着篮子走出院门,关门后却是被陈西星吓了一跳,“哈……”妇人如此拍着沉甸甸的胸口宽慰己心,视线在陈西星身上上下打量着。

    “打扰了,大姐!”

    陈西星抱拳致歉,眼睛在对方竹篮里掠过,一个空瘪的钱袋,一块盖竹篮的粗布,再无其他。

    “哼……你才是大姐……”

    妇人神色不悦,拍着胸口就这么冷哼一声,快速绕开不似好人的陈西星远远而去。

    陈西星蓦然想起来,这位妇人好似是街边面摊的掌柜,他还在那家面摊上吃过卤面,不过显然对方并未认识他,甚至连印象都不曾有,“不会是被转移进院子……”,有此想法,陈西星就循着墙头仔细看了一遍,并无发现有丝毫痕迹,门口的雪地也是脚印而已,没有东西拖拽的迹象。

    一番认真搜查,所获无几的陈西星算是彻底死心,穿过巷子打道回府。

    南书房。

    听完禀报的李姓天子咬了咬牙,将手头的卷宗拍在桌上,喉咙里挤出“呵呵”两声,自言自语道:“寡人的好王叔,藏头缩尾这么久了,怎的要在成功之际自乱阵脚?”

    来府。

    尚书来俊臣挑着通红木炭,听完关于酒楼那场厮杀,面色无变,只是挥手说道:“继续盯着!”

    一个时辰后,南城一座府邸中飞起几只白鸽,朝着城外徐徐飞走,带着该传递的讯息一路北去。

    正在北城一座屋顶赏雪的姬贝戎,远远看着越过城头的那几个白点,觉得这座皇都,愈发变得有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