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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正谏不讳

    太极殿东堂,皇帝刘义隆对吏部尚书何尚之和吏部郎庾炳之说:“王僧达少年有为,博览群书、善写文章,不到二十便被选为始兴王刘浚后军参军,现为太子舍人。僧达和他阿兄王锡关系不好,前日曾对朕诉苦,说自己家庭非常贫困,要求当一郡太守。朕考虑其家世显赫,乃前朝丞相王导玄孙,太保王弘之子,临川王刘义庆之婿,故而想让他任秦郡太守,两位爱卿意下如何?”

    未等吏部尚书何尚之表态,吏部郎庾炳之便直言:“陛下,使不得!王僧达虽年轻聪慧,文雅敏捷,但微臣听闻王僧达自负高门华胄,游手好闲,贪图高官和钱财,不宜担当郡太守,王僧达也不能治理郡民。”

    何尚之紧接着附议:“陛下,炳之所言非虚,王弘四弟王昙首忠贞清廉,王珣死后王弘将父亲家产分给诸弟管理,王昙首只拿图书,根本不屑于钱财器玩。昙首明智并有见识和胸怀,喜怒不形于色,不好钱财和珠宝玉器,家中所有妇人都不能有饰物器玩,凡不是俸禄应得都不会接受。如果僧达能像其四叔一样,必会成为一代名臣。但听闻王弘曾对其四弟王昙首说过,僧达俊爽聪慧不比人差,然而其子好财,若家有不幸必是此子。陛下要三思啊!”

    皇帝刘义隆点点头,“既然两位爱卿反对,太守一事便作罢了,若让他迁任太子洗马,两位爱卿可还有意见?”

    何尚之点头示意,“臣无异议!”

    “陛下既已意决,臣无异议!”庾炳之无可奈何,只有应允。

    皇帝刘义隆心头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随后说道:“好吧!庾爱卿,你先退下,去办理此事,我和尚之还有要事相商。”

    “微臣告退!”庾炳之施礼后退出。

    吏部郎庾炳之走后,皇帝刘义隆话题一转,问何尚之:“何爱卿以为女郎能不能当武将?”

    何尚之并未猜到皇上的意图,怔了一下才回答:“陛下可记得几日前免去的那个未上任的东阳太守顾琛?”

    “朕当然记得!”皇帝刘义隆侃侃道来,“他是东晋司空顾和曾孙,为人严谨,果敢坚定,不喜欢浮华之事,曾任彭城王刘义康右军骠骑参军,朕曾希望他转任东阳太守,提防彭城王刘义康,但顾琛坚决辞去此职,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于是免其官让其赋闲回家。爱卿提及此人所谓何意?”

    何尚之绕了一个圈子又回到主题,“顾琛之母孔老夫人,也曾是武将,晋安帝隆安初年,琅邪王司马德文在吴郡造反,让他女儿当贞烈将军,他女儿全部让女郎当部属,让孔夫人当司马。”

    皇帝刘义隆面露欣喜之色,“还有这等事?朕还从未有所耳闻。”

    何尚之继续娓娓而谈:“陛下,古有妇好,商王武丁之妻,多次受命代商王征兵,屡任军将征战沙场,曾在商之西境大败羌人,还战胜过前来骚扰的鬼方,率领军队东征西讨、南伐北战,先后击败了北土方、南巴方、南夷国等二十多个方国,战功卓著。

    西汉贵族皇戚王莽夺取了汉室帝位,横征暴敛,实行‘连坐法’,一家犯禁,邻里遭殃;同时,大兴土木、修建九庙,又征淑女、大选皇后,穷奢极欲、民怨沸腾,平原郡女郎迟昭平于地皇二年秋利用博彩汇聚队伍,并很快发展到十万之众,使王莽政权摇摇欲坠。

    臣还听闻魏虏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和男子一样行军打仗,不久前魏主准备奖赏军中功臣,亲自诏见花木兰意欲封官,而花木兰辞就准备退伍返乡,这才被魏主得知是女儿之身。如今魏主有了花木兰这个榜样,颁令年轻女郎也要练武、骑马、射箭,并可以以女郎身份去往前线行军打仗。

    臣以为,要想完成先帝北伐的心愿,不但要好文,还要尚武,只有强大的武力才能固国强边,恢复大汉时既有的国土江山。臣作为吏部尚书,以选贤任能、为国家选拔栋梁之才为己任,本次武试也是这个目的,只要有才能,无论男女,在微臣职权范围内,一视同仁。”

    皇帝刘义隆听的入神,心中的顾虑也有所释怀,“何爱卿,朕召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武试亚军长城是个女郎,他就是朕的五女,长城公主。她今日取得亚军的成绩,朕心里很高兴,但有个问题不吐不快!”

    “啊!怎么可能?”何尚之一脸惊异之色,短暂回忆后才说道,”陛下,在比武时我曾怀疑长城是个女儿身,但不知是公主,这长城公主不是随杨修仪殿下在宫中禁足吗?为何出落的活力十足?而且武艺如此出众?”

    “嗯!朕也纳闷,不知为何?”皇帝刘义隆环顾四周,片刻沉默后又问,“爱卿想一想,如果公布长城公主的身份有无不妥?”

    何尚之语气坚定且十分自信,回答道:“陛下,臣以为没有不妥!武试报名名单我曾过目,没有注明男女,而且入仕张榜名单上一直都未曾书写男女性别。”

    “如此便好!但女扮男装做何解释?”皇帝刘义隆说出了最担心的一件事。

    何尚之狡黠一笑,“微臣以为,长城公主一身戎装,实乃比武所需,并非刻意扮作儿郎!”

    皇帝刘义隆颔首微笑,继续问:“那公主的职位如何安排?比武的亚军不安排官职说不过去啊!”

    “是!”何尚之略加思索后回答,“长城公主身份贵重,视同九卿,但没有在吏部备录资品,入仕暂时不能定品级,如果陛下同意,我可以先安排一个相当于六品的官职。”

    “善!“皇帝刘义隆拍案叫好,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那谢纬你又准备如何安排?”

    何尚之观察着皇上的脸色,嗫嚅道:“陛下,臣有疑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爱卿直说无妨!”皇帝刘义隆未作迟疑便说。

    何尚之壮着胆子说道:“陛下,在今日宴会时,范晔就曾推荐过谢纬任殿中将军,我觉得这是别有用心。范晔为人素来狂妄放纵、不识礼节,其嫡母在过世之时,他不及时奔丧守孝,反而过了许久才带着伎妾前去;王太妃去世,下葬当晚,范晔却饮酒作乐,彭城王刘义康大怒,贬其为宣城太守;还有传闻范晔家里男女关系混乱,街头巷尾议论很多,像这种违犯礼教的事情发生过多次,御史中丞刘损要加罪于他,都不了了之。现在范晔入朝任左卫将军,正值当权,意欲攀附者众多,如果谢纬也被其舅父范晔利用,对朝廷极为不利,陛下定要提防范晔的用心!以臣拙见,最好派范晔出任广州刺史,否则他在陛下身边万一图谋不轨,到时不得不诛灭,对朝廷来说就很被动了!”

    皇帝刘义隆片刻思虑后言道:“刘湛及其同党被诛灭不久,刚任命了范晔再远调其到异地,有人会非议吏部,这样对你们不利,还会非议我妄听谗言。只要你我都对他加以提防,他也不会兴风作浪,何况禁军不是他一人执掌。素闻谢综、谢纬兄弟不和,范晔更是看不起谢纬,这次范晔一反常态,极力推荐谢纬,确实值得怀疑。但朕若重用谢纬,相信他不会背叛朝廷,日后朕还有长远考虑。我看这样吧,谢纬儒道皆通、文武双全,尤其对天师道比较熟悉,目前朝中熟知天师道官员并不多见,就安排他任侍御史一职,受命御史中丞,接受公卿奏事、举劾官员非法、受命执行办案、打击邪恶组织、防止流民起事。”

    何尚之有所疑虑,话语变得谨慎,“陛下,恕臣直言!汉末以来,豪门士族发展日益壮大,权倾朝廷,从来不屑于侍御史一职,而历代帝王也有意不任命门阀士族子弟担任这一职位,谢纬这种安排应是首例。”

    “哈哈!”对何尚之的疑虑,皇帝刘义隆早有思想准备,哈哈大笑后,皇帝刘义隆开始从容阐述自己的想法,“爱卿这种顾忌朕早已再三熟虑,回想五斗米道起事和天师道孙恩之乱不免心有余悸,当时一些豪门贵族对天师道多有信奉,随后被一些人阴谋利用,发展为朝廷内外不安定因素。现在天师道正经历正统化、合法化改造,不能排除会有居心叵测之人另起灶炉与朝廷对抗。

    陈郡谢氏是当今数一数二的豪门,让谢纬任侍御史打击邪恶组织是对当今部分豪门贵族的警示,朕曾和谢纬深谈,他也主动提醒朕要汲取天师道起事的教训、提防叛逆之人阴谋起事。谢纬聪慧过人、机警果敢、武艺超群,有其祖之方雅、有其父之忠孝、有其母之文才、有其师之武略,朕思虑再三,觉得唯有谢纬担任侍御史一职最为妥当,相信他不会拒绝。”

    “陛下英明!”何尚之颔首称道,娓娓而谈,“东晋隆安三年底,五斗米道骨干孙恩,鼓动教徒与流民反抗朝廷,攻克上虞县后再克会稽,诛杀王凝之及其诸子,甚至连谢安的两个儿子谢邈、谢冲都被杀害,京城一片惶恐。当时东晋朝廷腐败无能,天下怨愤,天师道教徒渗透朝廷内外,遍及各个阶层,笃信其教的官吏在州府郡县更仆难数。孙恩鼓动造反并以教首身份在会稽自称征东将军,所过之处朝廷官员一律宰杀分尸,不从百姓全家灭口,致使饥荒遍野、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发生了吃人事件。当时,顾琛之母孔老夫人,散发家中粮食救济百姓,很多人得以存活,为表感激,人们诞下子嗣便以孔为姓。

    正如陛下圣言,当时一些豪门贵族逐渐开始信奉天师道,随后被一些人阴谋利用,发展为朝廷内外不安定因素。东晋曾任命刘牢之为主帅,与谢安之子谢炎带兵平叛,虽经朝廷数次镇压都未曾彻底铲除。最后还是高祖武皇帝先后两次出兵,孙恩卢循之乱才得以平息,可谓居功至伟!

    听闻陛下曾亲自考问谢纬天师道之事,谢纬对答如流,确实是很好的人选!陛下才思过人,虑事周全,臣无异议!但微臣还有一问,长城公主任职如何安排?陛下是否早已心中有数?”

    皇帝刘义隆面带微笑,“你今日看到没有,公主和谢纬两人配合默契,就让她给谢纬当个助手,同样任职侍御史吧!等日后长城公主下降后解除她的官职便是。”

    比武结束后,考生们纷纷结伴出去饮酒,长城公主和谢纬走在一起,王宽微笑着走过来拱手道贺:“恭贺武试冠军、亚军,今日领教了!二位配合默契,是否以前有过合作?”

    没等公主说话,谢纬便抢先开口,“哪里有过合作,只是巧合而已!也恭喜王郎君三甲提名,将来前程似锦啊,恭喜恭喜!”

    王宽拱手道别:“谢谢二位,告辞!”

    王宽走后,赵倩走过来邀请谢纬和公主,“谢郎君、杨郎君若无他事,不如和我们一起出去小酌?”

    谢纬婉言回绝,“多谢!我和长城还有要事处理,改日我来做东。”

    赵倩拱手辞别:“既然如此,改日再约,告辞!”

    赵倩刚离开,袁凝走过来对长城公主说:“郎君今日临危不惧降服惊马,不才心悦诚服!更是感激不尽!如有时机定向郎君讨教!日后若有用得上袁凝之时,直说便是,不才定尽心效力!今日不如与我等一起去赏舞品酒,如何?”

    公主拱手道谢:“感谢袁郎君盛情!我和谢公子还有要事处理,改日我来做东。多谢!”

    等众人离开,长城公主和谢纬同时用手指着对方鼻尖问道:“你有要事处理?改日你来做东?”

    两人相视。

    公主双瞳剪水、滟滟逐波。

    谢纬朗目疏眉、含情脉脉。

    之后,便是谢纬会心一笑,以及,公主脸颊上漾起的浅浅酒窝。

    须臾沉默后,公主一副认真的模样,言道:“我没有要事处理,只是学你的说话。”

    “呵呵!”谢纬剑笑凝眸之间眉目传神,“我也没有要事处理,只是怕你跟他们喝酒露出马脚!”

    “哈哈!小心眼!”公主一句并无责备的话语之后,欣然提议,“不如这样,我们俩一起喝酒,庆祝一下!”

    谢纬颔首笑道,“这个主意好!去明珠酒楼,我以前听说那里环境幽雅、有上等好酒,菜品也在京城享有盛誉。”

    “哈哈!”公主大笑,用手轻轻提了提谢纬耳朵,“看来你几年没在京城,只会吃水引了,那个明珠酒楼早就关门了!你真会逗我!”

    “抱歉!要不你带路找个好点的酒楼?”

    公主片刻自忖后答道:“酒楼眼多嘴杂,我穿着男人衣服很不方便。你先跟我回趟家,我换身衣服。”