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大唐烟云录 » 第六章 茅山宗

第六章 茅山宗

    洛阳城南十里,有座道观,名唤上真观,道观不大,只有十来间房屋,七八个道士,很少与外界来往,也不接什么斋蘸法事,这个道观,便是天师道在洛阳的秘密据点。张嗣初带着一众道士,押着被捆绑的孔苒,便是来此继续拷问太清剑的下落。众人到达上真观门外,发现观门紧闭,有个道士刚要上前敲门,张嗣初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血腥味,大叫一声不好,连忙让大家拔剑戒备。一个道士纵身一跃,跳上墙去,往里一看,观内空无一人,连忙跃入院中,将大门从内打开。

    张嗣初嗅着气味一路向后殿走去,众道士紧随其后,众人直接来到后殿一侧的偏房里,观中道士的尸体全部堆积在此,似是经过了剧烈打斗,身上剑伤累累,血腥弥漫整个房屋。

    正在众人查看死者身上剑痕之时,后殿院子的四面墙上,突然出现几十个手持弓弩的道士,密密麻麻站满围墙,瞬间万箭齐发,羽箭射透门窗而入,屋内道士立有死伤,其余道士纷纷躲避,张嗣初将绑着的孔苒一把拉在身边,害怕孔苒乘机逃跑,在孔苒身上补了几指,封住孔苒穴道,这次孔苒更是动弹不得了,心里暗暗问候张嗣初全家。

    几轮箭雨过后,墙上一个道士喊道:“龙虎山还能喘气的,好好听着,爷爷们饶了你了你,放你回去给张老头子带个话,天师道的乡巴佬们,不管你们明的暗的,都不准再踏入两京半步,否则,爷爷们不但让你们有来无回,还要杀上龙虎山,踏平你们传录坛,听见了没有?”

    孔苒从被羽箭射烂的窗户往外看,赫然发现墙上站着的也是一群道士,只是这些道士跟龙虎山的打扮略有不同。龙虎山的道士,包括张嗣初在内,皆是一身朴素青袍,而墙上的道士,却穿着黑色和黄色的窄袖宽袍,衣料更为精致一些。孔苒虽然身体被制住,但是却能说话,于是心念大转,决定赌上一把,趁屋内众道士不注意,高声叫喊道:“韦景昭快来救我。”张嗣初听言大惊,对着孔苒的嘴就是一拳,然后撕下衣袖,将孔苒嘴堵住。

    原本墙上众道士们正准备离去,听到孔苒求助就是一惊,便又返了回来,一名黄衣道士叫道:“刚才说话的是什么人?”

    天师道众人并不回应,紧张的望着窗外,张嗣初四下打量,确认殿内再无出路,只能撒气的又踢了孔苒一脚。

    黄衣道士见无回应,跟身旁另一个道士交流几句后又喊话道:“龙虎山的,快快放了我茅山宗的朋友,你们便能安全离开,否则,便让你们全部葬身此处。”孔苒此时终于可以确定自己赌对了,外面这些人便是茅山宗的道士,所以才会在此伏击天师道众。

    天下道教皆出自于天师道,茅山宗也不例外。四百多年前,天师道的女祭酒魏华存离开天师道,自称得授仙经,创立了上清派,世称南岳夫人。上清派称修行得道可以升入“上清天”,比那天师道的“太清”境界更高,于是自称上清家,这便是上清派与天师道持续数百年纷争的始源。到了南朝乱世,上清派内部也纷争不断,分出东宗西宗两家,后大将军陶弘景得上清大洞经箓,一统上清东西二宗,并于茅山设坛传道,世人便称之为茅山宗,陶弘景便是茅山宗开山祖师,也称太师,一代称太师,二代称玄师,三代称真师,四代及以后统称为宗师。隋炀帝时,道家四大派的灵宝派大宗师诸葛玄,推演天命,得悉天意属李,于是茅山宗襄助陇西李渊,天师道辅佐魏公李密。最后瓦岗覆灭,李密被杀,天师道逐渐式微,最终蜷缩在龙虎山里,几乎与外界断绝联系,至今已有一百多年了。而茅山宗自襄助陇西李氏夺得天下后,历代宗师都得大唐皇帝的恩宠信任,特准襄助军机,参与朝廷大事决议,王公贵胄信教者不计其数,道观信徒遍布天下,进入了全盛时期。天宝七年,当今天子受上清经箓,以茅山宗第十三代宗师李含光为度师,赐号“玄静先生”,茅山宗更是一时风头无两,煊赫天下。而孔苒方才大喊的韦景昭,便是李含光的得意弟子,受得上清箓,传闻乃是茅山宗下一任宗主的不二人选。

    茅山宗道士在外喊话,天师道众却并不回应,张嗣初恶狠狠的看了孔苒一眼,便四下寻找有无其他出口或者地道。

    茅山宗道士又喊道:“龙虎山的,立刻把刚才求救之人送出来,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左等右等,不见有人走出,茅山宗道士便又开始放箭。又过两轮箭雨之后,茅山宗道士见箭支多被砖墙所阻,收效甚微,便将箭头缠上油布,点燃射出,火箭射中偏殿的木头,转眼间便燃起熊熊大火。

    张嗣初灵机一动,让天师道众拿出做斋蘸法事的云粉,然后撕下衣服,扎成小包,几个道士先用力掷出正在燃烧的破碎门板和窗框,其余人随即把小包云粉扔了过去。那云粉乃硫磺、硝石和木炭做成,只听呼的几声,云粉遇火后蹿出几丈高的白烟,把那茅山宗的道士晃得纷纷以手遮面,坠了下来。张嗣初一看机不可失,便率领众道士杀将出来。

    张嗣初心知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弓弩,自己如果率众逃跑,肯定逃不过对方追杀。所幸这次来东都带的都是教中高手,除去死伤,还有七名高手可以一战,己方若抱着必死决心,全力相拼,未必会输。

    天师道众人冲出残墙,见那茅山宗道士大约三十余人,都已拔出剑来,准备迎敌,远处林中拴着数十马匹,还有一驾马车停在那里。张嗣初大吼一声,带领众人杀了上去。

    张嗣初赌对了,茅山宗虽然人多势众,却没有什么高手,很快就被天师道众人杀死一半,余下之人也是抵挡不住,不住后退。正在这时,远处马车突然破顶而出,腾空跃下一个紫衣道士。原来,茅山宗与天师道不同,天师道地处穷乡僻壤,道众皆穿一色青袍,从外观根本分不出身份高低。而茅山宗与朝廷来往密切,服饰也与官员一般分有品级,分为青、黄、红、紫、黑四色,黑色道袍为宗师服色,而能衣着紫袍的,皆是受过上清箓的道士,现下总计四人,除了大弟子韦景昭之外,外界只知两人,一人是大诗人李白的好友元丹丘,另一人是第十二代宗师司马承祯之子司马应。现在破顶而出的,正是前任宗师之子司马应。

    司马应只在地上两个纵跃,便越过数十丈的距离,到了天师道众人眼前。天师道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司马应大约二十来岁,头戴芙蓉玄冠,身着紫衣窄袍,身高七尺,肤色惨白,面容倨傲,不知为何,双手竟然套着两只百炼精钢打造的长爪,实在与道家道法自然的思想毫不相干。

    那司马应淡淡看了下天师道众人,也不废话,直接纵身如同陀螺一般杀向天师道众,腾空挪闪,身法诡异。天师道众每被长爪抓到,立时便连皮带肉被一并划下,惨不忍睹,天师道众瞬间死伤殆尽。

    张嗣初看到司马应的邪魅武功和残忍手段,心中大骇,心知自己难以匹敌,一时之间却又难以脱身,不禁越打越急,剑法开始凌乱,被茅山宗三个道士团团围住,左支右绌,几次差点死于剑下。

    张嗣初正在苦苦支撑之时,忽地感觉利爪冷风从后而至,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一个大胆的主意。一手横剑挡住前方茅山宗道士的攻击,另一手在剑柄处一托,看似像是一个剑招,其实张嗣初偷偷以两指暗对自己,以极其隐蔽手法点住自己穴道。

    司马应的钢爪插入张嗣初的后背又划出,带下一块血肉,而前面两道士的双剑也插入张嗣初腹部,张嗣初立刻直勾勾倒地不动,鲜血从全身涌出。司马应不疑有他,转身去解决剩余的天师道弟子,很快就将他们全部杀死。

    司马应连地下天师道众的尸体看都不看,便昂首进入偏殿,一眼就看到了被浑身捆绑又被破布塞嘴的孔苒,在那里瞪大眼睛,呀呀示意。

    司马应示意,一个茅山宗道士便上前取出孔苒嘴里的破布,孔苒大口喘着粗气问道:“诸位英雄可是茅山宗的道士吗?”

    一个黄衣道士答道:“正是。”

    孔苒看了一下周围的道士,犹豫了一下道:“你们可有证物,证明自己是茅山宗的?”

    司马应冷哼一声道:“凭我司马应说的,你看行吗?”

    孔苒面露尴尬,低声道:“司马道长,能否把我送到玄静先生或者韦景昭韦道长那里,我有要事相告。”

    司马应道:“我凭什么要送你过去?”

    孔苒又道:“在下有天大的秘密,必须当面告诉玄静先生。”

    司马应冷眼看了一眼孔苒,问道:“或者我师兄韦景昭?”

    孔苒咳了一声,尴尬应道:“是的。”

    司马应面露凶光,追问道:“不包括我?”

    孔苒一时哑然,结巴道:“这......”

    司马应露出缚在手臂上的钢爪,擦了一下上面残留的血迹,悠悠道:“或许,我们从来就没见过你。”说罢就要转身。

    孔苒顿时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只能做出让步,低声哀求道:“司马道长,可否先屏退左右?”

    司马应挥挥手道:“所有人,立刻给我退到马匹那里,有敢近前一步者,休怪我无情。”众人听得司马应吩咐,个个争先恐后跑出殿外,奋勇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生怕自己跑的慢了,脑袋便会搬家。

    司马应望着众人逃去的背影,满意的回过头来,对孔苒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孔苒求道:“司马道长能否先把我穴道解开,我这样实在浑身难受的很。”

    司马应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想再听到第二句废话。”

    孔苒见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可怕,不敢再多事,便低声道:“在下孔苒,曲阜孔家,文宣公第三十六代孙。”看到司马应默不作声,继续说道:“在下有机密事情,必须面见玄静先生,迟则生变,请司马道长尽快安排。”

    司马应问道:“那你又如何证明自己就是孔家子弟?”

    孔苒一愣,这是刚才自己反问那些茅山宗道士的,没想到司马应这么快就用到自己身上了,只能硬着头皮道:“韦景昭道长认得在下,可以先带在下去见韦道长。”

    司马应闪过一丝不悦,却没有发作,冷冰冰道:“在能证明你是孔家后人之前,你就先委屈一下吧。”说罢在孔苒身上又补了两指。

    孔苒苦笑道:“还请司马道长务必替在下暂时隐瞒身份。”

    司马应点了点头,抓起孔苒后背,如抓稚童一般,几个纵跃便到了茅山宗众人面前,将孔苒扔到地上道:“把他塞进马车,回长安。”

    孔苒心中暗骂司马应父母祖宗,却也无可奈何。众道士粗暴的把孔苒塞进马车,然后翻身上马,拥着马车向长安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上清观残破的院墙外面,死人堆里的一个道士身体蠕动了一下,似是没有死透。又过了许久,那个道士终于艰难的站起身来,他摸了一下自己血肉模糊的后背,又闷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