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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起燕归

    “你听说了吗?最近都在传赵家被仇人灭门了。

    “哪个赵家?”

    “就是燕地的赵家啊,当年那个名扬江湖赤玉君子所在的赵家!”

    “诶,这些年都没怎么听过赵家的消息,我还以为燕赵已经消失了呢?”

    “嘿,我说你这就不懂了吧!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等家族哪有那么容易消失。当年接二连三的江湖争斗确实让赵家元气大伤,赵家家主赤玉君子都因受伤导致境界跌落,赵家也风光不再渐渐没落了下去!但是好歹赵家家主的人还在,有他维系着赵家与那些江湖人士之间的交情,蛰伏修养一段时日后,赵家再恢复生气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惜如今……”

    “如今赵家被灭门,那看来这次找上赵家的人不一般啊!”

    “你……,何止是不一般啊!好不容易平静了些年,现在看来又要有大事发生了!”

    ……

    尽管已是晚春时节,这两天的天气却依然十分寒冷,加上外面戚戚沥沥的春雨,使得这驿道上更是冷清不已。

    唯几的行人聚在这简陋的路边酒家内,有钱的还可以叫店家热壶浊酒、上几个小菜,吃喝一番暖暖身子,顺便聊聊江湖上新近发生的奇闻异事。至于囊中羞涩的,只好站在店外的屋檐下,忍受着腹中的饥饿,望着驿道的尽头,期待这场不期而遇的春雨停的快些,以免耽误了自己的行程。

    就在这戚戚春雨中,由远而近突然传来了一阵一阵踢哒踢哒的马蹄声,间或夹杂着一声声“驾……驾……”的少年音,引得屋檐下避雨的众人纷纷向声音来处望去。

    果然,驿道上从江城而来的方向出现了一匹灰色的马影,四只碲儿仿佛不沾地一般,却见路面上水花四溅!风和雨都仿佛被裹挟一般,迎面而来。

    屋檐下,感到寒冷的几人不由自主缩回了脖子再准备用手紧下身上的衣衫,那马已飞奔至眼前。离得近了,才发现灰色的马儿上伏着一个人,着一身灰白长衫。被雨淋湿后,衣衫贴在他的身子上,更显得身形修长紧实,果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少年郎。

    他的侧脸还有残留着少年特有的那种柔和线条,但却又不失锐气。眉目紧蹙,单薄的双唇紧闭着,双眼微咪看向前方,显然是心有所忧。

    有人还待看的仔细些,灰马已越过店家而去,留给路人的只剩那少年眼中的一点寒星以及那被雨淋湿的背影。

    灰马从驿道拐进一条小路后速度稍微慢了下来,又沿着小路行进了约几百米终于在一处小院门口停下。

    少年刚翻身下马,门口候着的小童连忙上前接过缰绳对少年说道:“亦温师兄,师父已进静室多时了,吩咐我在门口迎你,待见到你时告诉你进静室见他老人家。”

    亦温也不答话,望了小童一眼,连湿了的衣衫也不换,径直向小院一角的静室走去。行至静室门口时,少年停下脚步,闭眼静立数息,待呼吸平复下来后,再正了正衣衫推门而入。

    只见室内空旷无比,只在正对门口的那面墙下摆有一个低矮案几,案几上有一个木架,上面供着三把宝剑。

    案几的前面放着几个蒲团,一老者正闭眼盘腿坐于其中一个之上,他双鬓斑白,身形精瘦,骨架宽大异于常人,且毫无寻常老人的病弱之态。静坐在那儿,就如同藏于剑鞘之中的剑锋一般,蓄势待发。

    老者并没起身,亦温却仍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此人正是亦温的师父,昔日人称“关中一剑”,如今为义字盟荆州执事的的豪侠秦心猿。

    直到亦温推开木门踏入静室站定后,秦心猿才睁开双眼,望向少年郎,开口道:“看你这般惊慌狼狈,想必是知道燕地的事情了?”

    亦温惊道:“听江城熊家子弟说,我燕地赵氏全府被歹人所害,无一幸免。弟子不能置信,特地回来向师父求证,难道真如那熊家弟子所言,我父亲母亲还有其余族人,偌大个赵家竟全都被人害了?”

    “熊家子弟么……,”秦心猿低声道,却并未回答亦温,顿了一顿,反而问道,“你可还记得于你赵家悟字仪式上你所悟到的字?”

    赵亦温强压下心中纷乱思绪,勉强应道:“弟子当初在悟字仪式上悟出一个‘真’,却并不是赵家绝学《覆温之经》最为核心的‘温’字,父亲大人因此而送我到师父这学习‘侠’‘义’之道。”

    秦心猿叹息一声,道:“名门豪族之中,但凡进行过悟字仪式的子弟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其宝贵的一员。你所悟之字为‘真’,而你赵家绝学《覆温之经》的字为‘温’,纵使不同,你可又曾想过为何赵家不遵循世家惯例,却将你送到他人处学习‘侠’之一道?纵使要学习这‘侠’之一道,却不送到你家族所在地的义字盟翼州分部,反而舍近求远送你到这千里之外的荆州来?”

    赵亦温愕然而不能答,这也正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之处。

    这江湖中有个并不绝对严谨但却被广泛运用的惯例,即将习武之人实力由低至高,大致分为游侠、英侠、大侠、豪侠、仙侠。

    普通人穷其一生也不过威赫一方,为一方人称一声大侠。想要再上一层成为万人敬服的豪侠,乃至在江湖中开宗立派,就要悟出一条道。只有悟道成功,习武之人才能突破技巧的极致,达到一个新的境界:知行合一。进入了这个境界的人从此不再拘泥于有形,能化繁为简,化有为无,招法天马行空不拘一束。所谓:心之所想,行随之动;剑之所指,乃证己道。正是用来形容这世间的豪侠。故此豪侠又被一些人称作“道子”,认为他们是被上天选中来世间证道的天选之子。

    这些天赋异禀又兼具罕见机缘的赤诚之人得道后,他所思所语、所行所止都是在向世人诠释和证验他悟的道,这些“道”有的晦涩难懂,难以言表;有的似是而非,易入歧途;有的却大道若简,宛如天成。世人提起这些纷繁万千的“道”,常用代表其理念的“言语”、“举止”或“字词”来指代描述。这些,便是他们的“道”的精华以及核心。

    如,翼州境内的赵家:赵家历经几代先人,著成《覆温之经》,他们信奉“君子温其如玉,大雅卓尔不群”的理念,“温”便是这条道中最核心的“字”。

    在此理念熏陶下,赵家人才辈出,在燕地也以温文儒雅的君子著称,这代家主赵文清更是因为喜欢佩戴一块红色宝玉,被冠以赤玉君子的美称。若这些只是帮助赵家在江湖中落得些美誉虚名的话,那也只能说还好。但还有一项,对任何江湖之人来说都是实打实的羡煞渴望了!那就是,修炼《覆温之经》到一定境界后,就会练成这门功法的著名绝技“覆温之躯”。拥有“覆温之躯”的人,体内的内力温绵而不绝,持续力和恢复力都得到惊人的增强。这,便是“知”与“行”相互影响产生的现实结果!

    同样这般为许多人所知的“道”还有,赵亦温的师傅秦心猿门派的“侠”之一道,江城熊家的“屈”,以及江湖中声誉最高的儒门的“仁、义、礼、信、智”等。

    大浪淘沙,沙尽方才见得真金。

    古往今来,江湖中出现过各类大大小小的门派,名门豪族却总能屹立不倒,便在于其核心功法心法皆是伴随先人悟道后所创。后人再按功法心法所合的道对子弟启蒙进而让其能继承先人的道,所以练功即是在证道,道不断而世家成矣。

    为了能筛选出可以继承先人之道的子弟,世家又创造了“悟字仪式”:在决定每一代精心培养之人时,都会挑选当代天赋出众且符合条件的年幼子弟进行这种仪式,仪式上幼童吸入秘药进入一种特殊的状态,此时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凭借本能在准备好的白纸上写出一个“字”,这个来自于幼童心中最深之处的字,就是他所悟之“字”。

    “字以载道”!

    这个“字”就代表了天赋,往往也决定了命运!

    若所悟之字与家族先人之道的字完全相合,则幼童修炼该家族的绝学事半功倍。更重要的是,由大侠到豪侠的瓶颈时刻,旁人难以逾越的巨大沟堑对他们而言却有一条前人悟道后走过的清晰路径,这便是名门世家的秘籍与乡野村夫的自创功法之间最本质的区别;

    若所悟之字与先人之字相近,修炼也较修炼其他功法更快。若今后道心更进一步趋近先人所悟之道,成为豪侠也不是不可能;

    若所悟之字与先人之字相悖,修炼自然是事倍而功半,乃至无功而返。而世家为了防止悟出相悖之字的幼童今后会危及世家所捍卫的道,对这类子弟更是严加看管,轻易不会外派。

    通过已有的“道”来进行启蒙,世家子弟所悟出的“字”与先人之“字”自然也多是想合和想近,相悖的是少之又少,所以每一个能进行悟字仪式并在仪式上悟出字的世家子弟,对世家而言都十分重要,轻易不会交给他人。

    赵家信奉“君子温其如玉,大雅卓尔不群”,自己自幼时启蒙识字、练功习武,就被家中教导君子之道,自己修炼家族功法《覆温之经》也颇有进展,由此来看纵然后来自己在悟字仪式上所悟之字不是最好的“温”以及此等的“雅”等,却也并未与赵家之道相悖,否则之前在修炼过程中就不会那般顺利。

    悟字仪式上,父亲在见到自己所悟之字为“真”后沉吟不语,后来更将自己送到师父这来学习侠之一道。初来之时,赵亦温暗自羞愧,觉得辜负了父母而对自己十分失望,忽视了其中的关键,如今看来这当中疑惑重重,有颇多不合理之处。

    秦心猿注视赵亦温双眼片刻,见其依然一副迷惑的样子,便缓缓道:“你父亲送你过来所经过的考虑我现在还不便全部告诉给你。”

    “但是无论如何,你父亲舍近求远将你送到这千里之外,再结合你赵家今日之难,你难道没有看出你父亲是对赵家今日之境有所警觉,所以才将你送到与赵家牵连甚少的为师这,希望能借此保你性命。十年期间,未曾有书信来往,就是希望你能淡化与之的亲情,使你今日能置身事外。”

    “事到如今,你待如何?难道要浪费这一番苦心,反而投薪益火?”

    赵亦温悲泣道:“弟子愚笨,只是知道十年之间不闻不问,非是不愿,而是不能;十年之间未曾再见过父亲母亲一面,纵然如今连父母音容都已不再依然明晰,但十年之前父亲母亲对我的慈爱之情却依然还如丝线般萦绕在心中。”

    “如今世人都说家人遭此大难,恳请师父告知徒儿详情,若真为歹人所害,亦温不愿老死在这他乡异地之上,愿死在仇人刃下。”

    言罢,轰然跪下不起。

    秦心猿见此无言,低声自言道:“不负一个‘真’也!”

    再叹一声,道,“北面传来消息,只说多日前燕地一伙人士趁义字盟翼州分部的高手被引出燕京城外时袭击了赵家,义字盟发觉上当,回城赶到赵家支援时,这伙人已经撤走了,赵府也被大火所毁,只来得及救下你父亲的义女,赵家旁支的赵温雅,赵家其余人等以及几名闻讯支援的侠士都被害了。”

    “如今义字盟翼州执事与境内几大门派世家正在追踪调查凶手,至于你同族义妹赵温雅,则暂时栖身于义字盟翼州分部。”

    赵亦温听到此处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幸,待想到偌大个赵家最后只剩自己和义妹,又不禁凄凄然,顿坐在地。

    秦心猿看到赵亦温变化,厉声喝道:“你既然已下定决心坚持北上,就不应该再垂头丧志作女儿态。当务之急乃尽快追上你的敌人脚步!”

    “我观此事有颇多蹊跷之处,凶手行事周密显然不是临时起意,当中高手颇多呼啸聚集于翼州境内竟也无人提前察觉,事发之时,燕京城内高手更是倾城而出,不管怎么说也太过凑巧了。你义妹权且置身于其地,我想也未必一定妥当,你当速速赶到燕京城内确认你义妹的安全,通过她打探整个事情的经过,再随机应变另做打算。”

    赵亦温听得师父训示,忙挺身跪立,对秦心猿说道:“师父教训的是,是弟子失了方寸,弟子这就赶去翼州。”

    说罢欲起身出门而去。

    “莫心急,且听我把话说完。”秦心猿挥动手制止住他,“你在我处学习侠之一道已经数年,本派基本功夫已经掌握了如,实力也能抵得上一般英侠。但你未曾在江湖上独自行走过,真到了与人生死相搏时能否保持初心,发挥得了几分实力又未为可知,纵然你为报家仇一腔热血,我也不愿你白白送了性命。”

    秦心猿缓了缓,又道:“在收你为徒前,为师另有一个徒弟叫做秦不悦,出师后一直在江湖奔走,现如今在汴梁城一带,你此行经过豫州时,可上汴梁城寻他助你,他在当地又有个名号唤作‘汴梁小诵义’。此行,或是你的机缘,又或是他的机缘。”

    说到此处,秦心猿转身拿起案几支架上的一把宝剑,道:“这柄剑名曰‘照胆’,是为师年轻时所用,如今送予给你。”

    “需知此次翼州之行,恐有诸多凶险,你要谨慎行事。若事不可为,可退回荆州再做打算,这荆州之境定能容你之身。”

    “最后万万要谨记,你所悟之字只可以埋在自己心中,千万不要让他人知晓!须知这江湖之中向来不缺节义之士,但现今却以居心叵测之辈居多!”

    赵亦温听得师父告诫,忙低头双手接过所赠宝剑,再看秦心猿时,只见其已恢复闭眼静坐之姿。

    赵亦温心中激荡感激之语涌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再说出口来,只得双膝跪于木地板上,朝老人重重拜了一拜。

    再起来转身跨出静室门槛,才发现屋外的雨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尽管春雨初停,寒意仍存,却再也不能阻挡路上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