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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小小浪花(六)

    书香浓郁的楼阁中,宗王爷手执白玉打磨成的棋子,目有思量盯着面前金丝楠木案几上摆陈的一副残局,同样以白玉嵌金线的棋盘旁侧,放着一卷前朝博弈大家的解奕名篇。

    “爹,你这都关我四天了,怎么着也该让我出去透透气了吧,这楼里太憋闷,我都快被憋死了,求求爹了,这次我保证出去一定不惹事,不驾车,不玩女人……”

    小王爷李世昌跪在地上,膝下垫着一块雪白的皮毯,可怜巴巴看着充耳不闻一心醉奕的中年男子,就差委屈到涕泪横流。

    “……爹,这样你看好不好,这次我出去,让时大头多带两个护卫跟着,要是我有什么逾规之举,你就让时大头当场打昏我带回来,这样总行了吧……”

    李世昌跪着挪移到宗王身前,抱着始终不置一言的宗王爷大腿晃了晃,说话的语气哪里还有半点往日出了府邸的纨绔气势,只剩下一副乖巧示弱的好儿子模样。

    “啪……”,宗王将手中棋子落在思量许久的位置上,眼中也恢复了笑意,整个人的状态由刚才的冰冷如山变得温暖如阳,一开口的话语里充满了令人身心似晒日的舒服“世昌啊,你说你想要再出去?”

    没有抑扬顿挫的声线说出这句话来,尤其还是在一种温暖的感觉下,当这矛盾的听觉加感觉混杂在一起,带给人的就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无形压力,何况小王爷李世昌对这种情形最是明了,这一切都在说明宗王很生气!

    “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都在等着看我宗王府倒台,等着你爹我被推上那南城午门断头台,等着这宗王府被抄家,所有的人死无葬身之地,等着这座皇都被攻陷,沦落成他人的后花园,这些你都知道吗……啪!”

    宗王通常给人的印象偏于儒雅随和,对待府中下人没有多少王爷的架子,有时在府中伺候长久的下人还能和这位好脾性的王爷说笑两句,来王府拜访的不少官员都看到过类似这样主仆不分的场面,对此也只能认为是这位闲散王爷久疏官场养成的好脾性。

    打了李世昌一记耳光的宗王指着儿子鼻尖,呵斥道“这些你根本不关心,根本不想知道,你就想着能玩女人,多玩女人……你以为那府尹阚白将你放回来,是看我这张老脸吗,你以为陛下在南书房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爹……啪!”

    又是一记清脆耳光声响起,李世昌被打的眼冒金星,脸颊上也不出意外肿胀起来,对于从小未曾受过半点打的李世昌来说,今天这两巴掌算是乞丐吃鸡腿开了荤,头脑一时间也晕晕沉沉,还有些嗡嗡嗡嗡,耳朵也听不清宗王在说些什么。

    连打儿子两记耳光的宗王此时正在气头上,爱子在外胡作非为,往日他并非不知道,无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这世上女人多了去,被儿子耍上几个又有什么关系,事后赔银子就好啊,只要不折腾出人命闹到起了民愤,一切都好说嘛!

    但这也仅限于往日天下太平的好年月,南书房那位同样会念在一家子的份上,视若无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大环境一变,虎狼皇朝战危,城外不仅有联军攻城,还有山上修士跟着施压,如此一来,山上山下联手,南书房那位面对的自然就是山呼海啸的压力,老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在这节骨眼上,儿子这番作为,就又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给你一天时间,过了今天,再想出去,除非这皇都解围,否则再来这一出,就莫怪爹狠心了……”

    鬓角渐生华发的宗王叹口气,看眼被自己打成猪头的爱子,心底自然是心疼无比,但眼下也不是他该表露父爱的时候,思量后也算安抚爱子,便给了一天出府时间,也好让其再收收心。

    “……谢谢爹,那时大头还……”

    “时头必须跟着你,这一点没得谈,而且为了你安全着想,这次出府,时头得带三名护卫才行……”

    “……没问题,爹,你可太好了……”

    “赶紧滚吧……”

    看着爱子连爬带滚出了书房,宗王眼底多少显露出几分疲倦,揉了揉眉心,坐下开始煮茶,偌大的宗王府会不会完好被儿子传承下去,如今是他心头最无把握的一件事,皇都倘若真的保不住了,宗王府自然也就没有可能……

    ……

    “王爷,卑职有罪,照护小王爷不周,让小王爷蒙受伤害,还请王爷降罪……”

    手捧热茶的护卫时头听到宗王让他出府保护小王爷,微微思量后便跪在了地上,之前小王爷当街驾车一事,传的半城风雨,其中还多少受了些伤,按理说他本该为此承受责罚,但他回来后宗王并未有丝毫怪罪,到的今天,宗王再度说出让他保护小王爷的话,他便以为是在怪罪他。

    “时头,你当初进王府,可是本王亲自挑中的,不说你拳脚功夫如何,就说这忠心程度,本王还是放心的……”

    ……

    “时大头,今天本王爷不计前嫌,还愿意让你来保护,这份恩情你可得牢牢记在心底……你们几个也都记下!”

    出了宗王府,小王爷李世昌就指着护卫时头以及另外三名护卫,神色浮夸,大有一种本王爷还是愿意用宽以待人的姿态来和你们这些下人相处嘛,你们也莫要感恩戴德,说什么狗屁感谢的废话,保护好老子就行!

    “多谢小王爷宽宏大量!”

    时头与三名护卫抱拳说道。

    “哈哈,走起,本王爷这次可是奉命出街,我看这下还有谁敢来坏本王爷的兴致……时大头,我要吃糖葫芦,去,给我抢十串回来……”

    一刻钟后,李世昌吃着两串糖葫芦大摇大摆来到烟柳巷子,挥手示意让护卫将围在巷子口的几名醉鬼驱撵走后,这才将手里糖葫芦随意一扔,吐口口水在掌心,朝头上抹了抹,如此捯饬一番,方才眉开眼笑踏进了日思夜想的花楼。

    监牢中,陈渠刚吃完丰盛午饭,就看见拎着钥匙走来的狱卒打开牢门,将一个包袱丢给了他,同时说道“陈将军,你可是好福气啊,有如此孝顺的儿子……”

    “有劳了……”

    待狱卒哗啦哗啦离去,陈渠这才打开略有沉甸的包袱,包袱里放着几件不曾叠好的衣服,还有几卷书,多是他时常翻阅的,还有一个空钱袋,陈渠知晓这包袱已然被狱卒打开过,钱袋想来也是儿子刻意放在里面,为的就是方便这些衣物和书卷不被狱卒拦下。

    在书卷里翻了两下,一张纸条出现在陈渠手中,“寒山方向发现雪国斥候,死战全歼!”,快速看完后,陈渠将纸条吞下,这张纸条传递的讯息,带给他的是柳暗花明的希望,同时也证明了他先前率兵出城的正确性,至于能不能出牢,自然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时间指针暂时拨回上午巳时,陈西星一日前路遇捕头陈冲,闲叙一番就各自离去,待回到营帐中,才觉得自己有些傻呆,父亲陈渠如今正受牢狱之灾,而陈冲就是府衙捕头,出入监牢轻而易举,若是与他求求情,想来今后再出入监牢,也少看些那些狱卒脸色,如此思量后,一夜不曾睡好的陈西星就起了大早,专程跑到府衙附近的街道游逛,希望再路遇那陈冲,也好趁势将心里的意思说明。

    就在陈西星左等右盼陈冲的同时,陈冲这边刚出府衙,正要与几位捕快去衔泥巷,结果被府尹阚白唤住,陈冲本就对府尹大人颇有微词,加之这几日府尹好似变了个人一样,对其殷勤不已,使得陈冲恨不能躲避在外,以免被官场这股结党之风给刮着。

    “将这红泥炉送至来大人府邸……”

    陈冲边走边看了两眼手里的红泥炉,与寻常的暖手炉并无两样,但既是顶头上司有令,他也不敢不去,为了尽快完成差事,索性就兜绕两条近道,故而并未从陈西星所在的街头经过,如此一来,二人也算是阴差阳错暂时无法见面。

    到达来府,门房通禀后便尾随而进,最终在书房见到了兵部尚书来俊臣,此时来俊臣正在屋中书架上翻寻东西,屋里地面也堆满了各种整理成册的经卷,陈冲禀明来意后,来俊臣唤他坐下喝茶,也停下了手头的活计。

    “陈捕头,听阚大人提及你,可是赞誉有加,听说先前有几宗案件,你侦破的确实厉害……”

    陈冲坐在以经卷堆成的暂时凳子上,手里捧着来俊臣给倒的茶水,茶香袅袅中,听得兵部尚书来俊臣如此放低身份夸赞他,陈冲心底不自觉升起一抹不好的念头。

    “……不知陈捕头可是认识那汇海门守将陈渠陈大人?”

    来俊臣端着红泥茶壶给陈冲手里的茶杯续满茶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但并不觉得虚假,只有平易近人的感觉,如此看似随口问了一句,便又坐下了。

    “陈渠陈大人卑职倒是无缘认识,但陈大人的儿子陈西星,卑职昔日有缘结成朋友,也算聊叙投机,性情相投,昨日还在街上聊叙了一番……”

    陈冲如实相告,但这不是他有意坦诚相待,而是因为诸如此类的讯息,他相信眼前这位尚书大人势必已经了然,皇都之中各种势力揉杂,随之就是无数的眼线分散在这座人众百万计的巨城之中,每日丝毫的风吹草动,最先知晓的往往是这些坐在府邸里的老爷们。

    “哦?如此说来,陈捕头与陈将军爱子倒是有缘……”

    说话间,来俊臣起身去到散乱书架前,在书架上挑了几卷书经便又落座,顺手递给还有些不明其意的陈冲,笑道“听府尹大人说,陈将军在牢狱中激愤难鸣,来某就想着拿几卷舒心怡情的书经给陈将军翻阅,也好消磨几分胸中戾气,既然陈捕头与那陈西星认识,不妨将这些东西替来某转带给他……”

    从来府中出来,陈冲拍了拍手里的包袱,心说尚书大人这般周折费事,想来其中必有什么秘密,但如今他也被强行拖上了这条船,再想跳下去可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了,而且府尹阚大人与这来尚书往日并无过密交情,怎的在这件事上却表现的如此手足无间?

    待陈冲途径府衙附近时,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本打算晚上再去汇海门下将包袱送出,但陈冲也不曾想到陈西星抱着同样心思正在找寻自己,当陈西星跑上前来,笑道要请他一醉方休,陈冲一番聊叙后,顺势将包袱给出,又将来俊臣交待的话重复了一遍。

    陈西星得知包袱是兵部尚书的意思,心底难掩开心,就告别陈冲去了监牢,在银子的助力下,包袱也就顺理成章递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陈西星再度回到二人相遇之地,并在附近酒楼订了雅室,宴请陈冲一醉方休,因为实在推诿不过,陈冲只好应下,二人上楼落座,推杯换盏。

    吃喝正尽兴之际,蓦然听得廊道中响起刺耳的叫嚣,“时大头,你死哪了,快给本王爷好好教训一下这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

    随着充满恶意的叫嚣声响起,随之就是桌椅门窗破碎的声音齐齐在现,“乒乓”还有刀兵相触,捕头陈冲自然不可视若无睹,提刀走出雅室,循着声音来到了位于楼梯拐角处!

    “时大头,你怎么这么笨,你的刀呢……傻子,用刀砍啊……”

    陈冲视线里,那位小王爷正津津有味欣赏着一场近在咫尺的武戏,同时还口水横飞不时指挥着那位正用刀背应敌的护卫时头,“怎么又是他?”,陈冲皱了皱眉,上一次对方驾车冲街,将其带回衙门,最后府尹大人却是乖乖礼送对方回了王府,听说为此还奉上一份厚礼聊表心意。

    “你们三个,也别愣着,上啊,给我砍死这两个杂碎……本王爷自有重赏!”

    从烟柳巷子逍遥出来后,李世昌便来了这家酒楼打算吃点东西,下午再去木人街游逛一番,这一日光景也就算是没白费,但不曾想到刚上得二楼,就在转角迎面撞上了两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对方竟然敢无视于他,甚至朝他吐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