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义庄说古
“以前你上村里买菜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你小子是这种狠茬子呢？我老人家风烛残年，老胳膊老腿的，可受不了惊吓，你那是什么眼神？”
老梆子拨了拨火堆，手里的破碗里装着混浊不堪的黄酒，饶有兴趣的看着火堆旁边垂手而立的陆渐。
动弹不得的陆渐被老梆子套进麻袋一路拖行。
不知老梆子施展了什么手段，陆渐就是动弹不得。
这老东西恶意十足的让陆渐摆成蜷缩一团的姿势，一路上笑呵呵的跟人打招呼，称自己抓了条野狗，要祭五脏庙。
陆渐被磕的鼻青脸肿，偏偏连骂一声都无法做到。
不多时，老梆子揭开麻袋，陆渐身不由己的垂手立在火堆边，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义庄内。
更可气的是老梆子还大惊小怪的问自己脸怎么肿了，如果眼神能杀人，老梆子已经被陆渐活活剐了，可惜不能。
所以陆渐只能鼻青脸肿的眯缝着眼，恶狠狠地盯着老梆子。
“嚯~还真像一条野狗，啧啧啧。这年头人比狗还像狗，你让狗怎么办？”老梆子手指一点，陆渐瘫倒在地上。
他已经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半晌，陆渐才又重新坐起。
“莫叔和李大娘如何了？”陆渐问道。
“活的好好的，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他们，但还是不要走的太近，这样对他们也好，对你也好。”老梆子又抿了口黄酒，悠悠道：
“以后？”陆渐感觉到了不妙。
老梆子嘿嘿一笑：“是啊，以后。”
陆渐不明白，老梆子和他所见所闻的修士都不太一样。
在他的记忆里，修士从没有把凡人当成人过，也不会这般和凡人对坐而谈。老梆子却似乎跟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完全不同。
另外，天玄宗的修士出手，必定灵气激荡，威压非凡。
传闻中的修士，亦是出手则风云变色，异象频出。
而老梆子的出手，则完全没有那种凡人都能明显感知的灵力带来的窒息感，甚至他可能根本没有动用灵力。
“你究竟是修士还是......别的什么？”
老梆子一愣，奇道：“你还真的是什么都不懂，那你又怎么会和天玄宗的人搅到一起？”
陆渐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一五一十的坦言了一切。
他只是一介凡人，没有说谎的必要，或许在老梆子面前，也没有说谎的资格。
“哼......萧衍一，这的确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这般修道，嘿嘿，未必要等到灵气枯萎。天地之势浩荡，他偏要一意孤行，也不过是冢中枯骨，坐以待毙罢了。”老梆子连连冷笑。
“什么是灵气枯萎，我听萧衍一也说过，萧云策也说过，但是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梆子并不答话，一口又一口的抿着酒，怔怔的盯着火堆，跃动的火焰将他的面容映的忽明忽暗，那张丑陋的脸似乎变得更加苍老。
陆渐很有耐心的等着，他一介凡人，生平十几年的经历，也不过是守着一座青山砍柴卖柴。
卖柴的市集上，多是同样为生活奔波的凡人。他唯一与众不同的，或许就是浑浑噩噩的做了两年修士的奴仆，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其实并不多。
碗中的黄酒终究是饮尽了，老梆子缓缓开口：
“修仙，修的是天道，是要修成真仙。
“可能你们这些灵根没有觉醒的凡人，以为我们这些能够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的修士就是仙人了。其实不然，我们也不过是比你们强大的凡人罢了，依然跳不出天地的枷锁，也不过是笼中困兽，仅此而已。”
“千年以前，世上是曾有真仙的。传说中他们根本无需依仗灵气。但不知为何，终究是仙踪杳杳，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我们这样的修士，也再无一人得以成仙。”
“修士之路，要开灵根，以天地间的灵气为修炼之源，随着对灵气的炼化和对大道的感悟，自身的境界不断提升，这也意味着寿元的提升，越是高阶的修士，寿元越是漫长。”
“从能感知到灵气的练气期开始，到沉淀灵气于气海内凝聚修道的基台，便被称作筑基。”
“筑基之后，对天地间灵气的吸收能力会得到极大的提升，将灵气不断的凝练、沉淀、压缩，周而复始。直到引动气海内灵气异变，凝聚成丹，便是结丹期。”
“结丹之上，凝练道心，悟道于苍天，问道于己心。这一阶段，最重道心，若想要继续向上攀登，就必须体悟自己的道心。从道心之中孕育出全新的自我，也就是所谓的元婴。道心不稳，轻则境界停滞，重则走火入魔身陨道消。”
“呵呵......老糊涂了，说这些与你又有何用......”老梆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却发现陆渐听得入神。老梆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忽而转冷，继续道：
“三百年前，西域天妖族妖尊统领十八妖族。大举犯我中州，中洲一百二十七修仙门派推举......推举天玄宗宗主，化神期中阶修士萧衍一为修士领袖，共战妖族。”
老梆子顿了顿，一阵夜风急袭，两人间火焰狂舞，光影不住跳动，映的老梆子脸上杀气森然。
陆渐不由得一震。
“初，败妖军前锋金乌族众于中洲嵩阳山；
斩血爪族妖将血焚天于中洲洛云浦；
毙天狼族妖帅银月朔于中洲雁鸣川；
歼羽杀族众于中洲岳灵峰；
后，兵锋西指，中洲修士攻入西域
攻沙蝎族皇城熔沙城，三日破城；
攻枯地蛇族所居恨天境，五日灭境；
攻墨翅蜂族所踞永夜巢，一日破，焚尽其巢；
斩盗天狐族妖将噬星月于西域陨神漠；
后......血战连捷，攻必克，战必胜，长驱直入，踏破西域圣庙，立碑为记。妖族仅存十之二三，无不心胆俱裂。修士军亦元气大伤，折损无算，只得班师中洲。”
老梆子陷入了沉默，眼皮低垂，似乎是又回到了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中，只是眼角游移的余光不时扫扫陆渐。
陆渐只觉得自己听的气血翻涌，面红耳赤。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忍不住想要放声叫好，为这三百年前的平妖之战呐喊。
毕竟听起来实在是过瘾，可他忽然想到，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斩妖除魔的修士，也是欺压凡人的修士。
他的娘亲只是因为路过了修士斗法的区域，就被波及的死无全尸，这条命是算在修士头上的。
想到这里，陆渐心头有如雪水泼下，一片清明，他斜着眼睛盯着老梆子。
“我问你什么是灵气枯萎啊，你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老梆子干咳几声，悻悻道：
“年轻人着什么急，马上就要说到了，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思路，又被你小子打乱了。你还想不想听了，想听就闭嘴！”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平妖之战，竟然是修士最后的辉煌，也是末法时代的开始。后来，天地间的灵气一天比一天减少，一年比一年稀薄。灵气是修士的根基，没有灵气，自身气海内的灵气就成了无根之水，用一分，少一分。而最要命的是修士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消耗灵气。”
“就算想维持目前的修为境界，也是需要不断的从天地中汲取灵气的，如果长久吸取不到灵气，身体得不到灵气的滋养，就会造成境界的跌落，从化神跌落元婴，从元婴跌落结丹，直到跌落成凡人。”
“虽说可以驱使凡人不断开采灵脉，取其精华切割成灵石从中吸取灵气。但很快，大地里的灵脉也渐渐枯萎，灵气不断消散在天地间。”
“唯有已经切割好的灵石没有受到影响，而大部分的修士都会随身携带大量的灵石以供修炼。在这种局面下，所有修士都疯了。”
“从前修士之间的攻杀斗法本就十分常见，但末法时代降临后，修仙界掀起了更甚于从前十倍的腥风血雨：宗派之间，一夜反目；弟子师门，彼此攻伐。没有人能够幸免，只要你持有灵石。即便两个无意攻击别人的修士在路上相遇，为了不被杀，也只有抢先出手！”
“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灵石，灵石，趁着自己的境界和修为还没有下跌太多，不择手段的得到灵石！”
“大量的低阶修士被屠杀，只因为他们持有灵石；凡人从前就是牛马猪狗一般的存在，在末法时代开始后，更是沦为炮灰一般，有驭兽宗派改进了功法，以驭兽之法驱使着成千上万的凡人不惜性命去攻击其他修士，只为消耗敌人的一点点灵力；这一点点灵力，就足以决定最后的赢家！这般功法流出，随即众修争相模仿，一时间，天地间哀嚎遍野，尸山血海。”
“越是高阶的修士，对灵气的消耗就越大。每一战，每一次掐诀御剑，都是在消耗体内的灵气，一战下来，甚至消耗补充的灵气还没有抢到的多。他们意识到，再打下去，只会得不偿失。所以不约而同的收手。此时，中洲已是山河破碎......”
陆渐冰冷的声音打断了老梆子的话
“这么说来，你能从三百年前活到现在而寿元不绝，必定是曾经的高阶修士。”
“那你的手上，又沾染过多少凡人之血呢？”
老梆子拨了拨火堆，手里的破碗里装着混浊不堪的黄酒，饶有兴趣的看着火堆旁边垂手而立的陆渐。
动弹不得的陆渐被老梆子套进麻袋一路拖行。
不知老梆子施展了什么手段，陆渐就是动弹不得。
这老东西恶意十足的让陆渐摆成蜷缩一团的姿势，一路上笑呵呵的跟人打招呼，称自己抓了条野狗，要祭五脏庙。
陆渐被磕的鼻青脸肿，偏偏连骂一声都无法做到。
不多时，老梆子揭开麻袋，陆渐身不由己的垂手立在火堆边，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义庄内。
更可气的是老梆子还大惊小怪的问自己脸怎么肿了，如果眼神能杀人，老梆子已经被陆渐活活剐了，可惜不能。
所以陆渐只能鼻青脸肿的眯缝着眼，恶狠狠地盯着老梆子。
“嚯~还真像一条野狗，啧啧啧。这年头人比狗还像狗，你让狗怎么办？”老梆子手指一点，陆渐瘫倒在地上。
他已经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半晌，陆渐才又重新坐起。
“莫叔和李大娘如何了？”陆渐问道。
“活的好好的，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他们，但还是不要走的太近，这样对他们也好，对你也好。”老梆子又抿了口黄酒，悠悠道：
“以后？”陆渐感觉到了不妙。
老梆子嘿嘿一笑：“是啊，以后。”
陆渐不明白，老梆子和他所见所闻的修士都不太一样。
在他的记忆里，修士从没有把凡人当成人过，也不会这般和凡人对坐而谈。老梆子却似乎跟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完全不同。
另外，天玄宗的修士出手，必定灵气激荡，威压非凡。
传闻中的修士，亦是出手则风云变色，异象频出。
而老梆子的出手，则完全没有那种凡人都能明显感知的灵力带来的窒息感，甚至他可能根本没有动用灵力。
“你究竟是修士还是......别的什么？”
老梆子一愣，奇道：“你还真的是什么都不懂，那你又怎么会和天玄宗的人搅到一起？”
陆渐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一五一十的坦言了一切。
他只是一介凡人，没有说谎的必要，或许在老梆子面前，也没有说谎的资格。
“哼......萧衍一，这的确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这般修道，嘿嘿，未必要等到灵气枯萎。天地之势浩荡，他偏要一意孤行，也不过是冢中枯骨，坐以待毙罢了。”老梆子连连冷笑。
“什么是灵气枯萎，我听萧衍一也说过，萧云策也说过，但是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梆子并不答话，一口又一口的抿着酒，怔怔的盯着火堆，跃动的火焰将他的面容映的忽明忽暗，那张丑陋的脸似乎变得更加苍老。
陆渐很有耐心的等着，他一介凡人，生平十几年的经历，也不过是守着一座青山砍柴卖柴。
卖柴的市集上，多是同样为生活奔波的凡人。他唯一与众不同的，或许就是浑浑噩噩的做了两年修士的奴仆，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其实并不多。
碗中的黄酒终究是饮尽了，老梆子缓缓开口：
“修仙，修的是天道，是要修成真仙。
“可能你们这些灵根没有觉醒的凡人，以为我们这些能够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的修士就是仙人了。其实不然，我们也不过是比你们强大的凡人罢了，依然跳不出天地的枷锁，也不过是笼中困兽，仅此而已。”
“千年以前，世上是曾有真仙的。传说中他们根本无需依仗灵气。但不知为何，终究是仙踪杳杳，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我们这样的修士，也再无一人得以成仙。”
“修士之路，要开灵根，以天地间的灵气为修炼之源，随着对灵气的炼化和对大道的感悟，自身的境界不断提升，这也意味着寿元的提升，越是高阶的修士，寿元越是漫长。”
“从能感知到灵气的练气期开始，到沉淀灵气于气海内凝聚修道的基台，便被称作筑基。”
“筑基之后，对天地间灵气的吸收能力会得到极大的提升，将灵气不断的凝练、沉淀、压缩，周而复始。直到引动气海内灵气异变，凝聚成丹，便是结丹期。”
“结丹之上，凝练道心，悟道于苍天，问道于己心。这一阶段，最重道心，若想要继续向上攀登，就必须体悟自己的道心。从道心之中孕育出全新的自我，也就是所谓的元婴。道心不稳，轻则境界停滞，重则走火入魔身陨道消。”
“呵呵......老糊涂了，说这些与你又有何用......”老梆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却发现陆渐听得入神。老梆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忽而转冷，继续道：
“三百年前，西域天妖族妖尊统领十八妖族。大举犯我中州，中洲一百二十七修仙门派推举......推举天玄宗宗主，化神期中阶修士萧衍一为修士领袖，共战妖族。”
老梆子顿了顿，一阵夜风急袭，两人间火焰狂舞，光影不住跳动，映的老梆子脸上杀气森然。
陆渐不由得一震。
“初，败妖军前锋金乌族众于中洲嵩阳山；
斩血爪族妖将血焚天于中洲洛云浦；
毙天狼族妖帅银月朔于中洲雁鸣川；
歼羽杀族众于中洲岳灵峰；
后，兵锋西指，中洲修士攻入西域
攻沙蝎族皇城熔沙城，三日破城；
攻枯地蛇族所居恨天境，五日灭境；
攻墨翅蜂族所踞永夜巢，一日破，焚尽其巢；
斩盗天狐族妖将噬星月于西域陨神漠；
后......血战连捷，攻必克，战必胜，长驱直入，踏破西域圣庙，立碑为记。妖族仅存十之二三，无不心胆俱裂。修士军亦元气大伤，折损无算，只得班师中洲。”
老梆子陷入了沉默，眼皮低垂，似乎是又回到了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中，只是眼角游移的余光不时扫扫陆渐。
陆渐只觉得自己听的气血翻涌，面红耳赤。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忍不住想要放声叫好，为这三百年前的平妖之战呐喊。
毕竟听起来实在是过瘾，可他忽然想到，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斩妖除魔的修士，也是欺压凡人的修士。
他的娘亲只是因为路过了修士斗法的区域，就被波及的死无全尸，这条命是算在修士头上的。
想到这里，陆渐心头有如雪水泼下，一片清明，他斜着眼睛盯着老梆子。
“我问你什么是灵气枯萎啊，你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老梆子干咳几声，悻悻道：
“年轻人着什么急，马上就要说到了，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思路，又被你小子打乱了。你还想不想听了，想听就闭嘴！”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平妖之战，竟然是修士最后的辉煌，也是末法时代的开始。后来，天地间的灵气一天比一天减少，一年比一年稀薄。灵气是修士的根基，没有灵气，自身气海内的灵气就成了无根之水，用一分，少一分。而最要命的是修士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消耗灵气。”
“就算想维持目前的修为境界，也是需要不断的从天地中汲取灵气的，如果长久吸取不到灵气，身体得不到灵气的滋养，就会造成境界的跌落，从化神跌落元婴，从元婴跌落结丹，直到跌落成凡人。”
“虽说可以驱使凡人不断开采灵脉，取其精华切割成灵石从中吸取灵气。但很快，大地里的灵脉也渐渐枯萎，灵气不断消散在天地间。”
“唯有已经切割好的灵石没有受到影响，而大部分的修士都会随身携带大量的灵石以供修炼。在这种局面下，所有修士都疯了。”
“从前修士之间的攻杀斗法本就十分常见，但末法时代降临后，修仙界掀起了更甚于从前十倍的腥风血雨：宗派之间，一夜反目；弟子师门，彼此攻伐。没有人能够幸免，只要你持有灵石。即便两个无意攻击别人的修士在路上相遇，为了不被杀，也只有抢先出手！”
“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灵石，灵石，趁着自己的境界和修为还没有下跌太多，不择手段的得到灵石！”
“大量的低阶修士被屠杀，只因为他们持有灵石；凡人从前就是牛马猪狗一般的存在，在末法时代开始后，更是沦为炮灰一般，有驭兽宗派改进了功法，以驭兽之法驱使着成千上万的凡人不惜性命去攻击其他修士，只为消耗敌人的一点点灵力；这一点点灵力，就足以决定最后的赢家！这般功法流出，随即众修争相模仿，一时间，天地间哀嚎遍野，尸山血海。”
“越是高阶的修士，对灵气的消耗就越大。每一战，每一次掐诀御剑，都是在消耗体内的灵气，一战下来，甚至消耗补充的灵气还没有抢到的多。他们意识到，再打下去，只会得不偿失。所以不约而同的收手。此时，中洲已是山河破碎......”
陆渐冰冷的声音打断了老梆子的话
“这么说来，你能从三百年前活到现在而寿元不绝，必定是曾经的高阶修士。”
“那你的手上，又沾染过多少凡人之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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